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貴人聞言便也是輕輕一聲唏噓。
“從前我也曾照料過至親的人患病,最是心疼時,心下的願望不過是:願我與你生一樣的病,縱不能代替你疼,卻也可陪着你一起疼。”
“這話在民間也都只是心願罷了,沒誰能辦到;我卻怎麼都沒想到,如今在這宮裡卻見着了——”陳貴人捉過婉兮的手來,輕輕拍了拍:“更何況能爲你做到如此地步的那個人,更是天子啊!”
陳貴人輕柔緩緩的一句話,便將婉兮的淚珠兒給催了下來。
婉兮急着吞淚,之後才猛然想到陳貴人正捉着她的手……婉兮一邊收拾眼淚,一邊急忙站起身來,想要抽回手來,與陳貴人拉開安全的距離去。
“好了,別掙了。好歹我身邊的丫頭叫的都是‘白果’、‘赤芍’這些藥材的名兒,我便也自然心下有數兒的。”
陳貴人笑着反倒將婉兮的手給抓穩:“照我瞧着,你果然是還病着呢——如今你表面的病是好了,可是你心裡的病卻還沒除呢。”
“你瞧我都不在意你的病了,你自己卻反倒只想着閃躲開。那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相信自己沒事了呢?難道未來在這宮裡的時光,你便都要害怕着而這麼躲閃開麼?”
陳貴人的話說得這樣明白,婉兮自己也站住,難過地點頭:“陳姐姐總能直說進我心坎兒裡去。其實我這次回來,是經御醫確認過可以回宮,這纔回來的。御醫都說我已康復,可我興許是那幾個月間習慣了與人躲閃開,便改不過來了。”
“你這心裡的病根兒啊,我認得,它們一個叫‘後怕’,一個叫‘仇恨’,一個叫‘心急’。”陳貴人點頭:“也是因爲你心裡的病根兒還沒除盡。你到我這兒來了還強顏歡笑,倒叫我忍不住揣度,你之前是去了誰的宮裡,是遭遇了什麼事情。”
陳貴人不用等婉兮回答,便自行道:“瞧你方纔走來的方向,還有排位在我前頭的主位,我便也怎麼都知道是鹹福宮了。那便自然是去見怡嬪。”
婉兮忍不住輕咬嘴脣:“……怡嬪是知情的!我先懷疑她是主使,後來她說的話倒也說服了我;只是她卻怎麼都不肯告訴我背後的人是誰!”
陳貴人擡眸看了她一眼:“故此你便將自己困進牛角尖兒裡了。非要問出答案,否則心裡便如堵着;越是接近真相的時候,就越是耐心耗盡,是麼?”
婉兮被陳貴人問得一怔。
“聽陳姐姐的意思,我彷彿不該如此?”
陳貴人垂眸淡淡一笑,正好白果和玉函將煮好的茶呈了上來,陳貴人就先招待婉兮喝茶,吃果子。
待得鬆快了片刻,陳貴人才緩緩道:“從小念書,先生都教要‘求甚解’。求甚解當然是好精神,只是總要分清楚是在什麼地方,對着什麼事兒。”
“此時咱們是在宮裡,我進宮這些年,倒點點悟出一點道理:這宮裡的事兒啊,有時候倒未必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否則那個答案就算真的問到了,卻未必是自己想要的那個;而爲了得到這個答案的過程裡,付出的代價興許比你得到的還要沉重許多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