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繼君順着月羅剎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個京城中最令他忌憚的少年映入眼簾。
轉瞬間,周繼君臉色陡然大變,難以置信地盯着面無表情、呆坐如木的千十七,半晌纔回過神來。
“千十七……他一身修爲都沒了?”
“似乎是的。”月羅剎幽幽嘆道,眸底閃過古怪的神情,“從他身上感覺不到半絲氣息,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他的修爲劇漲,達到我們無法探知的通天境界,還有就是,他全身修爲功法都被廢了。”
“只會是第二種。”千寧臣亦是滿臉複雜地看向呆坐高臺之上的千十七,輕聲說道,“昨日他剛得到那捲封神天書,今日便修爲全失,莫非這皇室之中發生了什麼變故?可他既已修爲全失,又爲何還要來參加這複賽?”
周繼君眉頭微蹙,目光劃過千十七,遊走在另外三人身上——朝他頷首而笑的南柯國王子虛柯、多日不見的左遊生以及雙目血紅的洛繼傷,除了虛柯外,京城兩大公子轉眸向周繼君望來時,眼中皆是寒如冰棱的殺意戰氣。
瑩白攜紫的心念猛地破出周繼君的眉頭心,飛出高閣,迎向那兩顆疾射來的心神。
“君公子,久違了呵。”
“左公子,你就這麼想和我戰?”
“不是我,是它,我的庶人劍在等着飲血呵。”
“是嗎?不過洛大公子似乎有些不滿了。”
“哦?洛兄你也看上了君公子?嘖嘖,這似乎有些難辦了。”
“有何難辦?不過兩種選擇罷了,一是直接滅殺了這位君公子,二是先滅殺了你,我向來最討厭別人和我爭了。”
“兩位啊,你們似乎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說飲血就飲血,說滅殺就滅殺,何況今次的天下武道大會似乎有些不一樣呢。”
三人同時沉默了下來,兩座高閣之間,心神心念猛地激撞在一起,彈指剎那後分開,收回各自體內。天空之上雲淡風輕,而擂臺之下晉級複賽的九十七名武者按照品秩而坐。上品八人高居觀禮閣,與那些皇族世家同等待遇,中品三十三人齊坐於擂臺正西的高臺上,而下品諸人則散坐於擂臺之方,雖有侍衛提供的軟墊,可如此大的差別待遇讓他們滿臉羞惱。
鑼鼓再次敲響,立於擂臺中央的監場張口高呼。
“昭平四年天下第一武道大會複賽正式開始,本次比試由總監場鸞鳳公主主持,開比後不得中途棄權,違者斬!”
“千若兮?”
南面高閣之上,周繼君眼中浮起深思,轉眼看向坐於另一處觀禮閣上的千十七,只見他眸中陡然蕩起一圈漣漪,眼角抽搐着,緊捏着拳頭,滿臉慘白之色。穿着金黃龍鳳紋的少女登臨正北方那座最爲高大顯眼的觀禮閣,隨着她的出現,會場之內傳來陣陣喧譁和驚疑聲。
“什麼!”
千寧臣猛地站起身子,瞪大眼睛看向英氣逼人卻又美豔高貴的鸞鳳公主,滿臉驚疑,口中低聲喃喃着,“怎麼可能,武王天品……” www¤т tκa n¤C 〇
“是武王大圓滿,或者可以稱之爲地境巔峰。”
周繼君起身望向修爲暴漲已然超越他一個境界的千若兮,冷漠無比地說道,在他體內藏象之府,被紫君抱於懷中的那捲封神天書猛地晃動着。而一旁的閣樓之上,洛繼傷幾乎同一時刻站了起來,怔怔地看向千若兮,神色複雜變幻。
感受着體內封神天書的不安,周繼眼中閃過恍然之色,君嘴角漸漸咧開,詭譎的笑意從他脣紋間綻放出來。就在這時,那道多情卻似無情的目光穿越百丈擂臺直落他眼底,攜着兩分殺機和七分猶豫。北方高閣上,千若兮遙遙而立,如水秋波流轉在千十七和周繼君身上,良久,嘴脣張開,吐出兩個無聲的詞語。
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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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繼君微微錯愕,隨即眉頭緊鎖。
他怎麼也沒想到,千十七竟然把封神天書交與千若兮,還將全身修爲都傳於她以煉化那封神天書,可千十七這般做又爲了什麼?與自己仇深似海的千若兮竟然用脣語警示自己快走,又是爲何?
眼見周繼君非但沒有離去,反而好整以暇的坐回席上,千若兮眸子中浮起濃濃的失望,轉瞬後,她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張口高喝道。
“噤聲!武道大會嚴禁喧譁。”
會場漸漸安靜了下來,這時,從西面觀禮閣上傳來一陣悠長的嘆息聲。
“鸞鳳公主金安,可否容老夫問幾個問題?”
