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恆雙眼緊閉。
皇后這才輕舒口氣,站起來轉身走回炕邊去:“時辰不早了,這個時辰你久留後宮已不妥。這便去吧,明天一大早便到養心殿去謝恩。”
夜色四攏,心裡的光也跟着一點一點被摁滅。傅恆嗓子已然沙啞,緩緩說:“弟弟想見九兒。在謝恩之前,要先見見她。”
“不必了。”皇后立在腳踏上未及坐下,便就那麼高高地站着,卻不再看向弟弟:“我方纔說了,時辰不早了,你這個時候不宜再見宮中任何女子。回去吧,來日有合適的機緣,我自會安排你們相見。”
“姐姐!”傅恆身子跪直,仰頭定定望住皇后:“……皇后主子,奴才求主子個恩典!”
皇后卻背轉過身去:“本宮爲中宮皇后,主內治,本宮便不會爲了自己的弟弟也擅開違例。你去吧,別叫我爲難。”
長春宮終於下鑰了,獻春直到熄滅燈火時纔回來。進了門目光便有些閃爍,婉兮瞧出來了。
兩人在一間房裡,分睡南北炕。燈火熄滅,周遭陷入一片黑暗,婉兮在黑暗裡張着一雙眼。
“姑姑……你是有話想對我說吧?”
獻春在黑暗裡輕嘆口氣,翻了個身:“沒有。”
婉兮笑笑:“姑姑慣不是扯謊的人,姑姑瞞不過我。”
獻春在黑暗裡緊緊閉了閉眼,只得嘆氣:“那你先猜。猜中了,我才告訴你。”
婉兮輕輕嘆了口氣:“我猜……是九爺進宮來了吧?”
獻春只得望着窗子,幽幽說:“是啊,難得你雖年紀小,心裡卻是個有數的。”
婉兮嬌俏一笑:“九爺來說了什麼?只可惜九爺今兒來得晚,沒得機會來跟我說說話。”
獻春便已然酸了鼻尖:“婉姑娘……實則在這宮裡,人人都要遵守宮規,有些話我本來是不該說給你聽的。否則……我自己倒罷了,卻會連累到宮外的家人。”
婉兮心下一跳,忙說:“那姑姑便不必說了!姑姑的心意,我已領了。”
因此前鳳格之事,宮中禁止傳遞消息的規矩再度被重提,於是就連傅恆被指婚一事,婉兮卻還都不知道。
獻春又不是普通的官女子,她是當年隨同皇后嫁入重華宮潛邸的家下女子,獻春等人與皇后的情分,非旁人能比。所以獻春是當真爲難。
婉兮次日尋了個由頭,繞到位於東六宮的永和宮去。
那是前頭故去的儀嬪黃氏所居的宮苑,陳貴人也隨住其中。因位置在東六宮最東面,距離養心殿極爲遙遠,便也難得安靜,也被認爲是最不得寵之人所住的寒宮罷了。
因此婉兮繞過來,竟未被人注意。
婉兮上前叫門,腋門一開,陳貴人貼身的官女子白果含笑迎出門來:“魏姑娘來了~快請進吧,我們主子已經恭候多時了。”
婉兮一怔,隨即垂眸淺笑,進門前左右又看了看,這才隨白果悄然沒入門內去。
永和宮裡濃蔭匝地,雖然還只是三月,北方的樹木花草尚未至盛期,可是因爲永和宮裡栽種的多是常情的松柏之屬,於是此時也有樹蔭遮蔽。
若是夏日來,想必極好。只是這早春的三月立在這樣的濃蔭之下,未免覺得淒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