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在林南風看來,比一生還要漫長。
他緊緊的蜷縮在花牆邊,讓自己像一個受驚的刺蝟,花牆上搭着不知道是誰的屍體,不住的有血從屍體的鼻尖滴落。
林南風閉着眼在心裡數着,一滴,兩滴……。
這血就像是敲打在他的心上,敲一下,這心緊縮一下。
天空終於出現了溫暖的光亮,那一道拉開的光亮就像天空的一道傷痕。
林南風緩緩地站起身來,環顧四周,發現昨夜追逐殺戮的家人小廝俱都蹤跡不見,整個院落之內空蕩蕩的。
林南風暗暗的皺了皺眉,莫非這是一場夢麼?
可是看自己手臂上血肉模糊的傷口,和滿地鮮紅的印漬,分明不是夢。
那我的這些家人呢?難道已經都互相吞食乾淨了?
天光剛剛放亮,猛然間從東面的天上迅速的飛過來一片黑雲,正好遮蓋在了林府上空。
林南風仰臉看着,這,這又算何意?
“林老爹,早安啊。”宋思玉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林南風的背後,笑眯眯的。
林南風忍着遍體的疼痛和抓心的苦楚:“你又要怎麼樣?”
宋思玉道:“林老爹這說的哪裡的話,什麼叫我又要怎麼樣,我還沒怎麼樣呢,我不怎麼樣,只是今日來給老爹送點聘禮的。”
林南風看着宋思玉:“聘禮?”
宋思玉搖着頭:“林老爹啊,你好差的記性,你想想,那一日我和嬋兒小姐去問你婚配之事,你卻道我窮困寒酸,遮體的好衣服尚無有一身,果腹的美食物且沒有半口,你還道你家小姐只要銀錢不要真心,我今日,就遂了老爹的願,送些聘禮給你,只是不知道我這些聘禮合不合老爹的心意了。”
林南風緊緊握着拳頭:“不必了吧?你覺得你配給我林家送什麼聘禮嗎?”
宋思玉哼道:“今天這個情形,配不配的可不是你說了算的吧,難不成林老爹還怕我宋思玉送不起麼?”
話音方落,但只見宋思玉衝着那天空上的烏雲輕輕擺手,就聽一聲霹靂。
這一聲霹靂驚天動地,響徹雲霄,然後就見從那雲朵之中,金燦燦明晃晃如暴雨般,數不清的金子,銀錢,珠寶,翡翠,玉石從天而降!
宋思玉推了林南風一把道:“去吧,看看女婿給你送的聘禮夠不夠分量!”
林南風一個趔趄被推在了院落中間。
拳頭大的元寶,磚頭大的金條,饅頭大的銀錠子,劈頭蓋臉就把林南風砸翻在地。
林南風被砸的頭破血流,渾身傷痕。
林南風掙扎着想站起來,哪裡還能站的住,一會兒的功夫,金銀珠寶就把林南風給活埋了。
宋思玉站在臺階上冷冷的笑着。
等林南風舉手蹬腳的從金山銀海里出來,宋思玉走過去蹲在林南風旁邊道:“林老爹,小婿這份聘禮換嬋兒的屍骨夠還是不夠呢?”
林南風狠啐了宋思玉一臉的血水。
宋思玉擦了擦臉:“你別以爲你把嬋兒埋的很隱秘我就找不到了,我現在有法力讓嬋兒的魂魄回來自己告訴我,到時候我們成親的時候,還能少了你這個當爹的麼?”
林南風笑了:“宋思玉,你錯了,你永遠也找不到嬋兒的屍骨,你更招不回她的靈魂。”
宋思玉糾結道:“你,你對嬋兒的屍骨做了什麼?”
