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正午,夏蕭和阿燭又在下棋,這成了他們的主要娛樂方式之一。結局和往常一樣,夏蕭又要贏了,阿燭已是必死局。不是夏蕭不讓,他已讓了很多步。他每下一步棋,都要想阿燭怎樣才能贏自己,像幫自己對戰自己一樣,可有時阿燭總有一些新奇的想法,但每次落棋後都會後悔許久。
見四顆棋子連成時,阿燭蹙着眉頭,氣沖沖的說:
“不下了,你都不讓着我!”
夏蕭正想去哄,可見不遠處有道人影閃過。若使用力量,夏蕭的確不敵阿燭,可若不使用,具有足夠底蘊的夏蕭絕對比阿燭強。他此時的沉默令阿燭真的要生氣,可見他望向府外,才收起小脾氣,問怎麼了。
“剛纔我看到上善了。”
冬日穿着暴露的,除了她沒有別人,且那一道猩紅色的光太過亮眼,夏蕭絕對不會看錯。提起上善,阿燭沒有特別過激,只是說:
“他都消失那麼長時間了,怎麼突然回來了?”
“不知道,去看看?”
“走!”
夏蕭和阿燭雖說不使用元氣,可也像俠客般動作輕盈,一瞬跳上房頂,朝夏府不遠處的雲雀閣而去。
這裡是斟鄩的情報中心,擁有不少修行者把守,可見到所來之人是夏蕭和阿燭,正準備出手又收回鞘中利刀,任由他們極爲不敬的踏雲雀閣而上。想必這就是有權有勢且有實力的人,什麼地方都敢去,自己還不能阻止。
見那道人影停下,穿着紅色裹胸和黑色長褲,果真是上善。夏蕭見其背影,腳踏青瓦,手拉飛檐,縱身一躍後,在空中轉動一圈,於阿燭一同穩穩落在閣頂。暗自讚歎自己身手之好時,夏蕭問:
“你去哪了?”
“不用你管。”
上善張口就懟,令阿燭沒好氣的說:
“不用我們管你在夏府外晃悠啥?真是的,我們可救過你一命,你別忘恩負義!”
上善扭過頭,目光中盡是怒意。夏蕭現在不想鬧得不愉快,便側身擋在阿燭身前,對上善說:
“說吧,什麼事。”
“我要和你單獨說。”
夏蕭一陣難堪,他現在可是有婦之夫,這樣顯然不好。因此,他看向阿燭,等着後者答應或拒絕,阿燭下意識肯定不想答應,甚至想上去將上善暴揍一頓,可又出於體現自己的心胸,淡淡道:
“去吧!”
阿燭十分信任夏蕭,但她想知道,上善究竟能和夏蕭說什麼事。她就站在不遠處,看着夏蕭沿着屋檐,朝其走進,到其身前時,示意她說。不說阿燭,夏蕭都很好奇,上善這個時候回來做什麼?
自從上善復活以來,和夏蕭就沒什麼交際,彷彿陌生人一般。但她怎樣都不該和阿燭吵,後者說得畢竟沒錯。
上善態度一變,無比真摯的說:
“謝謝你,是你改變了我的一生。”
這等感激有些唐突,令夏蕭有些不知所措,可上善已下定決心,且做好離去的準備。這件事她已與清尋子那個老頭商議過,可真正要做起來,話不知爲何多了很多,滔滔不絕的說個沒完。
“你知道的,我曾經只是道符陣,肩負進攻之責。即便之後我化作人,心中怨念依舊不少,是你冒險幫我解決了那些怨靈,也是你鼓勵我,讓我去看人世萬千。那時我覺得一切都很新奇,帶着對舒霜的狠和對命運的不公,我迫不及待的想看世界是怎樣的,人又是怎樣的一種生物。於是,在你分明已爲我做了很多,甚至拒絕她時,我不知好歹的離開”
“我有時很後悔當時的做法,也在想如果我沒有離開,在你身邊的人會不會是我。你和阿燭成親時,我在斟鄩,但一氣之下去了龍崗,那是你我相遇之地。但爲了見你拜堂,我又偷偷的跑了回來,卻錯過了那幾分鐘的畫面。說實話,我很後悔,可我現在已做好準備,即將開始一段新的人生。”
“什麼意思?”
上善的話太過突然,令夏蕭極不理解,突然間說這些做什麼?他甚至將指頭豎在脣間,示意她閉嘴,他覺得阿燭並不喜歡被自己拒絕的那段歷史,可上善的語氣很奇怪,沒了平時的倔強,多了許多莫名其妙的感情,此時更是解釋道:
“就是我後悔了,不想再當人,我要重新化作朴刀。”
“啊?”
夏蕭沒想到上善此行就是爲了這件事,可這有些太過不可思議,令夏蕭帶着笑意問:
“你腦子沒事吧?怎麼突然想起這些?做人不好嗎,非要委屈自己做把刀?”
