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茶,已經沒有了熱氣,何仔用嘴輕輕吹了一下杯口,似乎想將漂浮在水面上的茶葉吹到一邊,又似乎石像將自己內心裡的那一片記憶,吹到一邊。
“繼續嗎?”
守根的語氣很溫和,就像在對一個小孩子說話一般,然而何仔並沒有回答他,只是靜靜的看着眼前的茶杯,成了一座活雕像。
“副組,要不休息一下?”
我搖了搖頭,突然想起了什麼,對着守根說道:“你等我一下。”
說罷,我朝着尋新所在的房間走去。
相比審訊室,尋新的房間要冷清得多。
沒有人知道這個患有自閉症的孩子,究竟經歷過什麼,也不知道,這個自閉症的孩子,爲什麼會成爲自閉症。
只知道,他畫的那副畫,似乎已經畫好了。
讓我產生這樣想法的,是看見他的畫筆和顏料,都規整的清洗並放在了一邊。
而他,靜靜的睡去了。
鬼畫靜靜待在一個角落,看着尋新,似乎就像在等待死亡召喚的死神一般。
畫上的人物,我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了,然而這一次,我突然對畫上的女人有一種陌生感,可明明,就在昨天,我還見到過!
拿着畫,我回到了審訊室。
何仔的眼神從我進門的那一剎那,就停留在畫上,似乎還覺得有一絲驚訝。
“這幅畫,你從哪兒得來的?”
“從師大的圖書管裡,本來……這個就是伊寧畫下來參加比賽的!”
“不可能啊”……何仔突然露出疑惑的表情。
“怎麼了?”
“不對不對”,一番自言自語後,何仔擡頭看着我:“你確定,這是用來參賽的?”
“有什麼好奇怪的嘛?”
對於何仔賣的關子,我和守根都選擇了沉默。
“師大的這種性質的比賽,我去年曾看到過一次……”
“然後呢”?守根的眼睛已經開始閃過一絲光。
“我不懂畫,也不知道那羣學生最後會不會選擇這幅畫作爲第一名,但是根據往常的經驗來看,凡是成爲第一名的畫作,都會上臺講述這幅畫的來歷以及創作靈感。”
我:“這個,不是很正常嗎?難道她還會將自己真實的想法說出來?”
“你肯定早就已經知道了這畫上的人是誰了吧”!何仔淡淡的看着我,似乎是現在是他在審問我。
而更奇怪的是,我的手心盡然開始出汗起來。
“之前我一直在奇怪這幅畫上的女人到底是誰,直到我看見了林月之後,才感覺到這背後肯定有一條鎖鏈,而這幅畫,就是將其中兩條鎖鏈連接起來的一個鑰匙!”
“沒錯”,何仔長嘆了一口氣:“這幅畫上的女人,就是林月,想繼續聽故事嗎?”
我點了點頭。
何仔的眼神也開始迷離起來。
自伊寧回國工作
之後,其母親不止一次的爲伊寧安排相親。
一次又一次,即使脾氣再好的伊寧,終於忍不住內心的怒火。
終於在有一次……優雅的餐廳裡,旁人都在仔仔細細的品嚐着佳餚。
然而沒有人知道原因,只見到角落裡的一堆男女竟然公開吵了起來。
“你以爲我想和你處?你是長的漂亮,不知道被多少人上過!而且你這個人讓我感覺…..‘沒性慾’!知道爲什麼嗎?因爲你的眼神,告訴我你是一個性冷淡!”
周圍的人一邊對這個男人下流的話感到一陣厭惡,同時也在看旁邊這個女人,究竟會作什麼反應。
“噁心…..”
什麼!衆人瞠目結舌,似乎覺得這種反應對於這個男人而言,是不是太輕了!
