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襲成功,即便夏蕭和阿燭誰也不見,回房休息。可大夏聯盟的人還是格外喜慶,揚言今日要加餐吃肉,好好慶祝一番。
後廚得到批准,臉上掛着笑,開始忙活起來。一開戰便喜事連連,上至聖上,下至後勤,每個人都很開心,是該好好吃一頓,再次鼓舞士氣。
整個軍營都籠罩着喜悅,所有人都力氣十足。傷員的心情都比平時好了些,傷痛帶來的抑鬱感被沖刷的煙消雲散,他們几几成堆,討論着夏蕭該以怎樣的方式進攻,才能全身而退。每個人都以自己的小道消息神化夏蕭,可未嘗不是好事,因爲他們都期待着傷勢早點痊癒,能再上戰場殺敵。
將領們沒有沉溺於喜悅,甚至比平日更加緊張,若不利用此次機會建立更大的優勢,他們都對不起夏蕭那麼拼命。因此召開會議,計劃着明日來一次主動進攻。
衆人抱有爭議,大夏是這場戰爭被動的一方,本不該主動出擊。因爲那樣風險很大,南商佔着他們的城,有很強的防禦力,可他們還是得嘗試一次,並開始制定進攻的路線。謀士武將皆討論,今日便要給出準確的計劃,暫定明日天亮時發起進攻。
在這邊熱火朝天,討論着進攻的計劃時,南商那邊也在反思。可無論鐵面將軍還是王陵,都覺得應率先解決內部的自大和不信任的問題。
先前追擊夏蕭二人的老者站在修行者前,和大小將領一樣在王陵身前低一等,雖說王陵請他們坐下,對曲輪和生果境界的強者十分尊敬。可他即將說的話,令這些強者覺得面子掛不住,甚至覺得王陵在含沙射影。
廳般的營帳被擠滿,得到帝王批准和反覆升職的王陵以最瞭解夏蕭的學院學子及皇子身份有了所有人必須聽其話語的權力。得到權力的那一刻,王陵不必擔心自己的話再被忽略,南商軍隊嚴厲的紀錄總算沒讓他失望。
“諸位,此次我們元氣大傷,未來一週都難以發起大規模進攻,希望各位好好反省,我之前提出的關於夏蕭的信息,也希望你們放在心上。”
“紫杉的糧草如何?”
問話的是南商帝國中實力最強的曲輪修行者,也是之前對夏蕭和阿燭發起進攻的老人,他被衆人稱之爲薊老。此時問話倒不是真的關心紫杉情況,因爲他覺得夏蕭不會攻到那去,至於後者爲何會逗留,可能是難以從城裡出來。只要夏蕭想藏,他還真找不到。
而他所爲,只是想告訴王陵,不要仗着自己的身份就沒大沒小,只要紫杉的糧草足夠,照樣可以行軍發起進攻。他就算有些天賦,在這些事上也不該插手太多,畢竟只是個局外人,說太多隻會顯得沒本事,證明不了什麼。
薊老也曾是學院一員,他身後的曲輪境強者,大多都出自學院,所以王陵有何驕傲的資本?薊老最看不慣高高在上的人,帝王在他面前都要讓他三分。可王陵既然當着自己的面訓話,還擺出極爲高傲的神色,令其十分看不慣。
面對薊老的問話,王陵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看向一邊。先前去紫杉的修行者已歸來,此時低頭道:
“紫杉糧草的損失比我們還嚴重,恐怕明天就填不飽肚子。”
此話一出,衆人面面相覷,難以相信,薊老也沉默。夏蕭既然真的去了紫杉,這傢伙的膽量,究竟從何而來?他的身體裡,真的裝着熊心豹子膽?
