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的聲音很輕,輕到不仔細聽,幾乎聽得不是那麼清楚。
樑子衿本來朝下走了兩檻階梯的腳步突然頓住,驀地回頭看向秦昊,笑意是十足的嘲諷:“秦先生,大約是沒聽說過這世上有句話叫做‘覆水難收’,很多事不是後悔就能夠挽回彌補的。我給過你機會的,可秦先生大約覺得我好欺負,沒有一次仔細聽過。現在開始,我也不會再管你說什麼後悔不後悔的話。因爲那話我聽着實在覺得噁心的想吐。”
這次秦昊沒有在挽回,眼看着她的背影,帶着孤絕,一步一步的朝着樓下走去。或許每次都是他招招手,女人就會自動到他身邊。而這次卻是親眼見到她對他的關心不屑一顧的樣子,那種被人隔絕的痛意,令他的手不覺撫上胸口的地方。輕輕按壓在上面,才能讓他的心裡變得好受一點。
他還記得所有的噩夢開始,都源於那個晚上。時間沒有那麼久,可他卻有些記不清當時的天氣,是暖,還是涼了。
他端着‘那杯熱水’一步一步地上樓。房間裡的電視在播放着嬰幼兒奶粉的廣告,他不用看幾乎也能想象着此刻女人的樣子,視線裡必然是充滿慈愛和期待。
“你這麼快!”女人聽到他的聲音,笑着從牀上爬起來,笑吟吟地看着他。
很多時候他都在想,那個笑容大約是他最後一次見到的女人的笑臉。
他心裡有事,很難對她笑出來。可見到她在自己面前討好的樣子,又不得不勉強扯出笑容來。慢步上前,坐到她的身邊,攬過她的腰身,兩人靠在牀欄上。被子輕輕拉過蓋在彼此的身上,這種依偎着相互取暖的感覺,讓人十分沉迷和懷念。
他的右手環繞在女人的腰間,手掌正好停留在她的肚腹上。
“喝點熱水,暖暖。”他左右端過旁邊放着的還在冒着熱氣氤氳的玻璃杯,放到女人的眼前。
女人當時笑意淺淺,根本沒察覺出任何的不同來。與以往一樣,只要是他給的,她就欣然的接過。然後乖乖地聽他的話,把水喝了大半杯。
他知道她是真的渴了,因爲在路上的時候他楞是沒讓她喝一點東西,理由是太涼,而她自然也信了。
一切痛苦的開始都是從那杯水下肚開始的,不需要他在做任何的事情,甚至不需要他在任何的話。她一覺睡到天亮,而他就坐在她的牀邊,看了她一夜。多麼貪婪、多麼渴望地想要多把那張臉看幾眼。
可惜從她眉宇間開始冒汗,開始捂着肚子,拉扯他衣服求他‘救孩子’的時候。許多人的這一輩子,一切都開始改變。
“你沒事吧!”
徐獻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樓下,樑子衿剛好踩下最後一步階梯,整個人都有些癱軟地落在徐獻的懷中。而徐獻正好將她攬入懷中。
徐獻從來不如他外表說見的那個樣子那麼純良,秦昊從第一眼見到的時候就知道。但在多年以前的時候,他只是以爲他是個身份家世良好的貴公子,從來沒怎麼入過他的眼。
可現在他開始正視着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個正抱着他的女人的男人。
“我說過,請秦先生不要在接近子衿。難道說我的話,秦先生就真的半點都不在意嗎?”
