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捲起之時,苦海中的黑水被揚上天空,四處拋灑。句芒環其而飛,見朝風暴而來的惡鬼,心裡一寒。
這等數量,密密麻麻的程度有些嚇人。他們靠近風暴便被卷席衝開,但總有實力頗強的惡鬼,以自身肉體擋在風外,成了其他惡鬼的階梯第一塊基石。
風暴難以穿透,惡鬼們便如人牆般不斷堆積,不斷上爬,想從風暴的頂端衝突句芒的防禦。
飛在高空黑雲間,句芒看着濃郁黑雲外的光,加強狂風轉動的速度,並不時落下幾道雷電。他必須爲夏蕭爭取足夠多的時間,可雷電也不足以將這些傢伙毀滅。它們衝擊的威力,越來越微不足道,因爲惡鬼的數量,已多到即便被雷電劈中過萬人,人牆也依舊不會有改變。
有惡鬼倒下,落進苦海,便有惡鬼從黑海中爬出,爬向高處。這是漫長的拉鋸戰,只是時間越來越珍貴。
在地獄門口徘徊着的惡鬼順着風,沒有考慮爬回人間,只是想繼續待在這等地獄。他們回不去人間的,也擺脫不了地獄,以此時這種殘缺的身體,以這種特殊的形勢活着,已是最大的幸福。
惡鬼無完整的身體,可正是那些殘缺的身體演奏出的異樣曲調,令風暴後的夏蕭眉頭緊鎖。他身體四周的元氣極爲沉重,如鋼鐵大門。它們加持於風暴之後,令其外惡鬼不至於衝進來。
風暴攪動了海水,苦海里的海水也正阻攔着惡鬼和一些荒獸。三頭過江的巨大泥鰍,在水中攪出滔天巨響,不斷衝撞水形的龍捲。
耳中有哀怨,嘰嘰喳喳,聽不清還一直說,令人心煩。夏蕭雙眼閉上,腳下的惡鬼,互相抱的更緊,不鬆絲毫。
此處的惡鬼已無進攻意願,他們只要將上善緊緊抱住,她就必須逃離至陽之地。那樣一來,夏蕭和那鳥人,遲早會被耗盡元氣,永久留在此處。
緊緊裹住上善的惡鬼已在這個世界待了萬年,清楚她想做什麼。以往她只是一道神思,化作人形後,擺脫哀怨的心便更加迫切。無論她做什麼,無非是想擺脫哀怨,拿回這一絲屬於自己的神思,從而令自己被壓制的力量得到恢復。
爲了達到目的,上善來到至陽之地,撕開這世界,令這青年進來。惡鬼們不知夏蕭和上山有着怎樣的關係,既然能進入這片特殊的世界。可只要他們拖住,不管是爲了這青年還是她自己,上善都必須離開專門剋制他們的至陽之地。否則她和青年,都將在這世界被至陽之氣消滅。
這個世界是一個完整的整體,乃至陰的陰暗哀怨地,裡面所有的存在,都逃脫不了至陽的火焰懲戒及焚燒。夏蕭不想死在此處,也不想任務失敗,體內的元氣便空前釋放,毫無保留。
但凡有點心機,考慮事情的目光遠些,都不會將所有的元氣釋放出來。因爲那樣一來,即便他將上善帶走,也回不到苦海另一端的門邊。相反,他可以現在就回去,只是夏蕭走到此處,眼看就要成功,不想放棄。機會難尋,這一次突襲都沒成功,還指望下一次惡鬼們都準備齊全?
身體外火焰在燃燒,順着夏蕭的腳掌猛地蔓延開去,令緊抱在一起的巨大惡鬼渾身徹燃,且越燒越旺,越來越猛。
惡鬼沒有痛覺,只是發出幾絲深沉的伺候,似一種抗拒。
雙手一握,即便右手手腕處有着一道頗爲痛苦的疼痛傳入腦中,夏蕭還是集黑紫色的元氣於一把劍,隨後猛地斬下。
劍氣呼嘯,掀起夏蕭的頭髮,將其髮絲斬成兩半,臉上的汗珠也被切開。手中落下的大劍及劍氣於摧枯拉朽中切開惡鬼的血肉之軀,在其後仰,倒在苦海中時,夏蕭手腕上的皮革護腕破碎,且落入苦海。這是在外執行任務時帶上的手腕,以便隱匿氣息,大師姐回到學院就將其摘去,夏蕭一直忘了,阿燭也一樣。
“找到你了!”
夏蕭自言自語,終於從側面見到上善的手。其實夏蕭見到的,只是幾根手指,但很好辨別。漆黑的世界雖說麻麻亮,但骯髒黢黑的惡鬼與其肌膚形成極大的反差。黑色中,幾個白點格外醒目。
“真是不容易。”
夏蕭羽翼破損,到其身邊,試圖將其從惡鬼中心拉出。可她像一大塊糉子米里的唯一一顆小棗,存在顯得雞肋,但又缺失不得。糉子極力留住上善,可夏蕭抓住她的手時,選擇催動左臂上的夜紋。
每次修行時,夏蕭都習慣性用元氣將其充滿,此時派上用場。夏蕭握着上善的左手,以夜紋中的元氣呼喚着另一道氣息。
夏蕭曾關注過上善,她應該有晝紋的,他能感覺到,雖然她還從未使用,因此氣息極淡。可他確定,她有着這道本屬於舒霜的荒紋!
