第282章 善惡？正邪？
“…”
秦道玄沉默不語，腦海中屬於【鬼面麒麟】的記憶到此中止，他憤然一劍斬出，心中夾雜着一股鬱氣。
【鬼面麒麟】側身躲過，隨後後撤一步，拉開了距離。
秦道玄怔怔的看着【鬼面麒麟】臉上的血洞，那本是一雙璀璨的【麒麟聖瞳】，可此時卻是隻剩下了兩個血淋淋的空洞，雙眼被活活挖出。
眉心裂出的那一枚豎立的血紅獨眸，此時哪有半分聖潔可言，滿滿的都是對世界的怨恨，對人心的憤怒，對自己苦痛命運的狂悲，以及對那些慘死之人的虧欠。
“愚末…他是叫這個名字，對麼？”
秦道玄看了看手中的劍，不知爲何，他有些提不起戰意了。
他是來除魔衛道的，但此時面前的【鬼面麒麟】，和在一旁圍觀咒罵的人羣，他竟有些無法分辨誰纔是魔。
正邪，善惡，都是人定義出來的，絕對純粹的概念。
但人本身卻是比任何事物都要混沌的存在。
沒什麼好計較的…
他們愛喝不辣喉的高粱酒，也都愛吃醃過之後很鹹的牛肉，都是活生生的人，但卻死在了這個瘟村之人的手上。
“他爲了保護家人！爲了保護愚村！他戰鬥了！他可是連眼睛都看不到啊！”
所謂的惡人，也可能會在茶餘飯飽之際順手將頭上的斗笠送給路邊的乞丐，自己冒雨歸家。那他究竟是善是惡？
醜陋卻善良的麒麟，被扣上“異數”的成見，就活該被天下追殺，一切對其施予援手的人也活該被懲罰？
爲了救自己病妻的官兵，冠冕堂皇的以“除魔衛道”爲理由，將愚村屠殺，將小麒麟雙眼刺瞎，還有人會稱其爲英雄？
“我…和他有什麼區別？所謂，仙人，不該如此纔對…我被影響了？被人心成見…被流言蜚語…”
“他一直相信世界上有能明辨是非的人…他一直相信會有人站出來主持公道！”
此時，秦道玄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足，動搖了自己對“正邪”定義的立場，猛然間，心境險些崩潰。
爲首的官兵越想越憤怒，揮了揮手，下一秒，按住愚末的那官兵手起刀落。
“呵…放？李淮他們的命，你真覺得一個瘟人的腦袋就能補償？全殺了，不然沒法跟城主府還有李淮他們的家人交代。”
愚末痛哭着哀求，額頭狠狠的磕在地上，發出沉悶的叩擊聲，流出了鮮血。
這是他第一次遇到如此痛苦的契機，也是第一次覺醒身爲“異數”的天賦。
兩者再次碰撞，【鬼面麒麟】最終的記憶也隨着攻擊出現在了秦道玄的腦海中。
一顆年少的頭顱落地，一雙璀璨的星瞳閉合，一段可悲的生命消逝，一個善良的靈魂隕落。
小麒麟聽到了，那時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愚末也猛的不再說話。
“爲什麼…”
愚村的人們，很快就徹底死絕在了官兵的手上。
“他一直很憧憬你們仙人！他一直在渴望着能長命百歲！能保護大家！能治好愚村的怪病！”
它不傻，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它什麼也做不了，而且…接下來說不定就是自己了，這也是他們一開始的目的，只要能挽救其他人的生命…
小麒麟瞬間失去了左半邊的視野，無與倫比的劇痛讓它渾身抽搐，無法自控的咆哮。
秦道玄剛想開口解釋自己並不恨他們，自己也並非有意要出手，但話音剛起，他就怔住了。
但小麒麟…從此失去了觀察世界的權力，徹底被光明所拋棄。
愚末被按在地上，聽到了小麒麟的叫聲，知道他受到了何等可怕的痛苦，一邊痛哭一邊給它求情，卻根本無人理會。
秦道玄看着手中的劍，忽的意識到自己正在進行的“除魔衛道”是多麼的荒唐！