這個女人,就是伊寧。
自從那次之後,說媒的人再也沒有踏入伊寧母親家門口一步。
然而這件事情終於也傳到了林月的耳朵裡。
林月發脾氣了……第一次發脾氣了。
她覺得當代的中國,對同性戀的寬容還不算開放,至少,在年代還沒有完全完成現代更替的時候。
林月認爲,如果想長久的維持這一段戀情,唯一行之有效的辦法,就是找一個掩護,一個能讓雙方家長都放心的掩護。
這個時候,肖軍,漸漸的進入了林月的視線裡。
同年,一對新人,在民政局登記結婚了。
當時負責的工作人員依稀還記得這對即將踏入新婚殿堂的人,臉上的表情十分的怪。
然而這個工作人員辦理的結婚登記實在太多了,然而她還是回憶起來一個片段,然後說了一句話:
“那個男人,好像連自己妻子叫什麼都不太熟悉。”
結婚的那一天,親朋好友帶着自己的祝福來到了婚禮的殿堂。
伊寧想要一個浪漫的草坪婚禮,其母親傾其所有,看見女兒穿上婚紗的那一剎那,流淚了。
然而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不知道,其實這場婚禮真正在結婚的,是新郎和伴郎,新娘和伴娘。
負責拍照的小哥,在一次閒聊中,說起了這件事情,他也只說了一句話:
“好像那個女人……眼神根本沒有放在那個新郎身上,或者說,連躲避都沒有,就像……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然而這個攝影師也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曾經拍攝的照片,已經被篡改過了。
站在中間幸福笑着的,不是肖軍和伊寧,而是肖軍和何仔、伊寧和林月。
那這個照片現在在哪兒呢?
在手機裡。
這也是之前守根在恢復伊寧手機內存後,發現的疑點,也是爲什麼我們沒有在肖軍的家裡,沒有發現這兩個人的結婚照的原因。
這之後的故事,與結婚的兩口子就沒有區別了。
在太陽底下,肖軍和伊寧,維持着表面上的夫妻關係,然而兩個人在夜晚
的時候,分居兩房,各房有着各房的伴侶,各房有着各房的夢。
至於一些同學經常看到伊寧一個人出去,然後和肖軍一起回來的原因,其實很簡單。
屋子裡的另外兩個人,肚子餓了……
何仔講到這裡,沒在講下去,而是重新看着眼前的茶杯。
過了好久我才問道;
“我之前一直在疑惑,爲什麼兩個明明屬於中等收入的人,家裡的傢俱爲何會這麼老舊!”
“因爲我們在外邊,有着自己的小家!”
何仔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神裡帶着一種幸福。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不是,在學校裡的那個房子,只是你們用來掩人耳目的場所,其實它的功能,早就不是爲肖軍和伊寧兩個人提供婚房了?”
“你沒有聽懂我之前的意思嗎?我說了,我們在外邊有小家!”
何仔的語氣開始強硬起來,似乎我剛纔的疑問在無意之間觸怒了他。
“我知道了,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如果肖軍的父母或者伊寧的母親,要求他們倆生孩子呢,你們會怎麼辦?”
“要生就生唄……”
何仔的回答讓我感到了一種寒意,他的口氣,似乎從背後再告訴我:“生孩子這種事情,根本不值得一提。”
“你不會覺得,這是一種背叛……或者不忠之類的?”
何仔嘲諷的幹呸了一口:“說實話,我們都心知肚明,如果沒有結婚,如果沒有孩子,我們的戀情根本不可能維持下去,生一個孩子,只是爲這讓這層掩護更加的牢固而已,而且,我們的愛情不是你這種世俗的人所能理解的……肖軍和伊寧上牀生孩子,是我們商量一致同意的!”
“你的意思是,坐在桌子上,讓自己……自己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和別人zuo愛,生孩子?”
何仔點了點頭。
守根似乎已經快崩潰了,對於眼前這個人,別說是守根,就算是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我從未想過,世界上還有這種畸形的愛情或者婚姻。
兩對同性戀結婚,然後在雙方的慫恿下,其中一對爲了掩蓋其同性戀的事實而生孩子…..
而且這個舉動,還是經過雙方協商過後的結果。
這種世界觀……
想到這裡,我想起了什麼:
“你們的這個協商,大概就在1-2個月前吧?”
“你怎麼知道?”
“因爲伊寧已經有身孕了!”
“哦。”
何仔的反應讓我有點驚訝,也有點氣憤,一旁的守根沒有像我一樣忍住自己的脾氣,和何仔大罵起來。
一陣叫罵,雙方冷靜下來之後,我問了一個問題:
“你說說,你爲什麼要殺那幾個學生?”
何仔擡頭看着我,緩緩道:“陸唯明?袁驊?溫茹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