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在殿中與衆歌姬載歌載舞,歡飲達旦,大醉。晝,歌姬九人衣衫不整,掩面而去。”
怎麼個個衣衫不整啊,最討厭古人的文風,敘事寥寥幾筆,不懂得填充細節。這昏君,年紀輕輕開銀趴......張元清一邊嘖嘖,一邊閱讀。
“帝與衆姬泛舟遊湖,勒令歌姬除去衣物表演,勒令宮人除去衣物端茶風水,帝興之所至,便捉裸女褻玩,日落而回,舟上宮女悉數臨幸。”
悉數臨幸......趙舜腰子不錯啊,莫非也是夜遊神?張元清感慨着翻過一頁:
“帝欲臨幸皇后,路遇柔妃,柔妃曰:陛下日理萬機,可還記得杏花殿的門開在何處?帝拒,柔妃唉泣:陛下可記那年杏花微雨,您說後宮三千人,三千寵愛集於妾身。
“帝愧,遂攜柔妃見皇后,欲大被同眠。皇后大怒,斥其昏聵。帝高呼:汝雖母儀天下,榮辱卻在於朕,焉知朕不敢廢后?”
這就過分了,讓皇后和妃子大被同眠?正妻和妾室能一樣嗎,古代人這方面的意識不應該挺強的嗎......張元清對趙舜的荒唐又有了新的認識。
“帝遊園,至西苑,忽聞琴聲,循聲而去,遇一婦人於亭中撫琴,曰:面若桃李,娉婷多姿,此等美人荒於宮中,暴殄天物,可惜可嘆。
“婦人曰:妾乃先帝妃嬪,自先帝駕崩,便居於西苑,清苦度日,蕭索紅顏。
“帝曰:肉可銷魂骨可憐,人生只恐不當前,得此比目和辭死,願做鴛鴦不羨仙。
“擁婦人而去,是夜,居於西苑。”
連老爸的女人都不放過......張元清發現自己還是低估趙舜了,轉念一想,皇帝死後,宮中妃嬪好像只有寥寥幾個選擇:
一是殉葬,二是守靈,三是強迫出家爲尼,四是打入冷宮,五是被新君看上,重新納入後宮。
張元清刷刷往下翻,自遇到先帝寵妃後,趙舜彷彿打開新世界的大門,連着兩個月都在西苑流連。
總結起來就是:這西苑十一位夫人,二十位美人,三十六位宮女,都被他臨幸了一個遍。
先帝的寵妃變成了他的形狀,伺候先帝寵妃的嬌美宮女,也變成了他的形狀。
“嘩嘩譁......”
紙頁快速翻動,起居錄越來越薄,張元清也看的越來越認真,趙舜是三日前中的毒,但不代表間諜是在當天接觸他的。
如果是慢性毒藥的話,可能在幾天前就開始影響這具身體了。
所以,趙舜最近半個月裡接觸過的妃嬪,都是張元清重點考察對象。
間諜毒殺皇帝的原因很簡單,兩國交戰之際,如果皇帝突然駕崩,必然造成南朝政局動盪,尤其是這位昏君雖然荒淫,卻膝下無子。
一旦南朝因爲爭奪皇位鬧起來,中樞很可能會調回前線的軍隊爭奪皇權。總之,只要打亂南朝目前還算穩定的政權,就一定會影響到軍隊。
屆時,北朝南征事半功倍。
所以,間諜要麼是近期潛入宮中,要麼是早就混進皇宮,但一直按兵不動,直到戰事開啓,才接近皇帝。
他孜孜不倦的從頭翻看,也不是惡趣味,而是希望從起居錄裡,儘可能多的瞭解後宮妃嬪的數量、性格、風格、家世等。
像皇后、柔妃這種後宮老人,多半不會是間諜。因爲宮女的審查制度和妃嬪的審查制度是不一樣的。
想當皇帝的妃子,祖宗十八代都要摸得一清二楚,但宮女的審查力度並沒有那麼高。
因此,間諜大概率會以宮女的身份進入皇宮,然後再憑藉美色引誘皇帝,伺機下毒,反正趙舜是個老色批,年輕貌美的他不放過,年長貌美的他也不放過。
不像張元清,只喜歡年長貌美的。
言歸正傳,只要間諜擁有不俗的美色,就不愁無法接近皇帝。
半個小時後,張元清終於翻完起居錄,隨後讓人取來後宮名冊,看完妃嬪們的身世後,鎖定了五個目標。
目標一:婉美人!
