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之間收斂所有的念力，乃至於氣勢。
進攻的意圖，
鋒芒畢露的黑刀，
於體表上流動的念力……
所有的一切，一瞬內斂，一瞬顯現。
在這個變動的過程之中，刀起刀落……
就這樣在時間近乎停轉之際，輕而易舉斬裂飛坦手中的細劍。
本身，念能力者在「絕」的狀態下是最脆弱的時刻，所以是不可能在攻防裡突然使用「絕」的。
那毫無疑問會讓自身承受着隨時喪命的風險。
但這種極具風險的做法，似乎正是莫尤出刀的條件。
滴答、滴答——
鮮血從飛坦臉頰上的豁口流淌而出，滴落在地面上。
沒有在意臉上的傷口，飛坦尤爲艱難抑制着內心的震動。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剛纔那一刀——
有那麼一瞬間，讓飛坦產生了棄劍的念頭。
可飛坦很快就調整了心態，稍稍平復呼吸，舉起斷劍橫於下巴前，另一隻手的食指輕輕抵在細劍斷口上。
作爲一個喜歡用嚴刑拷問他人的人，飛坦的內心冰冷而堅硬。
不論人性深處的怯弱恐懼以何種方式在他眼前綻放，他也是冷漠得像是在看一隻螻蟻如何被支解成數十段，心中不會有任何的觸動和反應。
然而飛坦這種極端的性格，實際上卻如同一個不停縮緊的彈簧……
一旦達到臨界點，就會從那種不會被任何事物所觸動的冷靜內在轉變成恨不得將所有事物焚燒殆盡的極端表象。
飛坦目光陰冷看向莫尤。
他不服氣。
莫尤回身，也是看向飛坦。
更準確來說，是在看飛坦臉頰上的刀傷。
有一縷黑色菌絲正從那傷口裡蔓延出來，只是蔓延的速度非常慢。
這說明飛坦在斷劍之後，有迅速平復情緒，讓自身處於一種相對冷靜的狀態。
這倒是有點出乎莫尤的意料。
還以爲斬斷細劍的這一刀能讓飛坦氣急敗壞，以此縮短「鏡花水月」的菌絲生長時間。
卻沒想到飛坦能這麼快冷靜下來。
“無所謂，正好可以讓我再找找感覺。”
莫尤神情平靜，在心中低語。
隨即，他同剛纔那樣，緩緩擡起黑刀，但沒有主動進攻。
來源於百式觀音的感悟和經驗讓他的刀術造詣達到了更高的境界。
但也正因爲是百式觀音所帶來的影響，所以出招形式有着相當強烈的百式觀音風格。
從「絕」到「發」，再到出刀。
這個過程就是百式觀音出掌前的祈禱手勢。
兩者之間的差別，即是莫尤需要承擔更高的風險。
畢竟莫尤僅有一把黑刀，不像百式觀音那樣擁有複數手臂，能在進攻與防守之間組合出堪稱無限的招式組合。
假如飛坦剛纔比他更快，那麼他可沒有百式觀音那種由無限招式組合所帶來的超高容錯率。
最直觀的下場就是被飛坦一劍斬殺。
儘管如此——
莫尤念頭通達，心緒順暢。
現在的他，無懼於風險，只想拿飛坦來穩固這種若隱若現的境界。
飛坦看到莫尤舉刀，狹長的眼睛裡掠過一抹寒意。
哪怕旅團輸了……
他也要贏！
飛坦驀然出手，身形如鬼魅般消失不見。
其速度之快，肉眼難見。
莫尤緊握黑刀，頃刻間進入「絕」的狀態。
這一刻，眼前萬物驟然變得緩慢。
能清楚的看到紛飛煙塵中的一粒粒塵埃，也能看到飛坦那近乎模糊的黑色身影。
「心滴拳聽」
莫尤的腦海中沒來由冒出這個詞語。
旋即——
在百世觀音所帶來的感悟狀態下，莫尤的體表之上涌出念力，一瞬消失的黑刀再次出現於手中。
舉刀，斬落。
縈繞念力的刀身斬在飛坦攻來的軌跡之上。
飛坦瞳孔急劇一縮，與斬來的黑色刀芒交錯而過。
嗤——
半空中憑空噴濺出一道血箭。
下一刻，飛坦在莫尤身後十多米處顯露出身形。
只見他腰側處的風衣裂開一道豁口，能看到裡面的鮮紅傷口。
顯然——
飛坦又是在剛纔的交鋒中敗下陣來，被莫尤那似慢又快的一刀斬中腰側。
鮮血從飛坦腰側上的傷口裡汩汩淌出，有縷縷黑色菌絲隨着血液悄無聲息爬出傷口，朝着周遭蔓延。
飛坦看不見正在悄然蔓延的黑色菌絲，充盈着陰鷙之意的眼眸死死望向莫尤。
究竟——
是怎麼一回事？