林南風吐了好幾口血,卻笑的很開心:“我已經上過你一回當了,我還回上第二回麼?你想讓天降紅雪的把戲再次上演麼?哼,笑話,你太天真了。”
宋思玉把林南風像小雞一樣拎起來又狠狠的丟出去,林南風滾出去多遠。
“如果真是那樣,我讓你生不如死,死而復死,在輪迴裡受盡折磨。”宋思玉從牙縫裡蹦出這麼一句話。
林南風索性閉上了眼:“我不怕,嬋兒是我的,永遠永遠是我的,就算你法力通天,就算你能害死我幽村所有林姓族人,你也照樣找不到嬋兒,你找不到!而且,在輪迴你受盡痛苦折磨的,會是你。”
宋思玉一揮手,林南風身體飛起來,狠狠的撞在牆上,林南風暈厥了。
林南風再次甦醒過來時,宋思玉已經不見了。
他恍恍惚惚的出了大門,卻發現門口的路消失了,卻而代之的是一望無盡翻滾的紅色波濤,那些水浪彷同血一樣拍打,糾纏,而自己家的林府就似乎成了這漫天水浪中的一座孤島。
門口的臺階也快被洶涌的波濤淹沒了,林南風急忙是向後退去。
這時候,遠遠的有一葉扁舟劃過,林南風急忙招手。
等小船到了近前,林南風認識,是自己同村族人林蛋大。
小船上還有林蛋大的妻子,妻子懷中抱着剛過滿月的孩子。
林南風異道:“林蛋大,你這是划船意欲何處啊。”
林蛋大道:“孩子整日哭鬧,甚是心煩,聽聞林老爺有治哭鬧之法,特來尋之。”
林南風道:“我哪裡有此方?而今我自身尚在難保之中。”
林蛋大的妻子站起來,滿臉淚水道:“我只說林老爺不會推辭,不料想林老爺是如此自私的人,連林老爺也不願意幫我們,我們這孩子還要得麼?”
林蛋大嘆口氣:“要不得,要不得了。”
說完竟然從林蛋大妻子的懷裡把哇哇啼哭的小嬰兒搶抱過來,丟進了翻滾的波浪中。
林南風大驚:“你們,你們這是……。”
林蛋大道:“現在我們的孩子也沒有了,林老爺你高興了吧?”
林蛋大的妻子竟然不知從何處舉出來一把柴刀:“孩子都沒有了,我也就不活了。”
說完,收起刀落,把自己的頭顱割下,然而割下頭顱的林氏還身軀不倒,頭顱依舊能言:“林老爺見死不救,林家族人還有什麼希望麼?”
林蛋大把柴刀接在手中,在胸口上橫切一刀,生生把自己的心掏了出來舉在手裡:“林大爺何不也把心掏出來我們看看是紅是黑啊?”
此等情形,林南風再也看不下去,他知道這又定是宋思玉設的幻象。
宋思玉的目的,就是要把自己逼瘋,讓自己的心承受不住而爆裂。
宋思玉,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有什麼惡毒的招數儘管使來吧。
此念方動,漫天的紅水消失了,林蛋大林氏全消失了。
林南風看見自己幽村的族人一羣一羣的從遠處的路口走了過來。
男女老少,互相攙扶。
林南風緊走幾步追了過去,攔住了本家的一個年歲比較大的林老伯。
林老伯還牽着自己的小孫子。
“老伯,大家這是去哪?”林南風感覺到林老伯手心的溫度,這不是幻覺。
林老伯看看林南風,似乎根本不認識他,甩開林南風的手,繼續向前走去。
林南風又問了好幾個族人。
沒有一個人理會林南風,大家只是默默的向前走。
幽村所有的人都出來了,三三兩兩的無言行走。
他們去的方向,是後山。
宋思玉,你又要幹什麼?你難道真要把我幽村族人趕盡殺絕麼?
林南風想把大家阻攔下來,可惜沒有一個人聽他的。
後山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吸引着他們,他們歪歪扭扭晃晃悠悠的朝同一個方向走去。
林南風急匆匆的跟在了後面。
幽村後山有一個深淵,人們把這裡叫做“墳墓之眼”。
可見兇險程度。
眼見的幽村林姓族人依次順山路盤桓而上,不爭不搶,好似螞蟻搬家,又好似北雁南飛。
林南風暗自叫苦,看此情形,宋思玉果真要下殺手了。
林南風猜的沒有錯。
走在最前面的一個大嫂已然來至在“墳墓之眼”的最頂端,絲毫沒有猶豫,身子往前一歪,如同回家般從容,就跳將下去,緊接着,一個接一個,跟煮餃子似的,幽村族人紛紛跳下山崖!
男女老少三百多口,無一倖免,摔下去,那就是肉泥爛醬。
林南風五雷轟頂般癱軟在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