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壽宮裡,夜色已晚,婉兮還遲遲未歸。
舒妃坐在窗邊,有一搭無一搭陪着妹妹說話,卻分明更留意窗外的動靜,倒是將妹妹好幾句話都給錯過了。
蘭佩看着這樣的姐姐,心下也是酸楚。她索性不再說話,垂下眼簾去。
正月十四,宮裡本就是過年,又因爲明兒就是元宵了,故此今晚上各宮裡更是高掛彩燈。廊檐下的燈影映入窗櫺來,映在她袖口的滾邊繡花上,便宛如魚龍輕舞,金絲金鱗。
她幽幽開口:“姐姐,明天就是元宵,九爺也會進宮陪皇上赴圓明園宮宴。小妹在宮裡從十月底躺到如今,身子早養好了。小妹想,明兒圓明園宮宴罷,小妹便隨九爺回府去了。”
舒妃這便一怔,將心神從窗外收回,直盯住蘭佩去醢。
“這是怎麼了?宮裡也沒人說什麼,你怎麼這樣急着回去?”
蘭佩藏住一聲嘆息,只垂首道:“便是坐小月子,一個月也就夠了。小妹在宮裡已是呆了近三個月,便怎麼都說不過去了。”
“再說今年本是九爺剛剛分府的頭一年,我是家中女主人,這個年本來該在家中過。家裡大大小小的事該由我來張羅的,如今我卻留在宮裡回不去。九爺顧着朝堂上的事還不夠麼,如今還要累得他再顧着家裡,我心下如何忍心。”
舒妃輕輕挑眉:“我明白了,你不是怕九爺操心,你是怕府裡過年這大大小小的事兒,都輪到芸香插手了。”
蘭佩低垂着頭,都不由得皺眉。
她終還是霍地擡頭,面孔被窗外的宮燈照得通亮緹。
“姐姐,請恕小妹直言:姐姐已在永壽宮裡等了兩個月了,皇上卻從未踏入永壽宮半步。姐姐還要繼續等下去麼?還要等多久?”
舒妃眯起眼來。
“皇上總會來的,我心裡有數。只是過年,皇上禮數多,一時半會兒抽不開身罷了。”
蘭佩起身來,下地穿鞋,走到舒妃身邊。
她的小月子早坐完了,故此早就能下地行走,只是顧着姐姐,便一直歪在炕上罷了。
“姐姐,小妹明白姐姐的心意。”蘭佩搭住舒妃的肩:“一奶同胞,你我從小就是相依爲命長大。你我本該是這世上最親的親人,誰都比不了,故此姐姐有事,小妹便豁出一切去,也肯盡力幫襯姐姐……小妹失了孩子這幾個月來,姐姐想做什麼,小妹都明白,故此小妹才明知令主子多心了,可不替自己做一個字的辯解。”
“可是,姐姐啊,小妹如今也是有家有室的人,除了丈夫,還有自己的孩子,故此小妹當真只能幫姐姐到這裡了。大過年的,小妹將夫君和孩子扔在家裡……姐姐叫小妹又如何忍心?”
舒妃咬住嘴脣,擡眸盯住妹妹:“你是說,因爲你有了夫君,有了孩子,故此你和我之間就已經不是最親的人了,是麼?你這會子已經將你的夫君和孩子,排在我前面了,是麼?”
這樣艱難的問題,叫蘭佩輕輕閉上了眼。
心中並非沒有答案,只是,終究說出口來卻是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