熟悉的氣息從夜紋中反饋而來,令夏蕭感覺到了晝紋中存在的溫暖。
“我就知道。”
夏蕭嘴角一揚,晝夜之紋已許久沒有展現出它的威力。而現在,兩種力量一瞬交織融合,釋放出夏蕭久違的力量。漆黑的世界晝夜並存,一股極強的波動如炸開的符陣,於元氣的強盛光中釋放出一股猶如海嘯般的氣浪。
氣浪四推,將風暴擊垮,又將其外的惡鬼衝散,再蠻橫的惡鬼此時也只有後退的份。
苦海被撥開道道水痕,又在氣浪和元氣的光輝下散開極爲寬大的漣漪,還被渲染成一半白晝,一半黑夜的場景。奇異的景象像至陽之氣提前到來的標記,元氣的光芒中,夏蕭雙眼爲黑瞳, 抱住躺在空中的上善。
渾身衣裙破碎的女子面色平靜,睜開眼時,只有純淨的白色。她看向夏蕭,目光對視時,有了一股極爲神秘的羈絆,似以往的記憶從未甦醒,但於此刻爆發。
第七十八號山峰的石上,緊閉雙眼的上善下意識咬住了脣。胡不歸以爲有什麼意外,極爲關切的問:
“出意外了?”
“一切順利。”
上善說罷,心裡還是那種複雜的情緒。她有些興奮,又有些心悸,更多的還是茫然。她不知自己爲何突然和夏蕭有那麼強的聯繫,但這一瞬,她似乎感覺到夏蕭的拼盡全力,毫無保留。
這是舒霜存在自己體內的一絲神思的緣故,還是晝夜之紋的原因?
上善不知,但皆有可能。
“快了,我們快出去了。”
夏蕭一把抱起上善,平時話很少的他,因爲此時右手手腕近乎斷裂,所以用說話來轉移注意。
“我都這麼拼了,若是你以後再不聽我的話,就等着被我打屁股吧!”
“幹嘛非讓我聽你的話?”
他們此時的狀態比較奇特,還處於晝夜之紋的狀態。因此,在夏蕭思考問題時,上善也能察覺到他部分的真實想法。
夏蕭讓上善聽話不是因爲控制慾,雖說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的擁有,但夏蕭想讓上善聽自己的話只是因爲她做得不夠好。若面對舒霜,夏蕭定不會過多強求,甚至會聽舒霜的話,有很多事,都是舒霜教會他的。
“你又想起她了?”
“沒有。”
“求求你們了,一會再聊行嗎?”
他們也沒說幾句,可現在的情況,已到火燒眉頭的地步。背下的句芒劇烈晃動,身體搖搖欲墜,就要墜入苦海。他體內的元氣不夠了,還遭受襲擊,難以支撐夏蕭和上善回到不遠處的大門。
“你先回去。”
結印後,夏蕭和上善落進苦海。夏蕭的元氣用盡,因此只能泡在裡面,可面臨頭頂落下的白骨大鳥,他頓時沒了辦法。
苦海冰寒入骨,夏蕭仰起頭,這離大門還有很遠。可遠處又有惡鬼前來,所來速度極快。
“往門那邊遊!”
“你呢?”
“走!”
夏蕭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自從舒霜走後,他更惜命。因爲自己的命,是她換來的。可上善出現後,夏蕭有時候便沒那麼珍惜自己,他還有家人,不至於生無可戀。但命太輕,因爲被命運狠狠的戲弄了一把,難以還手。
四周什麼都沒有,夏蕭也沒想好如何去抵擋這頭大鳥,可推動上善,令其離開這。
轟——
苦海被炸開,上善徑直飛上了天,夏蕭則陷入更深的黑海。身上的衝擊令夏蕭猛地閉眼,一瞬沒了呼吸。他在苦海里隨意擺動,輕的猶如一團海草。
漆黑的天邊亮了,重重迷霧被破開。射進這個世界的不是陽光,而是極爲熾熱的光線。它呈着高溫,照進這裡的一瞬便銷燬一部分惡鬼和苦海。黑海被蒸發,惡鬼化作深灰色的煙,很快化爲虛無。
“攔住她!只要她不離開,這片世界就不會消失!”
“攔住她!”
“上!”
……
哀怨和暴戾在滋長,從每一個角落聚集,最終成了海浪。惡鬼背對至陽的光,如海潮般朝上善而去,可她鑽入苦海,拉住夏蕭,帶其往岸邊遊。
額頭的汗越來越多,蒸汽騰騰的感覺愈加難受,上善最終睜眼,走到石邊。胡不歸見其臉色慌張,問怎麼了。
“如果他出不來,我就得離開這,否則他會死。”
抹了一把汗,上善等待着夏蕭出現,他意識昏沉,可在惡鬼的追擊下,還是撥開了苦海,以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劃過苦海。
夏蕭意識低沉,暫時什麼都想不到。可上善還在,她抓着他,催動着爲數不多的力量,向門而去。門外是一陣悶熱,熱浪無形但無處不在,相比之下,她還是喜歡這樣的環境。可這哀怨之地,還是早些被破壞掉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