出手之際，分明能確切的看到莫尤關閉精孔，進入「絕」的狀態。
那個時刻，只要讓手中斷劍稍微往前一進，就能隨意斬開莫尤的命脈。
可那突然涌現出來的念力，以及突然顯現出來的黑刀，爲何能在那種情況下以後發之勢快過自己？
像是麻繩一樣變得扭曲的感官，讓飛坦腦袋裡多出許多亂糟糟的思緒。
他無法理解這種現象。
更確切來說，是從未遇到這種招式。
莫尤緩緩轉身，目光平靜看向飛坦。
“真慢啊。”
他很是隨意的揮舞了一下黑刀。
飛坦看着莫尤那漫不經心的樣子，心中頓時竄起一股無名怒火。
戰圈邊緣。
比司吉難掩驚色看向莫尤。
本來還覺得莫尤太亂來了，可是在親眼看到莫尤用兩刀相繼傷到飛坦之後……
哪怕她見慣了大風大浪，心中也不免一陣顫動。
“心滴拳聽……？”
莫尤那種由靜到動的念力形態表現，令比司吉察覺到了些許苗頭。
要不是她還沒老年癡呆，剛纔差點以爲是尼特羅會長站在那裡。
畢竟那種安靜得看不出絲毫流動痕跡的念力形態，以及從靜到動之間的恐怖速度……
比司吉只在尼特羅會長身上見到過。
世界某處。
髒亂吵雜的大排檔。
金通過直播看到了莫尤的那兩刀，便是下意識挺直了上半身。
旁邊的凱特敏銳察覺到自家師父的小動作，不由偏頭看了過去。
“嘖……”
金擡手抵着滿是鬍渣的下巴，眼眸中泛出異色。
作爲「貪婪之島」這款遊戲的創始人，金可以說是見多識廣。
在千奇百怪的龐大念能力體系之中，能夠復刻他人的念能力，雖是罕見，卻也不至於大驚小怪。
金知道那個面具是莫尤使用百式觀音的關鍵念具，也能據此推斷出這種念具在完善效果之前，必然需要原能力者的傾力配合。
否則復刻以及還原度不可能達到那種程度。
且從面具消失的現象和過程來看，大概率跟「白日夢想家」製造出來的念具一樣，不僅具有不可控的隨機性，而且還是一次性消耗品。
所以——
百式觀音的顯形發威，也許能讓十二地支那些人感到震驚、不可思議。
但是在金這邊，頂多就是驚訝和有趣。
可現在看到莫尤的那兩刀……
金意識到莫尤不僅利用一次性念具復刻了百式觀音的念能力，還復刻了專屬於尼特羅的對百式觀音這項能力的感悟。
然後將這種可能需要數十年時間才能凝練出來的感悟融入進了勉強能達到二流的刀術裡。
這纔是讓金感到神奇的地方。
“好傢伙……”
金摩挲着下巴，低聲感嘆着。
凱特看着自家師父的反應，有點拆臺的問道：
“師父，那好像是以‘絕’爲前置條件的防守反擊技，如果是面對複數以上的敵人，這一招只會讓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吧？”
“嗯。”
金並沒有反駁凱特的看法，但……
“可這才只是‘開始’而已。”
“嗯？”
凱特不明所以。
比賽會場。
飛坦胸膛之中有怒火在燃燒。
“再快一點。”
“要在他的‘絕’結束之前……”
念頭轉動之間，飛坦不信邪的再次攻向莫尤。
仍是身形如鬼魅，憑空在原地消失不見，只帶起一股散發着危險氣息的氣流。
接連兩次的失利，讓飛坦在第三次進攻中提高了速度。
憤怒這種情緒，本身就能激發出念能力者更強的力量。
但前提是不能被情緒所掌控。
莫尤那漫不經心說着「真慢」的反應，在飛坦看來就是一種顯露於表的輕蔑，由此勾勒出來的怒火，則成了他此刻的助燃劑。
要快點，更快一點！
然後殺了他！
懷揣着此般心緒，飛坦手中的斷劍挾裹着一往無前的氣勢，直指莫尤要害而去。
然而結果並無變化。
嗤！
鬼魅般的漆黑殘影掠過莫尤身體，卻只在近處撒落了一道血箭。
飛坦提速了，可還是沒能斬中莫尤的死線，反而還是被莫尤出刀斬中，胸膛前多出了一道斜斜的刀傷。
還是不夠——
不夠快！
飛坦有點瘋魔了，五官微微扭曲着。
他能感覺到……
只要再快上一點點，就能取走莫尤的性命。
他看也不看胸前的傷勢，腳掌抵轉之間，身形如電般射向莫尤。
嗤——
黑影交錯之間，近處地面上又多出了一道鮮豔的血跡。
飛坦顯露出身形，套在身上的風衣增添了一道染血的豁口。