上善微微搖了搖頭,似他說的並不對。
“人是種複雜的生物,做人太難,有喜怒哀樂,有愛而不得,有懊悔有不甘,但做刀只有兩種情緒,一是對戰鬥的渴望,二是滿足,所以我準備回到你身邊,重新成爲一把朴刀,不再過問人間世事。我已與清尋子商量過,你反對也沒用。”
“這……”
夏蕭正想反駁,可上善說的話令其一時語噎,莫非自己要重新接受她?不是不可以,只是太過突然。當初上善走時,便沒留下任何音訊,現在回來也這麼倉促?夏蕭沒有半點準備的機會,便說:
“若真是那樣,我要得到阿燭的許可。”
“去問吧!”
上善往回走,每過幾步又看向上善,問:
“大荒意識給你看了什麼?”
夏蕭之所以會問這個問題,是因爲晉入問道時,會和大荒意識產生對話。上善本就接近問道而堪比問道,此時實力再有提升,莫非是因爲大荒意識才會感悟良多?在他覺得有那個可能時,上善誠懇的回答道:
“什麼都沒有。”
擡起眸子,上善與夏蕭四目對視。
“做人太累,我已看夠人世美景,學院的桃林花海、繁華的人類市井、偏僻的孤煙村落、熱帶的茂密雨林、無盡的雪山荒原……”
那些場面在上善腦海中一一閃過,而後,她似站於花海,看漫山桃花落下,從自己身形中穿過。也站於繁華市井中,看川流不息的人羣將自己忽略。她曾去過無數地方,見到很多人一輩子都沒見到過的美景,可見到的地方越多,她內心也就越空虛。
興許是太過期待,她曾偏執的嫉妒舒霜萬年,終於成人後,迫不及待的想去經歷她所經歷過的一切,沒想到這世界和她想象的不一樣,這才情緒低落,終是選擇重新爲刀的漫漫回頭路。可在上善看來,這是最好的選擇。
嘆過一口氣,上善累了,她對夏蕭伸手,將其放在夏蕭的胸前。夏蕭尊重上善的決定,但還是問:
“你確定要這麼做?今後還能變回原樣嗎?”
“能,但我覺得自己不會再變成人了。”
說罷,上善滿目皆是悲情。夏蕭不懂那些悲情和愁緒從何而來,興許是他的命運已足夠坎坷,所以覺得當前的生活無比幸福,每日都能睡個自然醒,且在自己愛的地方醒來。至於每日的生活,便是陪着阿燭下棋或出去散散步,這樣的日子雖說沒了轟轟烈烈,但令人心裡很暖。
可上善並不那麼覺得,她身形前傾,臉上的悲愴之情令夏蕭如見舒霜如此,不禁心疼。可她在想觸碰夏蕭身形時,手指還沒觸碰到,已成一道猩紅色的光,撕碎夏蕭胸前的衣物,令其下血肉浮現一道豎直裂紋紋路。
這樣的決定令夏蕭難以接受又難以拒絕,這樣是能提升自己的實力,就是他回頭是,憂心忡忡的對阿燭說:
“她又變成刀了。”
阿燭上前,見到夏蕭胸口的紋路,氣沖沖的說:
www▪ тт κan▪ c o “她就是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氣死我了!”
“傻丫頭,我何德何能啊?不過她這樣也好,大荒起碼少了個強者,也算解決了燃眉之急,之前找不到她還覺得着急嘞,就是不知師父爲何會答應。”
阿燭纔不管那麼多,她就是生氣,撅着小嘴就往夏府走。見她躍下雲雀閣,夏蕭也跟着,一路道歉,哄着這個生悶氣的丫頭。她想不通,一直低聲抱怨着。
“真是的,不想做人也不用來找你啊!自行了斷或隨便找個人不好嗎?實力強的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
阿燭自言自語,嘀咕半天,令夏蕭覺得好笑。可他又不敢表現出來,只是回頭看一眼雲雀閣,看上善之前站過之地,不知她經歷了怎樣的絕望。但自己現在已有結髮夫妻,他人的事不能過問太多。
上前,夏蕭一把摟住阿燭,無論她如何掙扎都不放手。而後,夏蕭將其一把抱起,像哄小孩一樣將其晃動起來。
“阿燭乖,不生氣啊,你要是生氣你就打我。”
“哼!明知道我不會打你,你就是故意的,她也是故意的!”
“那你叫她出來吧,讓她在你身上也行。”
阿燭躍躍欲試,但又滿臉嫌棄的說:
“我纔不要呢,沒一點好處還麻煩!”
主要是阿燭有點害怕,體內的神靈之力還沒控制好,再來個暴脾氣的上善,她豈不是得累死?但就是生氣,夏蕭也就一直順着她哄她。阿燭好不容易發次脾氣,夏蕭自然很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