“不敢,方大人有話請講。”
“這天下第一武道大會複賽不是應該由女皇親自來主持的嗎?卻不知爲何又突然換做鸞鳳殿下你了。其二,今日爲什麼要喊上我們幾個老骨頭前來觀賽,還派出堂堂御殿武尊強行邀請?”
千若兮擡頭望向高坐西閣的方家家主,輕啓朱脣,淡淡說道,“方大人稍安勿躁,這一切過會你就知道了。”
說完,宮裝少女遙遙遠眺向南方高閣,卻一觸及收,她抿着嘴,臉上閃過痛苦的神色,之後,額頭眉心處劃開濃濃的光暈,金黃色的封神天書從中飛出。千若兮輕拂裙袂將天書展開,在會場內衆人疑惑的目光中朗聲喝道。
“帶僞神!”
她的話音落下,百丈擂臺上的空氣開始抖蕩,光暈如漣漪般陣陣波動起來,五名穿着宮廷武士服的老者驀然出現在擂臺上,而在他們身旁則是數隊用鐵鏈鐐銬緊緊串起來的人,他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放眼看去竟接近百人。
“僞神?”
周繼君睜大了雙眼直直看向擂臺上那些氣息強大、卻好似被什麼東西限制住了修爲功法的“囚徒”們,臉上浮起愕然之色。
“怎麼了君兄?莫非你知道那些人是誰?”千寧臣收回目光,蹙起眉頭問道。
周繼君眼中忽明忽暗,良久,深吸口氣,苦笑着朝向千寧臣說道,“好大的手筆,好大的佈局……這些人就是剛剛獲得了仙神之位的有緣人。昨日封神天書剛剛開啓,今日這些準神就被全部擒來,也不知道大煜皇室爲這一天準備了多久……對了,神位?”
周繼君和千寧臣同時一怔,臉上浮起恍惚之色,這時,身旁傳來月羅剎陰測測的聲音。
“如此說來,這次武道大會新的彩頭便是這些神位了。嘖嘖,若非千十七隻帶回一卷封神天書,那這三百六十五個神位可就要被大煜皇室全部收入囊中了呵。也不知接下來還有什麼把戲要玩。”
“看來獲得仙神之位也不是一步登天,否則即便大煜皇室佈局再如何高明,又如何能抓住逍遙天上的仙神,又或者那些神位也需要煉化、修煉,才能成就神通廣大的準仙神。”
周繼君望向擂臺上被逼迫得跪倒在地的神位獲得者,嘴角微翹,“每一卷天書都記載着一百二十餘個神位歸屬,可如今場中只有不到百名,看來還有二十餘名落網的準仙神,也不知如今在何處修煉着。”
北面高閣上,千若兮將封神天書細細看了一番,臉色複雜變幻着,隨即擡起頭,目光掃過會場衆人,朗聲說道,“自古至今,上有仙神,下有凡人,天地隔絕。然則大煜立國一千二百三十六載,皆爲盛世,百姓安康,七州太平。得上天所幸,降下近百仙神之位於這些罪孽深重之人,是爲活祭,殺之以血肉取神位。陛下感念諸位恩德,特於今日將此活祭貢於擂臺,以仙神之位爲今日武道大會彩頭,取其六賜予優勝者,餘下四成分賞於在座功臣。然仙神之位非尋常福淺之人所能獲得,待到殺盡活祭取出神位後,在場諸位可各憑己力爭奪。欽此。”
清風流轉在會場上空,呼呼吹嘯着。而會場之下,闃寂無聲,只餘留無數顆心臟怦怦跳的聲響以及此起彼伏漸漸加重的呼吸聲,所有人都怔怔地望向擂臺上那一串串的“囚徒”,表情各異而又複雜無比。
仙神的傳說只流傳於上古時候那些辨不清真假的故事裡,悠長的年月漸漸逝去,在武道橫行的七州之地再沒有出現過有關仙神傳說的半點跡象,即便偶爾出了一兩個通天境界的絕代強者,也會很快銷聲匿跡,誰也不知道所謂的通天強者是不是真能直入天宮。
諸天仙神真的存在嗎?殺了那些活祭,取得仙神之位便能成爲傳說中上天入地擁有大神通的存在嗎?仙神,天宮,長生不老……
會場中,無論是初入京城的少年武者還是位高權重的王公大臣,此時都直直地看向那些顫巍巍跪倒在擂臺上的“囚徒”們,抿着嘴,眼中疑惑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狂熱之情。
日晷上的細線漸漸滑動到那刻着時辰的標記上,千若兮咬着下脣,眸底浮起一絲不忍,可當她餘光瞟過南閣上那個呆若木雞眼神黯淡死寂的少年,嬌軀輕震,那顆柔軟的芳心陡然硬了起來。她慘白着臉,高舉手臂,死死地盯着擂臺,緩緩張開嘴。
“時辰已到,祭天取神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