只是就傷勢而言，沒有先前那兩刀來得嚴重。
這說明莫尤的「勢」已經不如先前那般凌厲，所以招式威力明顯下降。
又或者是他的提速做法開始讓莫尤感到力不從心。
不管怎麼說——
飛坦能夠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已經觸碰到了莫尤的死線。
莫尤看向氣勢方面有所回暖的飛坦，平靜道：“是不是感覺‘機會’來了？”
“……”
飛坦一言不發，舉着斷劍懸於身前，左手食指在下輕抵仍顯鋒利的劍刃，於無聲之間積蓄着下一次進攻的力量。
莫尤也是將黑刀橫於身前，繼續道：“你的感覺是對的，所以你要感謝你的那些同伴們，他們很努力呢，以生命爲代價耗盡了我的潛在氣量。”
“……”
飛坦瞳孔微縮，頃刻間明白了這所謂的「機會」代表着什麼。
唰——
飛坦殺意暴漲，身形於原地消失不見。
下個瞬間，
他已是跨越十多米距離，揮動斷劍斬向莫尤的頸動脈。
莫尤眼簾低垂，手腕偏轉，黑刀似一道流光擊打在飛坦那斬過來的斷劍之上。
鏘！
火花迸射之間，從黑刀傳遞而來的氣勁硬生生將飛坦震退出去。
而溢散的氣勁，卻是在飛坦的臉上撕裂出數道細長的傷痕，只見一顆顆血珠從傷痕末端緩緩滲出。
飛坦身形後躍，從低空處落下，雙腳抵住地面，穩住了身形。
緊接着，飛坦那抵地的腳後跟用力蹬向地面，剛穩住身形就再次化爲一道黑色迅雷，挾裹着斷劍寒意襲向不遠處的莫尤。
在此之前，他隱約間聽到莫尤在說些什麼。
但他沒有在意，整個人仿若鋒芒畢露的利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過莫尤的身體。
嗤——
又一次的身影交錯而過，飛坦的腰腹處出現了一道刀傷。
多次的提速進攻，似乎還是回到了原點……
“1000減7等於多少？”
結束了又一次進攻的飛坦，終於聽清了莫尤在說什麼。
但他不明白莫尤突然拋出這個問題的含義所在。
只是——
莫尤那種漫不經心，隨心所欲的輕蔑姿態。
就像是燎原之火在時刻灼燒着他的心臟。
“絕對……要殺了你……！”
飛坦無法忍受這種挫折，眼眸中滿是恨不得將莫尤抽筋拔骨般的殺意。
如果飛坦此刻能看到黑色菌絲的存在，那麼他會看到身體多處蔓延着藤蔓一般的菌絲。
飛坦看不到，於是在怒火殺意的驅使之下，又一次攻向莫尤。
這是他進攻速度最快的一次！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滯……
飛坦出劍之後，終於有種即將破開那黑刀的奇妙感觸。
而當時間流速恢復正常。
斷去半截的細劍在飛掠之中劃過莫尤的右肩，在一下輕不可聞的聲響中向上飆射出一道血箭。
成功了——
飛坦越過莫尤，於胸膛中淤積的怒火，終於有了發泄的途徑。
可下一秒。
飛坦卻後知後覺的感受到了疼痛感。
身形顯露，他微感愕然看向自己的右手。
只見半邊手掌被切飛，連帶着半截斷劍也是向前翻飛出去。
“1000減7等於多少？”
這時，莫尤沒有在意肩膀上的傷口，隨手撤掉黑刀，眼神平靜的再次拋出這個問題。
飛坦微微低着頭，臉龐之上籠罩着重重陰雲。
剛宣泄出些許的怒火，在這一刻變得更加澎湃。
算了——
飛坦明白自己輸得很徹底。
既然如此，那就讓這股怒火盡情的宣泄出去吧。
至於莫尤所重複的「1000減7等於多少」是什麼意思，他不感興趣。
反正……
接下來，所有的一切都會被焚燒殆盡。
飛坦不知道的是，
莫尤所說的這句話，將代表着他的死法。
“嘁卡魯嗤……”
飛坦擡手抹去流淌到嘴角邊上的鮮血，似是自言自語般說着彆扭怪異的語言。
被斬斷了半隻手掌，連帶着斷劍也一起脫手了。
這無疑是在赤果果宣判着飛坦的失敗。
但已經無所謂了……
對現在的飛坦來說，只要能殺掉莫尤就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