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曉冉被胡不歸前輩叫走,所以此次只有夏蕭和阿燭跟着李輪溟去九層森然塔。雖說曉冉有些不開心,可只有答應,沒有耍小脾氣。她覺得胡不歸前輩在給夏蕭和阿燭創造機會,不過這樣確實方便。
回到寢室,收拾好東西,夏蕭和阿燭便等起前輩。當其來,他們一同出了小鎮,踏過草甸,從山麓的廣場離開。無比期待的心中,他們於一刻鐘後到了無名山澗旁的小山村。
這裡實在太過偏遠,即便大夏王朝已在西部佈置好重重軍事營地,也沒發現此處還有一個小山村,裡面還住着幾戶人家。這種鐵騎和士卒皆難以闖入之地,被兵家視爲天然的阻礙,只考量到阻攔計劃當中,沒有深究考量。
入了橋,便算進了村,可李輪溟停在其前,道:
“你們去吧,住上一晚,明日我們再走。”
在知道情況前,李輪溟不知爲何現在來,而不是去九層森然塔解決問題後,那樣時間可以放寬裕些。可路上夏蕭說,是爲了彌補阿燭,她早就該回來。至於自己的事,不用那麼着急。禍鬥雖說狀態不佳,可也僅僅只是精神不好,沒有傷痛。阿燭又說,自己只想見姥姥一面,不用待很長時間,待久了再離開,姥姥會更不習慣。
兩個將到十七歲的孩子站在一起,加起來不過自己的一半歲數,可在李輪溟眼中,已有成熟之氣,不再稚幼。夏蕭和阿燭揹着包的樣子,甚至有種流浪許久的滄桑,像於茫茫人世許多年,不知明日將如何。
夏蕭能有這般氣質還算正常,畢竟他命運多舛,可阿燭顯露出的那不過一秒的蒼茫,令李輪溟如見無數世界的往返輪迴。李輪溟一瞬詫異,可又自嘲,他所以爲的永恆,或許只是阿燭不經意間的一個小動作。
李輪溟確實感覺錯了,阿燭只是很久沒回來,所以激動的聳了下肩,溼了眼眶。可於茫茫大荒十六年有餘,只是阿燭生命歲月裡最短暫的一段旅行,她本不屬於這,她經歷的,比夏蕭多得多,甚至比大荒任何一個人都要多。可她究竟是誰,她自己也不知道,更懶得回憶,現在回到小山村,只是姥姥的乖孫女。
過了橋,村中第一個院子便是自己家,可這個家,比阿燭離開時要好看的多。雖說寬敞的院子之後依舊是土瓦房,矮小的要低到人世塵埃裡,令人必須趴在地上才能走進,可土牆已無裂縫,瓦片也很整齊,不再像以往那樣缺失幾塊,或有碎瓦。
新瓦爲土房添色,新換的門窗更是爲其換了副面孔,夏家用的人,向來都不會偷工減料。一扇木門邊,掛着幹包穀紅辣椒,兩捆大蒜被拔掉幾個,估計是中午拿去炒菜了。不遠處的屋檐下,一個做工精緻的木椅上躺着老嫗,曬着太陽。
老嫗閉着眼,沒有愁眉苦臉,也沒有歡喜挑眉,只是平平淡淡的曬太陽。下午時光,就得這麼度過纔算愜意。她這個年齡,很多東西都看淡了,可每日無煙無酒,也可三餐無肉,只要活着就好。只要活着,等看阿燭成了修行者,稀粥也可,鹹菜都算有滋味。
“姥姥,我回來了!”
一道歡快的聲音帶着點微弱的哭腔,突然闖入老嫗耳中,可她沒有睜眼,只是覺得自己又幻聽了。自阿燭走後,她可沒少聽這樣的聲音,一開始欣喜若狂,現在不爲所動。不過當自己滿是皺紋的枯枝老手被一隻細滑的小手抓住時,她突然爬了起來,看到阿燭那一頭栗色的長髮和白皙的小臉。
驚喜,疑惑,不安,很多情緒都闖入老嫗腦中,可她第一反應,還是握住阿燭的手,問她:
“怎麼回來了?”
阿燭是遇到不順了?修行不得?還是在外惹了麻煩?老嫗一瞬做好了面對一切的準備。只要回到這小山村,管他哪方大神,即便是自己死,阿燭也不能有事,可當她瞥到阿燭身後的夏蕭,連忙老腿一彎,就要下跪。
“使不得。”
夏蕭伸手,阿燭已將姥姥扶住,可後者拉着阿燭,話語中滿是感激。
“大人能隨你回來,說明你肯定沒惹事,還不多謝大人?大人準備將我接到帝都,可老婆子目光短淺,只願葉落歸根,拒絕了大人的好意,還望大人不要見怪,也多謝大人賜給老嫗一個結實的房子。”
“姥姥,不用叫大人,他叫夏蕭!”