起居錄記載:帝夜遊御花園,觀花賞月,忽見花叢中傳來鶯歌,撥開一看,只見叢中坐一少女,眉新畫月,髻乍拖雲,引頸輕歌,驚爲殊色,遂以花茵爲褥,羅帶輕分,顛鸞倒鳳,落紅如花豔,回殿時龍袍上血痕猶溼,次日,封其爲婉美人。
張元清把她鎖爲嫌疑人的理由是:大半夜的在御花園鬼叫,明顯是知道趙舜有夜遊的習慣,守株待兔的勾引。
平時無所謂,但在如此敏感的時間節點勾引皇帝,嫌疑很大。
目標二:楚美人。
起居錄記載:帝攜衆妃遊三神山,馳騁遊獵,忽見一獵戶女子闖入,不挽絲繮,策馬如風,帝心甚悅,命左右拿下,見是年約十三的幼女,大喜,封爲楚美人,收入後宮。
目標三:德妃。
德妃其實是宮中老人,父親官至戶部尚書,幾年前被皇帝滿門抄斬,從此性情大變,結滿哀怨,不過,因其過於美貌,趙舜仍會時時臨幸。
德妃是有謀害皇帝動機的,畢竟是滅門之仇。
目標四:雅夫人。
雅夫人是趙舜巡遊時搶回來的妃子,是個年長的美貌女性,原本有家室,委身趙舜後,其夫不服,寫血書上呈府尹,狀告當朝天子強擄民女,被杖責八十,活活打死。
雅夫人也有成爲間諜,謀害皇帝的動機。退一步說,假設當初強搶民女的戲碼就是北朝設的局呢?
以被虜之身進入皇宮,能一定程度上打消南朝的疑慮和戒備,畢竟是皇帝搶來的,不是主動進宮的。
目標五:王歌姬!
之所以懷疑王歌姬,是因爲趙舜出事前的幾天裡,都和此女接觸過,不管是慢性毒藥還是猛毒,她都有嫌疑。
“24小時有點趕,光靠我一個人,想揪出間諜難度有點大。”張元清心裡一動,讓宮女喊來殿外的侍衛,沉聲道:
“朕前幾日被奸人下毒,你們皇城司可有抓到罪人?”
副本給的信息太少,時間太緊,想靠自己根本不可能,但可以依賴副本里的NPC。
侍衛囁嚅道:“陛下,此事由鄭統領和李常侍負責,臣不知。”
鄭統領?姓鄭......是外戚鄭家的人?張元清心裡一喜,當即道:“速速去請。”
鄭家雖然把持朝政,導致貪官污吏橫行,但鄭家畢竟是外戚,與趙舜是“自己人”,絕對不會希望趙舜英年早逝。
畢竟趙舜沒有子嗣,如果駕崩,那麼新君就旁落宗室,宗室可不會認趙家。
因此在保護趙舜,找出間諜的行動上,一定不遺餘力。
很快,一位劍眉星目,身披甲冑的年輕人,大步走入寢宮,抱拳躬身:“鄭龍圖,見過陛下!”
張元清問道:“可有找到謀害朕的奸賊?”
鄭龍圖搖搖頭:“尚未找到。”
張元清勃然大怒,拍桌怒罵:“廢物,朕養你們作甚?還不如養一羣豬,給你六個時辰,若再找不到兇手,朕就斬了你。”
這番言辭,很符合趙舜的風格。
鄭龍圖臉色一變,猛地低頭:“是!”
