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宸只說了一個字，就讓溫暖感覺到頭皮一炸，整個人的神經似乎都在那一刻崩在了一起。脊背發涼，冷汗涔涔。
夜宸說：“你！”
不是害怕！不知道爲什麼，眼前面對的是鬼王，按理來說，她是應該害怕的！
可是那一刻，溫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心裡，沒有恐懼！她見過盤踞在布娃娃身上的小孩子的鬼魂，見過身穿紅衣跳樓而亡的厲鬼，見過等待心愛男人上千年的妖怪炎戈，也見過寄附在上古干將中的劍魂莫邪……每一次每一次，她都會或多或少的害怕，或多或少的恐懼。
可是這一次，被目光如此可怖猙獰的鬼王夜宸死死的盯着，奇怪，她心裡竟然沒了恐懼。
“如果你真的愛連城，爲什麼一世一世，都要讓她活在過去的牽絆之中？
她已經忘記了一切，她明明可以開始新的生活，爲什麼要讓她回憶起，又爲什麼要讓她在那些痛苦的回憶中受折磨？”
說這話的時候，溫暖一直剋制着自己不去看身後那個漸漸走近的身影。
她的這番話，看起來是說給夜宸聽的，其實也是說給子騰聽的！她希望子騰聽得懂，希望等到她自己有朝一日離開的時候，子騰能夠忘記她，開始新的生活！
好的、不好的、都是回憶！既然是回憶，就忘記吧！縱使要受折磨，讓她一個人就好了！
聽聞了溫暖的話，夜宸眼底幾不可見的閃過一抹暗芒。
爲什麼？
是啊！爲什麼！
曾經無數個，和今晚一樣漆黑的夜裡，他也曾經問過自己。爲什麼不肯放棄尋找連城，爲什麼不肯放她一個人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他不是沒有想過，可是每一次有了那樣的想法過後，他都會很快被那種無窮無盡的孤獨和痛苦所吞噬。那種感覺，太難熬了！
終究，他是自私的吧！
他孤獨了那麼多年，在永遠見不到光明的地底，承受着無窮無盡的冰冷與黑暗，默默的，一個人！不知不覺間，尋找連城的轉世，好像已經成爲了他漫長生命中的一個部分。
就好像是血肉，已經割捨不開了！
可是，剛剛這個女人，面前這個女人，居然問他，是不是真的愛連城！
他當然愛！
都是這個女人，不是她的話，連城也不會說出那樣的話！不是她的話，或許現在連城已經答應了自己，重新和自己締結冥婚，重新再一次！
都是她！都是她！都是她！都是她！
所有的罪責，忽然間一股腦的全都被歸咎在了溫暖的身上，夜宸整個人似乎又狂躁了起來，他身上火紅色的長袍和如墨染般漆黑的髮絲，愈發狂亂的在風中亂舞着，好似一隻只從地獄伸出的鬼手，張牙舞爪的朝着溫暖伸了過來，似乎要將她抓到地獄去一般。
而之前那些個晃動搖曳着的黑色鬼影，也不再安安穩穩的漂浮在地面上。而是僵硬的、陰森的，一下一下的，朝着溫暖所在的方向晃動而來。
站在一旁的曾敏兒察覺到了微笑，因爲有了之前的經驗，所以想再一次站出來擋在溫暖的面前，保護她不受傷害。
她知道，夜宸是不會傷害她的！可是其他人……
只是，曾敏兒剛剛一動，似乎就被夜宸察覺到了意圖，他只是輕輕一個擡手，曾敏兒就覺得自己的身體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動不動。
而垂眸間，曾敏兒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有兩個鬼影已經到了她的跟前，死死的禁錮着她。
那些鬼影的手像是無形的，可是卻冰冷刺骨，就和……夜宸身上的感覺一樣！
溫暖皺了皺眉心，卻沒有動，就那麼直直的看着夜宸，看着他望向自己時，眼中愈發濃郁的殺氣。
他，是想殺了自己吧！
一旦堅守的信念被懷疑，甚至被發現，不是正確的，或許，都會崩潰發狂的想要殺人吧！
溫暖知道，夜宸一定是已經被自己說動了！
“夜宸！你不能因爲自己是鬼王就那麼自私！
你愛連城！你更恨連城！恨你自己！爲什麼當時明明知道在一起是有悖天理循環，卻依然固執。
你恨連城爲什麼要答應你，愛上你！嫁給你！
你恨自己害了連城，讓她遭受天罰，魂飛魄散！所以你想辦法保住了連城的魂魄，爲了讓她不再一次受到天罰，讓她一世一世輪迴。
可是你沒有辦法忍受孤獨和自責的折磨，所以你一世一世尋找。
夜宸！你就是個自私鬼！自私鬼！”
溫暖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喊出了這樣一番話，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夜宸自己，都震驚到了。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溫暖，眼中的光芒一點點平淡、炙熱、再平淡、直到——
狠戾！
他抿着脣，沒有說話，卻在一瞬間擡起手，食指正對着溫暖所在的方向。
那些個晃動的鬼影，忽然間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都齊齊的朝着溫暖快速移動了起來。
對！沒錯！不是晃動，不再搖曳，而是快速！
溫暖心裡一驚，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卻冷不防的撞進了一個堅實而又溫暖的懷抱。
鼻尖縈繞的氣息那麼熟悉，溫暖眼眶一酸，第一時間卻是想着要讓子騰離這裡遠一點，太危險了。
只是，還不待她說話，頭頂，卻傳來了子騰低沉陰冷，甚至比鬼王夜宸還要讓人刺骨瑟縮千倍的聲音：
“鬼王夜宸！
想動我的人，你問過我了麼？”
溫暖心裡有什麼地方，猛地被撞擊了一下。她撐大了一雙眸子擡頭看向了子騰。
棱角分明的臉龐，精緻的五官，分明還是子騰。可是那雙眼睛，還有剛剛說話的那個聲音……
心底，有一股強烈的、不好的預感迅速竄了出來，蔓延至全身。
而下一秒，夜宸的話，好似一道驚天的閃雷，毫不留情的劈砍在了溫暖的心上。
“我還以爲是什麼人，居然敢這麼跟我說話！
原來，是陽明司的冥主！
別來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