作爲衆人裡最瞭解夏蕭的人,王陵這纔開口:
“事先我就說過,夏蕭既然來到戰場,便不會停歇,他無時無刻都在想如何戰勝我們,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挫傷我們的機會。他勇猛而心狠手辣,加上阿燭的配合天衣無縫,能前往任何地方。說句不好聽的,別看這麼多強者在場,他就算從我們身後經過,我們都感覺不到。”
衆人下意識回頭,可這微小的動作,令衆人感覺到陣陣恐懼。因爲他們心裡已確定他的高度,今後便難以改變。若平時有人這般誇讚敵方,無論是鐵面將軍還是衆修行者都將出聲訓斥,可王陵還將說出更爲誇張的話。
“夏蕭是能修改天命的人,我們站在他的對立面,便是逆着天命走。逆天命很難,薊老前輩肯定也有所發現,他隱匿氣息時,真的感知不到半點。我剛回來便說過一些問題,可大家並沒有在意。昨日下午我得到父皇給予的權力,調遣士卒和修行者看管糧倉廣場,可有多少人配合?我雖說不濟,可能猜到夏蕭怎麼想,但大家很讓我失望。”
“在場除了謀士,大多都是修行者,修行者的感知比普通人強了數倍,甚至十倍。可爲何在發現着火後,沒人及時救火?我趕到的時候,現場只有不過十位修行者,其他人呢?藤川裡上萬修行者,人呢?那些未到的修行者,是覺得自己有高於常人的身份,便能高高在上,必須被人捧在手上?還是說自己有將帥之職,所有事都該由下人去做?平日裡,我南商以禮對待修行者,俸祿待遇樣樣不差,可你們的表現,實在令人心寒。”
“滅火後,加上我和大將軍在內,一共只有十三位修行者。即便我們出全力,都沒保住多少糧草,火焰燃燒後的東西我們沒法復原。可要是人多些,是否能保住更多的糧草?撇開它不說,但大家的性子,是否有些太過高傲甚至懶惰?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我分明交代過,士卒與修行者一同守糧倉,爲何是巡邏隊發現的火勢?看守糧草的士卒都在睡大覺,還是所有人覺得有修行者在就行,自己可以偷懶。在座的各位,誰敢說自己的修行能通天成神,既然沒那資本,就得格盡職守!我們軍隊的紀律,得重新定義。”
“當時看守糧倉的士卒已按軍法處置,已告所有人事情的嚴重性。你們回去,也告訴自己的部隊,全都打起精神,休息時好好休息,站崗時不得有誤!”
鐵面將軍覺得王陵說話的語氣有些重,打擊範圍還很大,只好出口將話題結束。薊老懂他意思,鐵面將軍雖說下手兇狠,甚至殘害過大夏百姓,發起過屠城的命令,算不得一個好人,但是一個足夠優秀的將軍。不過薊老問王陵:
“殿下覺得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糧草還要很久才能來,我們暫時只能用黑臺的糧食撐過這幾天,但這幾天不能沒有動作,他們突襲,我們也發起進攻。”
“如何攻?”
這等行軍計劃已和薊老無關,可他依舊問,爲的是知道王陵腹中究竟有多少東西。王陵已想好,娓娓道來:
“根據我對夏蕭的瞭解,他此次突襲肯定不止如此,他向來不是一個保守的人,在亡國面前,肯定比平時更爲冒險。他想擴大自己的優勢,所以這幾天大夏肯定會有進攻的趨向,我們做好進攻的準備,他們只要敢離開軍營前來,我們就將其覆滅,不留活口。”
薊老微微點頭,可行是可行,但問:
“如果他們不來呢?”
“夏蕭可能不來,但大夏必有軍隊進攻。”
他似乎嗅到點什麼,看向薊老時,眼中含起別的情緒,似一種質問。等所有人皆離開,只剩王陵和薊老時,前者依舊沒放下姿態,後者問:
“陛下就是教你這麼尊敬前輩的?”
王陵心中本就對薊老不滿,後者每次看他,都有一股輕蔑藏在目光中,像有些瞧不起。此時他這麼一說,王陵當即擡眸,和其**味更濃。
對視時,王陵不畏薊老,等他到那個年紀,甚至不用那麼多年,他定能在薊老之上。他的天賦,比其強得多,因此開口,道:
“父皇只教我尊敬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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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不敵你?你可知我在學院修行時,你還在陛下體內沒被養出來。”
“薊老前輩,你多年來又無功勳,又無作爲,身爲曲輪強者,兩次令夏蕭逃於手中,有什麼資格倚老賣老?”
