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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給孟家送錢,那麼給誰家送?
送了之後還能給女兒帶來莫大的臂助,這纔是關鍵。
劉葆晟有點轉不過彎來,這時邱掌櫃帶着僕人上來,整治了一頭烤羊,熱氣騰騰的肥油滋滋往外冒,羊脂獨有的香味像是要勾搭人五臟廟裡饞蟲似的,使出渾身的解數。
豬油爲膏,羊油爲脂。都是一等一的珍饈,百丈村的人可沒見過這等陣仗。
幾個沒出息的目光都直勾勾的盯着烤羊。
想動手,卻不見主人招呼,心裡心急火燎的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來來來,吃羊肉。這烤全羊還不是我家裡的廚子能做出來的,得虧是我岳父來了,他跟班的廚子原先在京城開過酒樓,要不是犯了事,發配到了淮陽軍,被我岳父收在門下,我等哪裡有這等口福。”
說話間,韓大虎拿起小刀飛快的肢解開了整隻烤羊,一塊塊分了起來。
三叔公是貴客長輩,必然是享用最肥美的一份。
岳父是長者,其次。
至於李逵等人就隨意了很多。
劉葆晟根本就沒胃口,味同嚼蠟的吃了兩口,就放下羊肉,忍不住問道:“賢侄,如果孟氏不可靠,那麼宮中何人可靠?”
李逵放下羊肉,抹了一把嘴問:“太后和太皇太后的外家能搭上關係嗎?”
劉葆晟無奈道:“沒機會。”
李逵說:“不知太皇太后出自何家?”
“太皇太后是【憲文肅武宣孝帝】之後曹皇后的侄女,【體天法道極功全德神文聖武睿哲明孝皇帝】之後……”
憲文肅武宣孝帝,廟號:英宗。
【體天法道極功全德神文聖武睿哲明孝皇帝】,聽着挺長很難記住,說廟號就簡單了,廟號:仁宗。
李逵要不是聽過周元說過各種避諱,還用心記了下來,也會聽的稀裡糊塗。這麼長的神號,絕對是難爲人。好在他聽過,並且一個字,一個字記在了心裡。這玩意不能弄錯,弄錯了,要倒血黴。
一聽這兩家人,就劉葆晟的家底和身份,徹底沒戲。太皇太后的姨母是曹皇后,姨夫就是皇帝,兄弟自然是鐵桿的國戚,還背靠大宋第一大豪門曹氏。能和曹氏嫡女聯姻的家族,肯定也是一等一的家族,怎麼可能會眼窩子淺到看中劉葆晟的這點孝敬?
既然看不上,送多少錢都沒用。
李逵長嘆一口氣道:“這家恐怕劉將軍送禮無門。”
“可不是嘛?”劉葆晟說到心酸之處,恨不得落下幾滴眼淚、嚎上兩嗓子應景,太委屈了。他不顧家人反對,賣田賣地,就差賣身妻女了,臨了對方送禮的門往哪兒開都不清楚,上哪兒說理去?
“官家不是有嫡母嗎?”李逵心說不會這麼寸,這家的來頭也大到讓劉家絕望吧?劉葆晟畢竟是五品的都虞候,算是軍隊中的高級軍官,總不至於混跡到連身家性命的財富都送不出去的地步吧?
說起官家生母向太后,劉葆晟就更無助了:“向太后其祖向敏中,官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劉葆晟說到這裡,唏噓的仰頭看着房樑,想死的心都有。良久,纔開口道;“我要是讓女婿送錢給向家,會被扔出來的啊!”
三萬貫啊!
他想送錢都沒人要,還有沒有天理了!
翁婿三人都是一臉呆滯,面如考妣。遇到這等糟心事,他們也沒轍。外戚,很多時候都是出身一般的家族,突然間身份陡然轉變,貪婪起來絕對讓人驚愕。什麼錢都敢收,別人怕收錢,他們卻不怕。有外戚這身份保護,誰也奈何不了他們。
再說,外戚也不當官,多半是皇帝贈一個顯貴的身份,比如賜太尉官階,封公爵,儀同三司而已。
更多的時候,他們連在朝堂上說話的資格都沒有。一羣文官虎視眈眈的盯着他們,就等着彈劾這幫卑賤的生靈。
可萬萬沒想到,如今的官家,攤上個身份顯赫的祖母也就算了,嫡母家族更加顯赫,以至於劉葆晟一家人只能出昏招。給還沒有封太后的孟氏送禮。
這些官職和神號,對於三叔公來說信息量太大,聽地是雲裡霧裡。他就一介山民,就算曾經祖上有過輝煌,也是前朝。老頭偷偷用胳膊頂了頂李逵,偷偷問:“逵娃子,那個中書啥……事……的,是個什麼官?”