阿燭見自己最尊敬最愛的姥姥如此卑躬屈膝,自然不開心,可後者嗔道:
“阿燭,不得無禮!你能走出深山全靠這位大人大發慈悲,我也多受大人照顧,家中糧菜不斷,還不行禮!”
阿燭拗不過姥姥,也不想再和姥姥拉扯,免得她受傷,便瞪一眼夏蕭,覺得便宜他了,然後乖乖按照姥姥的要求跪在地上。阿燭跪就跪吧,可讓老人家跪,夏蕭心裡可過意不去,他連忙將其扶起,道:
“姥姥不用客氣,其實我和阿燭是同屆的學院學子,地位同等,不存在大人下人之分。”
姥姥雖說老,可不糊塗,問夏蕭。
“大人是修行者,阿燭也是了?”
“對呀姥姥,所以不用這樣~”
阿燭將其扶起,在姥姥坐到木椅上時,阿燭蹲在她腳邊,方便她看自己,乖巧的像只什麼都不懂的小奶狗。
“姥姥,我現在也是修行者,你看!”
阿燭攤開手,便有天地元氣浮動,絲絲如縷,聚集成了一個小球。姥姥開了眼,哦喲驚訝出聲,盯着看了半天。雖說姥姥看不懂,可其中有一股極爲玄奧之氣,似乎和自己不在同一世界。離的近,可看不懂,這種感覺令姥姥相信阿燭成了修行者。她先是愣了愣,然後抱住阿燭,喜極而泣。
姥姥沒想到自己的孩子這麼快就成了傳說中的修行者,當即覺得自己做對了,她想知道阿燭這一年的生活,希望沒有她幻想的那麼差。可率先問的,是關於阿燭此時的境界。
“大人,阿燭現在的實力,在三六九哪一等啊?”
“共九等,我五,阿燭三。”
姥姥微笑,心中卻已狂喜,手掌撫摸阿燭頭頂,令其覺得心安。歲月最不饒人,姥姥安在無病,她便滿足。
“多謝大人照顧,否則我家阿燭,肯定沒有這般成就。大人餓嗎?我爲大人和阿燭做飯。”
夏蕭遲疑了一下,想了半響,說:
“姥姥,這次不吃麪。”
姥姥笑出了聲,怪不好意思,可懂夏蕭的意思。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夥子看起來和阿燭差不多大,實際比阿燭聰明得多,她一年多前就覺得小夥子不是壞人,也算沒看錯,從他問心無愧的眼神和阿燭的反應就能看出來。不過她還看出了一些東西,那就是這丫頭看他的眼神,有些少女的特殊情愫。
“大人,你先在這個房間歇歇腳,我去爲你泡茶。”
姥姥太過客氣,夏蕭也不好意思,只有照做。姥姥推開一扇側門,阿燭才發現曾經破舊的土瓦房被收拾出了一個新房間,雖不算寬敞,可裡面被褥皆有,稍微一鋪就好。阿燭去看了姥姥和自己的大牀,上面的棉被都是新的,纔算鬆了口氣。
“大人,你喝茶,廚房的事我和阿燭來就好。”
走出門的姥姥將阿燭拉了過來,走進廚房才問:
“大人身邊的少女呢?”
“離世了。”
姥姥眉頭一皺,可又舒展,一邊忙着手中的活,一邊問阿燭。
“她可有心上人?”
阿燭覺得上善不算,便搖了搖頭。夏蕭曾拒絕她,說他和上善有着荒紋的羈絆,可現在晝紋已破,且上善離開了夏蕭,選擇在大荒流浪,不知去了何處。
“那你可得抓好機會。”
“姥姥,你說什麼呢?我們只是朋友。”
“姥姥雖老,可不糊塗,男女間哪有純潔的友誼?能走到一起,並肩同行的,肯定有好感。現在是朋友,只是因爲好感不夠多,時機沒有到。等契機足夠,該成的事自然便成,想逃脫都沒辦法。你是女孩子,可以不主動,但不能傻,現在不是伴侶,便不能管太多,即便以後是了,也不能管太多。聰明女人都不能對自己的丈夫太過嚴厲,相反,得多加支持,否則就會像我一樣被拋棄。”
姥姥語重心長,可阿燭低下頭,爲丈夫二字發羞。她不由憧憬,總覺得未來會很美好,只是不知是否會成真,可她希望成真,渴求成真!
“姥姥,給我講講過去一年的事吧!”
姥姥講完,阿燭才知道夏蕭具體有多好。所以她講起自己過去一年的事,總和夏蕭擦邊,令其對他的好感再次提升,到了另一個只有姥姥和比擬的高度,其餘人都被比下去。
爲了給姥姥和阿燭留空間,夏蕭坐在房頂曬太陽,太陽逐漸下山,成了火燒雲。而在溫馨的燈燭下,桌椅極新,其上晚餐豐盛,菜餚色香味俱全,農家的菜品,總有一股格外清新的味道,格外的香。一頓白菜粉條,雞肉燉蘿蔔,不再像那日那碗雞蛋麪,令夏蕭全靠堅持才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