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祥這兩天又是緊張又是興奮,又是期待又是惶恐,折騰得他連續兩天都沒睡好覺了。
之所以如此,是有多種原因造成的。
首先就是他還欠了70萬的賭債沒有還,倪玉華這個前妻又不答應繼續找陳鋒借,他更是已經借無可借,這要是時間到了還不出來,他現在這家五金店就保不住,而且還可能遭遇其他各種手段的逼債。
其次就是高新富的事情了。高新富是在五六天前聯繫他的,兩人的母親是表姐妹,關係還不錯,因此兩人從小就認識,又因爲年齡相近,兩人是從小玩到大的。
初二的時候,高新富的父親不幸車禍去世,他就輟學了,跟着他媽先在當地一家廠子裡工作,等成年了就去外地打工。
而陳國祥初中畢業後,在老家廝混了兩年,就去找了高新富,兩人一起在深城那邊電子廠打工,幾年後,兩人手頭上有了些積蓄,再加上家裡的贊助,就一起去北方三線城市合夥開手機店。
兩人那時候的財運很不錯,這手機店的生意非常好,頭一年就賺了二十幾萬,每人分了十幾萬。
然後,就像很多合夥創業的人一樣,能同患難卻不能同富貴,兩人雖不至於彼此鬧掰,但在第二年都是心有默契地不再合夥,而是選擇了單幹。
陳國祥退一步,將原先的店鋪讓給高新富,去了另外一個小縣城另起爐竈。
結果,陳國祥的運氣就很好,第二年的手機店他一個人也賺了十幾萬,但高新富卻沒多少賺頭。
之後,兩人慢慢地就少了聯繫,最多也就是過年回老家的時候聚一聚,喝頓酒。
直到陳國祥結婚生子後,高新富在老家這邊也找了個很漂亮的外地女人結婚,並且在鹿市這邊一個城中村開了家小超市。
但好景不長,兩人再有聯繫的時候,已經是高新富賭博欠了一百多萬,他老婆立馬跟他離婚,他將房子賣了將超市轉讓還債,原本還算富足的家庭直接返貧,他老媽一氣之下沒多久就一命嗚呼。
當時高新富也找過他借錢,他當然沒借。
之後兩人就基本斷了聯繫,直到有次高新富突然打電話過來,哭着跟他說急需幾萬塊錢救命,若是他不借給他的話,他真的會死。
兩人從小就認識,彼此的性格都很清楚。自從上次高新富向他借錢還賭債,他一毛錢都沒借之後,兩人的關係就已經降到了冰點,基本上是朋友都沒得做了。
因爲高新富是個自尊心非常強的人,除非萬不得已,不然不會開口求人。
所以,高新富若不是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是不可能再向他借錢的,他當時稍稍猶豫過後,最終還是給他轉了五萬塊過去。
當時,他已經開了現在的五金店,生意很不錯,再加上老婆賢慧漂亮,兒子乖巧懂事,日子可以說過得非常愜意。
五萬塊對當時的他來說並不多,看在兩人從小到大的份上,而且還是救命錢,陳國祥沒什麼捨不得,甚至已經做好了要不回來的心理準備。
可以說,陳國祥對高新富這個朋友還是比較仗義的。
也因此,已經沒有了家人的高新富從棉北偷渡回來後,第一時間就聯繫上了他這個從小到大的朋友,陳國祥剛好離婚,還背了一屁股的債,可說是人生至暗時刻。
高新富過來找他,兩人就在五金店裡,一起喝酒,暢所欲言,慢慢地就找回了當年兩人的中二時光,彼此大倒苦水。
談話中,兩人才知道,他們居然都是被馬老六那夥人一起做局坑害的。
現在陳國祥被馬老六那夥人逼債,當年高新富也經歷過,而且比他現在慘多了,半夜砸他家玻璃,朝他家裡面扔鞭炮,還在他老家那邊村頭公告欄上寫大字報,讓他社死。
更過分的是,他們三天兩頭地去他老家騷擾他媽,他媽後來被活活氣死,那些逼債的人佔了至少一半的功勞。
有次他還被幾人抓去倒吊在樹上,吊了兩個多小時,讓他一隻腳差點就殘廢了。
最後,他媽死了,那些逼債的人才稍稍消停了。
他當時還欠了三十萬還不出來,對方沒有再手段激烈地逼債,大概也知道他確實沒錢了,就轉而讓他努力去賺錢分期還債,當然是算利息的,警告他必須按期還,不然就去法院起訴他,讓他上徵信,並且一定會找到他讓他好看。