“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咱們百姓說起來就是宰相。”李逵無奈道,他也爲劉家的遭遇哀嘆,怎麼就這麼寸?聽聞是宰相,連三叔公都倒吸一口冷氣,看劉葆晟的眼神多有同情。大宋重文抑武,武將地位本來就低。別說是五品的劉葆晟了,就是當年的狄青官封樞密使,小小的御史都敢指着他的鼻子罵:“狗生角,且數有光怪。”
卑賤的武官,給宰相門庭送錢,不被丟在臉上,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
不過李逵並不認爲一點辦法都沒有,反而給劉葆晟倒了一杯酒之後,問:“劉將軍……”
喝下一杯酒,劉葆晟的眼神這纔有了點生氣,長嘆道:“什麼將軍,賢侄要是不嫌棄劉某一事無成,叫聲叔叔可好。”
李逵還能怎麼辦?只能腆着臉道:“叔,我想聽一聽……妹子入宮的前後緣由。”
劉葆晟倒是不在乎,低頭自斟自飲了一杯,回憶道:“官家登基時尚年幼,太皇太后下令國朝官宦人家選女官充斥後宮,其實是太皇太后有從這些女官中給官家選後的打算。劉某蹉跎一生,整日被同僚排擠,受氣之下,不免想到了另闢蹊徑。”
“女官名額百人,都是十歲以下的女童。不怪賢侄笑話,家中夫人最爲反對。但劉某以爲這是個機會,成功就一步登天,失敗……苦了女兒一個。”
劉葆晟這些日子受到的煎熬,不啻於當初決定將女兒送入宮中時候的糾結。
就連李逵都能感受到劉葆晟內心的歉意,還有失落。
站在劉葆晟的立場上,他是對的。機會太難得了,不是選秀,而是選後。一百人之中選出一個皇后,這樣的機會要是錯過了,幾輩子都輪不上,概率已經不低了,甚至說很高。
但是他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李逵提醒道:“那麼說孟氏封后不是官家的意思?”
“是太皇太后,官家沒有決定權。小女正因爲得到了消息,才惶恐不已。”劉葆晟如實道。
李逵沉默着琢磨起來,他總覺得有機會,當然不是封后的機會,而是在後宮之中獲得權勢的機會。劉氏在宮中受到皇帝的寵幸,太后,太皇太后對她的態度已經不重要了。甚至孟氏對她的態度也不重要,她只不過失去了成爲皇后的機會。
但不要忘記了,在後宮中活地好,不一定要當皇后。
妃子,尤其是皇帝的寵妃,一樣能夠得到想象不到的權勢。
而後宮中除了女人,還有數量龐大的太監。
對了,太監。
他怎麼把這茬給忘了,李逵眼前一輛,似乎撥雲見日般的清醒:“劉叔,小子最近讀史,發現了一樁有趣的事。”
讀屎?
這有什麼可讀的?
隨後劉葆晟才醒悟,李逵應該要說的是讀史。只見李逵開始了表演,故弄玄虛道:“以史明鑑可以知興衰,以史明鑑可以悟古今。小子從史書之中看到了一個任何時候都能用的道理。”
“賢侄高才。”劉葆晟期待的擡起眼皮,他快要被女兒的事愁死了,突然發現了救命稻草就在眼前,他能不抓住嗎?
可是韓大虎聽到李逵的這些話,氣地只能乾瞪眼,說什麼胡話呢?
你纔剛入蒙學,還敢說什麼——以史明鑑可以知興衰,以史明鑑可以悟古今。你丫欺負在座的沒有讀書人,騙鬼呢?
韓大虎有種智商被侮辱了的怒火,卻反駁不了李逵。
誰讓他有個出身進士的老師呢?
李逵也不搭理韓大虎異樣的目光,自顧自說起來:“劉叔是想要保小妹在宮中的安危嗎?”
“沒錯,就是這個打算。”劉葆晟狠狠的拍打着大腿,他總算是遇到明白人了。孟氏封后誰也左右不了,這是太皇太后的決定。只要保住劉氏在宮中的安危,對他來說已經心滿意足了。更何況,來日方長,太皇太后……總有歸政官家的時候,到時候只要女兒還得寵,一切都有機會。
李逵覺得有門,劉葆晟不是那種一句話都聽不進去的渾人,害自己覺得聰明的不得了。他是個能聽勸的人,那麼事情就容易起來了:“叔,你覺得宮中權勢最大的人是誰?”
“官家。”劉葆晟脫口而出,隨後補充道:“當然是親政之後。眼下自然有太皇太后,皇太后垂簾聽政。之後的話,應該是皇后了。”
“她們能保存小妹的安慰嗎?”李逵問。
劉葆晟傻眼了,家裡奴僕太多,當家人都不重視的奴僕,主人會在意死活嗎?
不會。
而劉氏在宮中的地位就是這樣,不是兒媳婦,僅是丫鬟滿格的狀態,她的死活只有官家在意,其他人可不在乎。甚至皇后等人恨不得劉氏失寵,最後慘死。
劉葆晟憂心忡忡道:“或許官家能保住小女的安危。”這話他說的一點信心都沒有。宮廷是什麼地方,這是世間陰謀詭計最多的地方。官家總不能一步都不離開劉氏吧?
能一步都不離開劉氏的人,除了宮女就是太監。宮女就算了,相比來說這個階層往前一步被皇帝寵幸,一步登天。在此之前,基本上都是鹹魚狀態。但太監就不同了,將宮廷管理的井井有條的是宦官,而不是皇宮的主人們。
李逵高聲道:“叔,你錯了,是宦官。”
“怎麼可能?”劉葆晟驚愕不已。
李逵道:“叔你想一想,宦官就是皇宮的大管家。除了主人意外,宮女小黃門都歸他們管,只要將宮中權勢最大的宦官餵飽了,願意保護小妹,那麼小妹在宮中自然無憂矣。而且叔你還不知道,小子讀史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宦官是最講信用的人。收錢辦事,收小錢辦小事;收大錢辦大事。只要餵飽了宮中最大的宦官,小妹在紅牆綠瓦之中,無憂矣。”
“您老想一想,宮中幾萬人。太后跟前能有幾人,太皇太后身邊又有幾個人,而大宦官能管數萬的宮女和小黃門,是不是這麼個道理?當初沒有宦官陳琳,真宗皇帝豈不是早就被人害了?”
劉葆晟是沒有轉過彎來,他一直在貴人之間徘徊,沒有考慮過宦官。可讓李逵這麼一提醒,猛然想到了一個人:“賢侄,你是說大內總管馮世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