他不是斬妖除魔的仙人，而是一個不分青紅皁白揮動屠刀的邪魔纔對！
“不准你叫他的名字！”
“夠了！不要再傷害它了…求求你們…我們已經聽你們的出來了…放了我爹爹，放了其他人，殺了我就好…不要再這樣了…”
自己不恨，爲什麼要出手？爲什麼會如此莽撞？一句不是有意的，就能抹去一切了麼？
“善惡之分…我…還差的太遠…”
刀光閃爍，領隊的官兵沒有絲毫的猶豫，一刀就刺瞎了小麒麟的一隻眼睛。
【鬼面麒麟】身體顫抖，悲憤無比，雙眼的孔洞流出血淚，赤紅的獨眸甚至逐漸發黑。
而小麒麟，一動不動，它還活着，但也離死不遠了，它還清醒，但也心灰意冷了。
仙道本就是一個磨練昇華的過程，在此期間，堅定乃是最重要的。
因爲他猛地發現，這纔是根源所在…
【鬼面麒麟】聲嘶力竭的嘶吼着，言語中滿滿的憎恨和不解，它無法明白，自己只是想活着，愚村其他人也只是想安靜在角落裡活着，愚末只是想拯救村子的人，他們到底是因爲什麼而死的？
“不是的…”
“想死…好，成全你！”
“明白。”
“可沒有！從來都沒有！我們被欺負，沒人站出來保護我們！但他站出來了！他比任何人都勇敢！他比我強出百倍！”
“隊長，真放了其他人麼？”
對他來說，麒麟眼除了威脅，沒有任何用處，因此瞎了最好。
所謂的善人，可能會在一念之差犯下殺生大錯，那他究竟是善是惡？
看着愚末那副樣子，爲首的官兵想起剛剛被射殺的四名手下，他們經常在一起喝酒嘮家常，他們也都有各自的苦惱各自的癖好，其中兩人有家室，一人才剛剛訂婚，另一個雖然一直沒能尋到心上人，但卻是個很好心的傢伙。
小麒麟瞎了，但它沒聾，它聽到了官兵的對話，以及隨之而來的村民們的哀嚎聲。
村民們也並非懦夫，有不少人起身反抗，拼死一搏。
“哈哈哈哈！不是會發光麼！不是想把老子眼睛灼瞎麼！來啊！”
慢慢的，死去的愚村人身上開始散發出肉眼不可見的死氣，朝着小麒麟匯聚而去。
在他看來這就像是獵戶爲了防止被困獸抓傷而直接砍掉手腳一樣，沒有絲毫愧疚。
這三個字一直盤旋在小麒麟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但困惑的太多，他也不知道問題到底是什麼，就更別提想出答案了。
“可你呢？你們仙人呢！爲什麼不救救愚村…爲什麼纔剛一過來就認定我們該死！爲什麼要廝殺！我們到底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爲什麼要如此憎恨我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麒麟咆哮了起來，彷彿秦道玄喊出愚末的名字是一種莫大的侮辱。
但手無寸鐵的他們又怎麼可能敵得過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官兵？
血流的很快，命丟的很簡單。
爲首的官兵惡笑着，隨後將小麒麟翻了個面，一腳踩住腹部不讓它亂動，隨後毫不猶豫的刺瞎了它另一隻眼。
而【鬼面麒麟】則是嘶吼着，抓緊了秦道玄沒有出手的時機，再次咆哮着揮動前爪，撲殺了過來。
而也正是這時，一些聽到風聲，趕着湊熱鬧的人來了，逐漸包圍了愚村。
謊言，偏見，誤會。
這些能夠徹底摧毀一個靈魂的事物開始在一個名爲“看客”的羣體中發酵。
愈演愈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