他當時雖然對人生已經開始絕望,但至少還有那麼一點希望的,希望自己的人生早日重返正軌,按照他們的說法,只要他每月還一萬,一年還12萬,三年就還完了。
但一個普通人每月拿出一萬還債談何容易?他只能遠走他鄉再次南下,就像當年十八歲的時候,再次來到了深城,再次進到了電子廠,就像是一個輪迴。
他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工作,整個人就像是一臺機器。如此,才堪堪還上每月一萬的分期債務。
他想過不還,但他怕對方去法院起訴,讓他上徵信,到時候他的銀行賬戶就很可能被凍結,工資也會被扣,甚至連工作都不能做了。
他只能這麼渾渾噩噩地呆在電子廠,給馬老六那夥人努力打工賺錢。
直到一個跟他同宿舍住了兩三個月的工友,突然聯繫他,說在棉北那邊有高薪工作,能月入好幾萬,還輕鬆,比在電子廠好太多了。
在對方几次勸說後,高新富終於動心,在對方一番熱情指導下,出國去了棉北,然後就遭遇了後來地獄般的生活。
若說在電子廠還有那麼一點對生活的盼頭,那麼在棉北那邊就只剩下徹底地墮落和絕望。
在那邊他跟很多人一樣,徹底變成了連自己都憎恨和厭惡的人。
很多人堅持不了幾個月,都徹底消失了,他在幾次在生死邊緣徘徊之後,最終倖存了下來,堅持了兩年多時間,等來了報仇雪恨和逃出生天的一天。
在他將那個當年虐待折磨過他的主管一刀捅死,拿走他的配槍後,又將騙他來棉北,同樣也做了小組長的工友割喉,他內心最深處的那種惡念被徹底釋放了出來。
當年那個老實懦弱的高新富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他逃離棉北迴國,主要目的就是爲了找馬老六報仇,不然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酒酣耳熱的時候,他就向陳國祥說出了自己的這個打算,陳國祥當然是舉雙手雙腳贊成,他對馬老六的恨意不比高新富少,何況不用他自己親自動手,何樂而不爲。
於是,陳國祥就幫高新富一起出謀劃策,如何盯馬老六的梢,如何鎖定,如何刺殺,如何逃離。
兩人反覆商量和討論過後,最終確定下來了行動方案,就是先去馬老六那邊的公司盯梢,看準合適的時機就下手,幹掉他後馬上開車逃離,爲了躲避攝像頭,要多換幾個地方和多換兩輛車,也要進行必要的一些換裝和化妝。
爲此,必須要提前去租至少三輛車,還要買一些換裝的衣服和道具。
等成功逃離市區後,接下來當然就是開始逃亡,偷渡出國。
高新富老家在海灣鎮,那裡很多村子都是漁村,他爸在世的時候就是漁民,家裡有艘小漁船,他小時候就經常跟他爸一起開船出海。
高新富是會開漁船的,所以他用漁船偷渡,並不是太難。
但無論是租車,還是租船,都必須要足夠的資金支持。
高新富儘管在棉北那邊兩年多,升任了電詐小組的小組長,期間騙了很多錢,但落到他手裡的只是很少數,而且在那邊消費很高,大家過得都是紙醉金迷的墮落生活,黃賭毒,他只堅守住了最後一個沒碰,在那邊像他這種底層小組長想要積蓄足夠的錢是不可能的。
高新富這次回來,也就只有十萬不到的錢,肯定是不夠他殺人後偷渡出國逃亡的。
陳國祥瞭解到他這種情況後,理所當然地就向他推薦了陳鋒這隻大肥羊,順帶他也一臉痛苦地向高新富坦白了他被陳鋒戴了綠帽,害得他老婆一定要跟他離婚的事情。
剛好他從倪玉華嘴裡知道陳鋒這幾天就在他們老家清蒲鎮,要籌備在月樓鎮開珠寶店,還請倪玉華去珠寶店當銷售主管。
倪玉華當時給他說這些,目的是向他說明陳鋒對她已經仁至義盡了,她不能再得寸進尺地向陳鋒再借錢,不然很可能這份好工作也難保。
但聽在陳國祥的耳裡,陳鋒這明顯是要金屋藏嬌,直接用工作束縛住倪玉華,讓她給自己打工,予取予求,繼續潛規則她。
陳國祥對陳鋒有奪妻之恨,當然不想讓陳鋒好過,他雖然沒有直接向高新富表示幫他殺了陳鋒,但他話裡話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希望陳鋒去死。
高新富也沒當場兩肋插刀地表示幫他殺了陳鋒,不過還是欣然接受了找陳鋒這隻肥羊撈錢的建議。