緊迫感十足的離殿而去。
唉,皇帝是廢物,臣子也是廢物!張元清忽然覺得有些飢餓,讓宮女送來糕點,先用宮女試毒,確認無礙後,草草吃了幾塊,隨後來到御書房。
御桌上擺滿厚厚的奏摺,這些奏摺都是經過篩選的,不需要皇帝批閱,只要批紅就行。
過去,趙舜一直都是批紅,不管什麼都批紅,不需要批紅的奏摺是送不到這裡來的。
張元清翻看着奏摺,發現一半的摺子是彈劾楊家的,另一半摺子是彈劾楊策的。
耐心看了片刻,才知道楊策是驃騎將軍,本次抵禦北朝軍隊入侵的三軍統帥,也是皇后的親弟弟。
南朝的兩大外戚楊家和鄭家是政敵,掐的勢如水火。
而因爲皇后沒有誕下子嗣,楊家處在劣勢,資深外戚鄭家一直壓着楊家打。
“這個副本應該有兩個地圖,一個是國都,一個是臨夏,我在國都,老大應該在臨夏,這符合他偃師的職業,楊策極有可能就是老大”
張元清很快做出判斷。
傅青陽是八級偃師,不可能是蝦兵蟹將,只有三軍統帥的楊策才合理,楊策是元帥,戰敗必死,難度等級也符合。
“既然是小傅,那你們就別想彈劾了......”
張元清坐在御桌前,提起毛筆,把彈劾的奏摺統統駁斥一遍,這才心滿意足的放下筆,領着兩名侍衛離開寢宮。
接下來,就是帶着批判的目光,審閱趙舜的後宮了。
說起後宮,在鄭太后死後,趙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擴充後宮,不但把舊建築翻新重建,還在宮苑東邊選了一塊高敞之地,終日命工調匠,建造新殿。
把一個府庫調得乾乾淨淨,天下的骨髓颳了又刮,整整興了一年的工役才完成。
張元清乘着鹿車漫行在青石鋪設的寬敞路面,挑開簾子望去,只見閣樓高低相映,畫棟與飛甍隱隱勾連,或斜露出幾曲朱欄,或微窺見一帶繡幕,珠玉的光氣映着日色,漾成五彩,宛如仙境。
“真奢靡啊,連我都想幹掉趙舜了。”張元清放下簾子,腹誹着自己的角色。
此行的第一個目標是那位遊獵時遇見的獵戶之女,無他,此女最近。
行了一刻鐘,鹿車停在一座三層閣樓前,只見檐角飛翹,金瓦映着日光,樑棟繪着彩畫。
院中綠意蔥蔥,栽種着奇花異草。
張元清跳下鹿車,在侍衛的拱衛下,大步昂揚的踏入院子,然後就看見宮女和宦官端着美味佳餚和空盤子,在主樓和伙房間奔波。
張元清喊住一位宮女,皺眉道:
“樓中正在辦宴?”
宮女一愣,旋即迴應:“是楚美人在用餐。”
“什麼?”張元清大吃一驚,又看了幾眼進進出出的宮女和宦官,確認般的問道:“你說楚美人在用餐?”
是起居錄出了問題,還是他的眼睛出了問題。
朕的楚美人是哥斯拉嗎,飯量如此浮誇?
張元清猶豫了一下,既擔心“哥斯拉”要求侍寢,也擔心“哥斯拉”吃飽喝足,一巴掌拍死柔弱不能自理的皇帝。
於是扭頭看向兩名侍衛:“上前開道!”
兩名侍衛大步上前,排開宮女和宦官,跨入門檻。
張元清隨後進入主樓,樓內更爲奢華,黃金做柱,碧玉爲欄,珠簾繡幕,樓中各處燃起奇香,幽房與邃室隨處可見,奇花異草掩映。
穿過曲折長廊,進入外堂,他看見一位十四五歲的少女,挺着圓滾滾的小肚皮站在桌邊,一手燒雞,一把羊肉,吃的滿嘴流油。
這少女食量雖大,模樣卻甚爲秀美。
可以質疑昏君的人品,但不能質疑他的審美......張元清鬆了口氣,用力咳嗽一聲。
“陛下!”
堂內的宮女宦官紛紛下跪行禮。
那少女鼓着腮幫,望了過來,目光銳利的打量着張元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