“放肆!”
薊老手都未擡起,王陵已猛得倒地,砸碎桌椅,陷進地中,嘴角流出殷紅煞人的血。他極爲狼狽的咳了兩聲,可嘴角依舊有笑。王陵就知道薊老不敢拿自己怎樣,而他冷厲的話,在王陵耳中只是放屁。
“若不是老夫不想做亡國人,若不是陛下親自請我出山,你以爲我願摻和進來?”
“你加入戰爭本沒有錯,我是該感謝你出手,可你不知夏蕭,不懂夏蕭,甚至不知大夏,不懂他們的聯盟。可我懂我知,爲何我說的時候你不予理會,甚至擺出不屑的樣子。這就是你身爲前輩之道?如果你僅代表個人,我肯定不會杵逆你,甚至會反思自己,但你爲何和其他人說不用管我,做自己應做之事就好?”
“因爲你眼裡只有夏蕭!我不知道你和他有什麼過節,但你所做的一切,都以他爲中心,你是失了入了魔還是着了迷?身爲皇子,你目光短淺,心胸狹窄。軍隊可以聽你號令,你還算有些頭腦,可修行者如果全聽你的,誰來防範於未然?你以爲自己已經把所有因素都考慮到了?你所想到的,不過只是十分之一!將士不好說你,也不敢說你,但我敢!”
薊老站在王陵身前,毫不留情的破口大罵。一開始王陵還好,還想還嘴,不甘自己落敗,可當他提到夏蕭,王陵卻像被拔起鱗片的大魚,喝道:
“住嘴!”
“怎麼,我說的不是事實?謀士制定出的計劃肯定和你想得不同,到時你是該反省自己,認同他們?還是像現在一樣和他們大鬧,以自己的身份修改原本正確的計劃?”
“我沒有!”
王陵不想承認自己做這麼多隻是爲了夏蕭,他是南商帝國的皇子,理應有愛國之心!他做這些,是爲了打敗大夏,是爲了令自己的父皇將六國踩在腳下,令其成爲七國之首。可這麼多話,他卻一句也說不出口。似知是藉口,難以道出。
薊老盯着王陵的眼睛,目光拆穿他的重重僞裝,擊碎他的重重防禦,似看到他內心最深處,自己都不瞭解的那一面。曲輪的實力和他這麼多年沉澱的力量令其讀懂王陵的內心,可白眉一擰,拖到胸口的雪白鬍須微微顫抖,隨其搖頭而動。
“小子,你光鮮的外表下隱藏了太多黑暗,如果你不及時釋放和調節,不但成不了才,還註定比不過夏蕭。”
薊老彎膝,單膝跪在鑲進地中的王陵身前,極爲鄭重的說:
“小心些,別入了魔道,否則學院不會放過你。還有,人活一世,只爲自己,難爲他人,好自爲之吧!”
王陵攢足了勁,剛想出口,卻又沉默。薊老的話令其背後發涼,似這種事早晚會成真。等其反應過來,已不知過去多久,薊老也不知去向。
營帳無人,地面恢復原樣,沒有任何破裂。王陵渾身被冷汗浸溼,坐起時滿是不可思議,但又不知該做什麼。這個時候,王陵身邊該有一位知心的美豔女子陪着他,聽他說說心裡話,可他總是驕傲的覺得世俗之人配不上自己,總喜歡仰望天上,可天上的人太少太遠,可能永遠也觸碰不到。
“我真的錯了嗎?”
王陵自問,卻始終沒有回答,他走出營帳,正是大好晴天,可不遠處猶如廢墟的建築物裡,卻傳來謀士爭吵的聲音。他們爭相表達自己的意見,他們的戰場在紙上,在舌間。
王陵聽着,內心一沉,忽又想起夏蕭,如果他遇到難以解決的事,會怎麼辦?是自己一個人憋着,還是告訴別人?
大夏軍營裡,渾身有傷的夏蕭包紮好後躺在牀上睡覺。忙了一晚,也該好好睡一覺,至於那些難以解決之事,他知道不好解決,便不着急入手,起碼得等自己狀態好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