這讓陳國祥非常欣慰和興奮,就等着陳鋒倒黴了,這種期待感在高新富成功殺掉馬老六達到了最高。
但說實話,陳國祥真沒想到高新富居然這麼猛,在用假身份租好了車租好了船之後,第二天就直接在鬧市開槍幹掉了馬老六。
高新富手裡有槍他是完全沒料到的,當時兩人喝酒的時候,高新富即使喝醉了也沒跟他提手裡有槍這事。要不然,他當時也不可能跟他那麼若無其事地聊得開,放得開。
陳國祥一直以爲,高新富去殺馬老六是開車撞或者用刀砍的,做夢都沒想到會是直接用槍,這性質太惡劣了。
這事情鬧得很大,直接就上了網絡熱搜。
這頓時就讓陳國祥如坐鍼氈,生怕高新富被抓後,把他給供出來,到時候他就成了同謀共犯,那他就冤死了。
同時,他又無比期待着陳鋒成爲下一個受害者。
他就是這麼一個複雜的心理狀態,讓他這兩天輾轉反側,徹夜難眠,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白天開店的時候都沒精神,生意都差了許多。
這天早上,他有些無精打采地坐在店裡繼續想着欠債的事情,想着高新富和陳鋒的事情,一會兒打瞌睡很想睡,一會兒又突然清醒過來,腦袋昏昏沉沉間,突然眼前光線一暗,三個人魚貫走入他店裡。
走在最後的一人,動作熟練地轉身將捲簾門從上往下拉了下來,很快就把店門給關上了。
陳國祥腦子瞬間清醒,看着打頭的男子,面色如土,顫抖着聲音說:“洪……洪哥,不是還沒到時間嗎?”
這洪哥就是負責給他放貸的對接人,是馬老六底下的幾個心腹之一,他四十來歲年紀,身體壯實,皮膚黝黑,板寸頭,面目兇悍,一看就不是善類。
洪哥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直接上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從櫃檯裡拽了出來,一把摜倒在地,不由分說對着他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陳國祥一開始還能大聲慘叫,最後只能哼哼唧唧了。
好一會兒後,洪哥纔算是停下了毒打,退開幾步,讓兩名手下將地上的陳國祥一左一右架起來。
洪哥面目兇狠地盯着鼻青臉腫的陳國祥,一字一頓道:“高新富在哪裡?老子只問你一次,你若是不說或者撒謊,老子今天就把你帶走沉江。”
若是沒有剛纔這頓毒打的話,陳國祥很可能不會說,但在遭受了這頓讓他痛徹全身的毒打後,再加上洪哥這充滿殺氣的話,陳國祥也顧得的許多了,保命要緊,他沒意外地選擇了從心。
“我說,我說。”
陳國祥只是稍稍猶豫了兩秒鐘,就很積極地將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跟洪哥說了,最後還給出自己的中肯意見:“你們可以去中界島那邊的港口守株待兔,他一準兒會去那裡開船逃亡的,時間很可能是今天晚上。”
“草擬嗎!”洪哥直接回給他一個大嘴巴子,打得他腦袋嗡嗡作響,嘴角再次流出血來。
“果然一開始你就知道,高新富這王八蛋找六哥報仇,說不定還是你跟他一起合謀的,草擬嗎的,六哥死了,你也別想活。”
洪哥他們之前只是查出了高新富和陳國祥從小就認識,還一起南下打過工,合夥做過生意,但並不知道這次殺馬老六陳國祥也有份。
剛纔之所以來這麼一出,不過是詐他一詐,沒想到就詐出來了。這隻能說陳國祥心理素質太差,命中當有此劫。
洪哥一臉殺氣地說完,又是一腳直接踢在陳國祥的褲襠,頓時痛得他面目扭曲,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洪哥,怎麼辦?”一個手下開口問。
“先把他店裡的監控搞掉,硬盤拿走,再找個袋子把他裝上帶走,順路送他去中界沉海,給六哥陪葬。”
兩個手下只是稍一遲疑就答應了下來,分頭去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