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賢的寢殿裡,甚至她所居牀榻的頭頂上,那些彩畫裡全都含有超過正常劑量的丹砂去!”
皇帝痛楚地閉上眼:“丹砂若遇到高溫,便會放出毒氣。她因爲身子弱,她那寢殿裡本來就如同個藥罐子似的,時常就在榻邊煎煮藥湯。那滾燙的水汽便久久攏在房中不散,天長日久那日期便天天都蒸着那些彩畫去。”
“再加上她冬日裡就更是格外怕冷,她那寢殿暖閣裡,不僅地下通着火龍,牆壁也是空心的火牆,可是她還要格外再攏一個炭盆……她如何能知道,那樣的高溫,長日累月地烘烤下去,那些原本鮮豔的彩畫,全都放出了毒氣來啊!”
“更別說……她那藥罐子、炭爐子裡,要直接經受火煅的去!”
皇帝輕輕搖了搖頭。
“皇后,你猜朕這會子想到了一個什麼詞兒麼?‘雪中送炭’啊。慧賢在世時,縱爲貴妃,可因爲身子弱,便每到冬日,慧賢份例下的紅羅炭總是不敷使用。有時候朕想着將自己的撥給她些,可是更多時候朕因忙於前朝而忘了此事,便每年都是皇后你將自己的紅羅炭給她用了。”
“在後宮眼裡,這又是皇后身爲賢后的一大佐證。這樣顧及嬪御,不妒不爭,還這樣情同姐妹一樣地照料……可是此時回想起來,你給她送去的那些暖意,原來不是助她康復,反倒是將她更快地推向死亡的崖邊去!”
皇后一身癱軟,勉強用手撐住地面,哀哀望住皇帝。
“可是……皇上啊,後宮之事從來不是妾身一個人做主。便是皇上說彩畫、鋪宮之事,內務府大臣是要向妾身稟報,等妾身的裁奪;可是終究具體經手的都是他們,畫畫兒的也另有工匠啊。皇上如何就能認定了是妾身害慧賢去?”
“況且皇上怎忘了,慧賢最後那一年,已是服了虎狼藥去……是藥三分毒,更何況她用了加倍的劑量去,再加上鄭良那樣的狗膽包天,皇上爲何就將慧賢的薨逝,記在妾身頭上了呢?”
聽皇后說這樣的話,皇帝當真是一點都不意外。
皇帝甚至都笑了:“皇后,你不愧是正宮皇后,你的辯才當真可與朕匹敵。”
皇帝搖了搖頭:“朕今日肯與你說這些話,早已不是向你求證。朕只是告訴給你,朕都知道什麼罷了。”
“皇后……你還記得慧賢薨逝那晚,朕一個人先到了儲秀宮去,站在慧賢的寢殿裡麼?那會子她的寢殿已經舊了,因爲多年的居住,也因爲多年的煙燻水煮,那殿內的彩畫都有些褪色。可是,唯有那丹砂因比例極重,故此留存的反倒最多,顏色還保持得最爲鮮豔!”
“那個晚上,朕站在那伊人已去的、陳舊了的寢殿裡,卻要面對一殿的鮮紅!那紅,宛如一滴滴不肯幹涸消逝的血,提醒着朕她走得冤枉,走得不甘心!”
“便是在那一刻,朕便已經在心下定好了她的諡號!那個‘賢’字,朕偏就先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