徐獻擡頭問秦昊,爽朗明亮的聲線略顯低沉,與以往完全不同。第一次拿出他身份家世高人一等的咄咄逼人的氣勢。
樑子衿埋在徐獻的胸間,扯了扯他的西裝外套,聲音略顯虛弱:“別,別說了,帶我走,帶我離開這裡。”
“好。”徐獻收回停留在秦昊身上的視線,橫手攬過女人的腰身,一把將她攔腰抱起。朝着外面就疾步離開。
徐獻和樑子衿的身影就像是一陣風一樣,眨眼就消失在眼前。宋容爭還站在原地看向秦昊。
秦昊則低垂着眉眼,保持着朝下凝望一動不動。宋容爭很有自知之明,秦昊那抹凝望從來不是對她,可她卻依舊甘之如飴,孜孜不倦地願意去追尋着這個男人。只差一點點了,一點點了,她就能夠得到這個男人。
……
徐獻抱着樑子衿當夜就去掛了急診,急性闌尾炎。情況有些嚴重,再加上樑子衿似乎從來沒在意這件事,經常在外工作飢一頓飽一頓的,導致越來越嚴重。現在不得不強行切除闌尾。
“一個女孩子家家學什麼不好,學別人抽菸。又是煙、又是酒,身體能好嗎?現在只能動小手術,你先去交費。不是我說你們現在的小年輕,談戀愛就得多爲彼此未來着想,難道以後不想要孩子了……”
醫生是個女士,她絮絮叨叨地數落了徐獻半天,從他抱着樑子衿進來,到他交完費回來,一路數落。全程徐獻都沒有說半個字,他在享受着這難得‘假裝自己是樑子衿的男朋友、未婚夫的角色’的喜悅感。只是在聽到那句‘以後不想要孩子’的話之後,神情略顯晦暗。
動了個小手術,徐獻就陪在樑子衿的身邊一晚上。
樑子衿醒來的時候,徐獻就搬了把椅子坐在她的牀邊。許是半夜的時候有些累,趴在旁邊就睡着了。她擡手覺得自己特別對不起徐獻,這一年來,每次有這樣的時候都是徐獻陪在她的身邊。
可她即便知道他期許的是什麼東西,但完全沒辦法給予他任何的迴應。
她的手剛落在徐獻的臉頰上,微涼的指尖立刻刺激到徐獻的肌膚,他便有些朦朧和迷茫的睜開眼,人的身子慢慢坐直起來。像是反應了大半天,纔想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神情略顯擔心:“你醒了,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還是有不舒服,我先幫你叫醫生……”
“我沒事。”
見到徐獻這麼着急的樣子,樑子衿感到心裡更加的難過。
“呵呵,那就好。”徐獻傻笑兩聲,擡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纔有些疲憊的樣子朝着椅背後面靠了靠:“昨天可把我嚇壞了,你知道的你之前那事,本來就方法不對。再加上身體不好,我還真擔心你出事。你別想那麼多,就是急性闌尾炎,已經動了手術,接下
來你就好好調養一週就好。我每天都來看你。”
最後那句話纔是目的。
“別,會耽誤你的工作。我本來請假就不對,你的工作量因爲我的原因肯定會加大,別在爲了我,要這麼辛苦的政府大樓和醫院來回跑了。不好。”樑子衿蒼白着表情,想要找到合適的理由,來挽救徐獻的要求。
可偏偏她發現自己原來其實連個可以照顧她的人都沒有,如果褚冉還在,徐獻就沒有了麻煩的必要。可現在,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可憐極了,更何況是徐獻。
……
一連幾天樑子衿都在醫院,徐獻則每天負責給她準備中餐和晚餐。
有的時候樑子衿都在想,大約是她上輩子拯救了奧特曼,所以派了徐獻這麼個好男人,不離不棄的陪在她的身邊。有時候他好的讓她都快要忍不住答應了。可在想到自己,在想到自己的命運,她就不能做出任何的決定。更何況是這種不是愛情的施捨,她也知道對徐獻並不公平。
“今天少爺有點事,讓我過來給樑小姐送蔘湯過來給您。”
司機老李提着那個徐獻每天都會提來的保溫瓶站在樑子衿的牀邊,笑意客氣有禮,但帶着些許疏離。
樑子衿並不在意別人怎麼看她,她笑了笑,從牀上坐了起來。結果老李手上的保溫瓶,然後在輕聲道謝:“麻煩你了,李叔。”
“不麻煩。只是我也有幾句話想對樑小姐說。與夫人老爺少爺都無關係,只是我純粹作爲一個看着少爺長大的老者說的話,希望樑小姐別在意。”
樑子衿淺淺一笑:“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只能說抱歉。我很想答應他,但我不能。這對我們都好。”
“既然知道這樣不好,可您就不該這麼一直吊着我們少爺。讓他以爲有希望,總是不能放棄。若是您真的有半點感念到我們少爺的好,您就該知道怎麼做纔是對他而言最好的安排。”
李叔看着她,略顯得渾濁的眸光裡帶着打量。在等待她的答案。
樑子衿突然笑了起來:“李叔,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你告訴他,我已經出院了。不在醫院,也不在公寓。身體好了,我會過去上班。”
“我不是這個意思。”李叔顯然有些抱歉。
樑子衿隨意的擺擺手:“不關您的事情,是我自己的問題。我想冷靜幾天,然後得出最適合的結論出來。唯一會麻煩您的地方就是希望您幫我撒個謊,我知道只要是對徐獻好的事情,您都會樂意之至的。他一直很幸福,有您這樣關心他的長者在身邊。”
“樑小姐……”
樑子衿擺擺手,微微一笑,將剛剛的蔘湯保溫盒原封原地遞給了李叔:“李叔,謝謝您!這碗湯您就直接幫我帶回去,這樣更符合這個謊言。”
樑子衿知道自己這樣做,顯得十分矯情。但在昨天她其實就有在考慮這個問題,醫生說她可以隨時出院,但最好是在醫院繼續修養兩天。但現在,她知道自己該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