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幾多寒,霜陰漫腳尖。
鄭清的爪子在冰冷的石板上沾過,總能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涼意透過趾尖侵蝕着他的五臟六腑。
黑貓不由的在心底痛罵着學校星象監的那些值班巫師。
週三纔剛剛過了寒露,距離霜降還有差不多十來天的時間,星象監那些新上任的助教與校工們就迫不及待的在全校範圍內落了幾次霜。
不僅林蔭路兩側的懸鈴木葉子被打的通紅,就連草坪周圍的四季青都受不了這種劇烈的天氣變化,顯得有些蔫頭耷腦。
更不要提實際是處於‘半裸奔’狀態的黑貓了。
之前受到宿舍的蔭護,鄭清還沒有太深刻的感觸。直到他在空曠的石板路上跑了一小會兒,纔在涼氣的刺激下注意到暮秋清晨的寒意。
但已經跑了一大半的距離,再返回去,平白折騰一通,就有點不划算了。
既然石板路太涼,想來草坪上會相對暖和一點吧。
這些想法只是在心底轉了轉,原本一路小跑的黑貓便輕快的一扭腰,躥進了路旁的草坪裡。
果然,隔着厚厚的草葉,涼氣便沒有那麼逼人了。
黑貓的身影在草坪間一閃而過,幾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事實上,週六清晨的校園裡,原本也就沒有什麼人影。
尤其是在這個初顯寒意的早上,大部分學生仍舊把自己塞在被窩裡,與周公進行親切友好的交談。除了那些做早課的勤奮生外,極少有人願意在寒風中磨礪自己的意志。
當然,行人的稀少並不意味着校園的空曠。
隨着獵月的到來,越來越多的色彩彌補了夏日離去後帶走的斑斕,開始充斥這片高牆圍起的學府。
花壇、綵帶、五顏六色的雕塑,橫七豎八的擺放在草坪與道路兩側。
學生會的幹部們需要在獵月開幕式之前把這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整理妥當——讓花壇中開滿各色鮮花,綵帶飄搖在樹杈與樓宇之間;把那些舉止粗魯的雕塑們調教一番,順便給它們色彩斑駁的身子刷上一層新漆。
相對於學生會繁雜的事務,社團聯合會的工作就輕省了許多。
他們只需要時不時宣傳一下會裡那些出色的社團,以及那些社團下轄的獵隊,爲即將到來的校獵會積攢一點人氣罷了。
而他們的宣傳方式也非常傳統。
閃爍着熒光文字的橫幅懸掛在道路兩旁高大的喬木上,錯落有致。每一道橫幅都代表着社團聯合會裡的一個成員——鄭清依稀記得‘宥罪騎士團’也扯了一條橫幅,但他繞着這條林**轉了兩三圈,除了發現幾張獵隊組合的全員海報外,並沒有找到自家的橫幅。
看到海報中有人向他打招呼,黑貓高傲的擡着頭,不屑的打了個響鼻。
這個聲音引起旁邊一位‘工作人員’的注意。
“打擾一下!”工作人員蹣跚的挪到黑貓面前,笑容滿面的把一個小骨牌掛在黑貓的脖子上,用熱情的聲音宣傳着:“我們放飛青春,追逐着夢想!獵手永遠不會停下自己奔跑的腳步——YPO社團與您共迎獵月的到來……”
這個‘工作人員’實際是一個鍊金人偶。渾身上下罩着一層鹿皮鞣製的外衣,裡面塞滿了棉花與苧麻。他的眼睛是兩枚釦子,嘴巴像是用某位女生的髮卡絞制而成,手裡捧着花束,活力十足的哼唱着,向每個路過的活物打着招呼。
渾身上下都冒着傻氣。
其他橫幅下的鍊金人偶們也並沒有顯得更精美一點。畢竟這些人偶都是學生們親自動手煉製的,與校外那些專業鍊金作坊裡成果相比,自然會遜色許多。
鄭清用爪子撥弄了一下掛在脖子上的骨牌。
這件小禮物的做工也很粗糙,似乎是用牛骨磨製而成,上面用拙劣的筆跡陽刻着‘YPO’三個大大的字母。
沒有篆刻魔紋、沒有嵌套符籙,甚至骨牌都沒有在橄欖油裡浸一浸、或者在神像面前開開光——純粹的、毫不做作的小玩意兒。
這個社團鄭清聽說過,似乎全稱是什麼‘青年獵手協會’,成員必須擁有一次以上的獵妖經歷。曾經也向年輕的公費生髮放過邀請函。
鄭清非常慶幸自己當初沒有隨隨便便加入這些社團。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在衆目睽睽之下喊出中二度爆表的口號。
晃了晃尾巴,黑貓擺脫其他人偶的圍堵,穿過灌木叢的縫隙,徑直向書山館跑去。
他還沒忘記自己的目的地。
與校園裡其他地方相比,書山館附近的氣氛就顯得熱鬧了許多。
開學已經一個多月,期中考試距離大家的腳步已經不在遙遠。雖然學期的期中考試並不會影響學年末的升級考試,但作爲階段性的總結,大部分教授都會在這次測試中投下不菲的分數獎勵。
許多勤奮上進的學生已經開始準備階段性的衝刺了,而圖書館就是最佳的學習場所。
黑貓輕快的腳步越過一個又一個排隊的身影,眨眼間便來到書山館一層的門口。
當他正打算從門縫裡溜進去的時候,一根木杖擋在了他的面前。
木杖的樣子鄭清非常熟悉。
他在臨鍾湖夜巡的時候,手裡也會拿着這麼一根。這是第一大學校工的制式裝備。
“帶學生卡或者教工證件了嗎?”守門的校工虎着臉看向黑貓。
“嗷?”鄭清瞪着無辜的大眼睛看向校工。
“貓不是這麼叫的……”校工滿臉黑線,手中的木杖在石板上頓了頓,發出威嚇的聲響:“如果帶了證件,就去排隊……站在隊伍最後一名。”
“如果連隊伍都不會排,你進圖書館有什麼用呢?”另一個稍微年輕一些的校工湊了過來,笑嘻嘻的看着黑貓:“你看上去有點眼生……是最近剛剛學會變形術的嗎?”
鄭清的鬍鬚慢慢耷拉下來了。
噢,他又忘了,這裡是第一大學,沒有人會對一隻陌生的黑貓放鬆警惕。
“沒卡是不能進圖書館的。”老校工一本正經的看着黑貓,揮揮手:“回去先把證件帶來。”
黑貓抽了抽鼻子,抖了抖鬍鬚,看着不遠處圖書館大門上篆刻的密密麻麻的符籙與陣圖,最終放棄了悄悄溜進去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