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聽到薛明珠要退親,最最害怕之人除卻老王妃再一個就是姜青媛,她和旁人不同,心裡還裝着個帶進棺材都不能說與旁人聽的私密事兒。
她比旁人多活一世,比起榮華富貴、更加看重一家子笙馨同音、伯壎仲篪,而林暖暖之於薛明睿之於她其實就是救贖的存在。
所以她就慌了,慌亂間也不管自己的話是否有悖常理,只捉住林暖暖的手,攥緊了不放連聲說起了車軲轆話:
“暖暖,姨母自小看着你長大,說是同你孃親一樣待你也不算是託大,姨母知道此番苦了你了,孩子,你且放寬心,待日後你歸家來,姨母幫你看着明睿!”
其實她心裡明鏡兒似的知道薛明睿哪裡用得着她看,自家兒子那就是個癡情種!可她要說這話,要表明自己的立場,要籍此打消薛明珠婆媳倆的芥蒂。
再有,再有…
再說些什麼呢?這些日子雖不是他家明睿的錯,卻事事都關聯着明睿,倘若暖暖是自家明玉,可想而知,自己必會如她們一般生氣憤怒且一氣之下退親!
姜青媛只好拿銀子砸,雖則林暖暖不缺銀子,可只有給銀子才能顯得自己的看重不是。
所以,姜青媛只好“俗不可耐”地拿銀子砸,更是信誓旦旦地作保:“以後姨母手裡的嫁妝給你,姨母要拿你當親女待。”
她也是真沒轍了,也知道薛明珠的話不假,想暖暖這丫頭要纔有才、要貌有貌,家世更好,在京城中可勁兒地挑選又有何難,或是榜下捉婿,弄個寒門舉子放在自己跟前好生調教也不是林國公府人做不出來的事情!
若如此,萬一自家明睿如前世一般,豈不是又要孤苦一輩子?
想到自家兒子前世那張越發冷硬的臉,想到他形單影隻地過了一輩子,姜青媛不由捂住心口,有些氣悶,不能,有她在怎麼也不能讓自家兒子走前世的老路。
再說,前世今生,變化着的事情太多,她不信自家那般好的兒子還會孤苦一生!
“姨母,您沒事吧!”
林暖暖雖目眩神搖,如同做夢一般,卻還是瞠目結舌地懂了姜青媛的意思,此時她只覺得手心裡的那隻手汗津津的粘膩,忙喚了一聲姜青媛,心裡更是隱隱有些愧疚:
想來是自己這一家子逼得太狠?不然這姜親王妃因何手心冷汗直冒?
姜青媛可不知道自己因着前世駭然而冷汗直冒倒是讓林暖暖生了誤會,不過當她聽見林暖暖仍舊滿心滿腹依賴地喚着她姨母,心裡不禁一暖,無論如何,看來暖暖還是對她如一。
姜青媛信林暖暖對自家兒子也不會就這般輕言放棄。
正所謂“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因着方纔薛明珠毫不客氣的一通數落如墜寒潭的姜青媛立時因着林暖暖這嬌軟如常、依戀依舊的話而好受了許多。
心念急轉直下,姜青媛沒了方纔的憂慮,她先瞥了眼老王妃,想了想後還是斂了心思做出了一副愁苦狀。
果然老王妃見她如此,也是急了,忙也出來湊着熱鬧、砸起了銀子:“好孩子,暖暖啊,還有我,還有我,改明兒祖母的嫁妝都給你,田產地鋪的都過給你,不,一會兒就給你!”
老王妃推開正匆匆跑過來將她的從不離身的遞給她的丫鬟,似是哄孩子般地說道:“祖母不騙你,我手裡的田莊、鋪子,祖母可是不少呢。”
想她也是個犯賤的,怎麼就聽進去了那些個風言風語?當年就是怕自己的耳根子軟就遠遠離了京城只潛心修佛,卻不料這纔回京就又犯了,看來還是她修行不夠!分明暖暖這孩子是自己一眼相中,卻不料臨了還整出了這幺蛾子!
不過扼腕嘆息也好,追憶從前也罷,老王妃是真的不想也不能讓林國公府退親,若如此,誠親王府成了京中之人笑談不說,只自家孫子薛明睿那命格就夠讓人範愁了!
如此一想,老王妃待林暖暖越發熱絡起來,若是從前她必會對姜青媛說讓自家嫡長孫守着一個女人心又不悅,畢竟她對誠親王府已經多年唯有兩個老妾對姜青媛就已然有些不滿,薛明睿更是大好年華又焉能如此?
可事出總有因,如今薛明睿既如此,林暖暖又是個難得的命格,她自然要爲薛明睿牢牢攥住!怕林暖暖冷淡不理會自己,老王妃擠姜青媛的手、倚老賣坐至了她身旁,拍了拍林暖暖肩膀,感慨地嘆道:
“暖暖啊,我們明睿可是認準了你了!”
她這話甫一出口,衆人都從中聽出了不甘和落寞。也是能說出讓自家後輩守着一人這話哪裡能是一般人,說的又豈是一般話?
不過,老王妃卻是不曾想到,她忍着一肚子不甘,澀着嗓子說出的這話算是誤打誤撞撞進了幾人的心坎裡,面前的姜青媛暗鬆了口氣想她日後也省卻了不少口水,更是暗合了自家孫子早就立好的決心。
老王妃自不知道薛明睿對林暖暖早已經情根深種,更是苦苦等了她這許多年,更是因着林暖暖同文宗差些君臣齟齬……
不過,即便她知曉,不過唯有暗生一番悶氣,也不能做些什麼。畢竟一切自是以薛明睿爲主。再有,姜青媛又哪能讓她知道這些,這不是上趕着給林暖暖招恨不是!
“多謝老王妃厚愛,只是暖暖受之有愧、愧不敢當。”
林暖暖忍着眩暈,慢慢地說道。她可不敢接,這會兒自家祖母同老王妃在這兒博弈,她又怎麼會應?林暖暖只覺得頭越發的疼了起來:這怎的一不留神,就成了如今這種局面?薛明珠這邊要退親,另一頭卻是要將嫁妝給自己!
“暖暖啊,莫非你這是記着我那日沒有見你?”
老王妃搖着林暖暖就是一通解釋:“祖母老糊塗了,祖母那日頭疼得緊呢。我們暖暖是個好的,自然是不會怪責祖母的,對不?”
林暖暖這會兒頭才疼呢!記得她初初見着老王妃時,老王妃分明就是目光中帶着睿智,話語中藏了智慧,怎麼過不了多久就是這麼一副樣子呢?
其實,她卻不知還有一種心緒叫做關心則亂。從前林暖暖之於老王妃不過是陌生的後輩,後頭對她越發熟識甚而至於喜歡起來時,又因着她將成誠親王府的宗婦,那麼對她自然就摻雜了更多的期望和一些近乎苛刻的要求……
老王妃這話林暖暖聽之尤可,薛明珠卻是聽得恨不能拿白眼仁兒瞅她!這老王妃臉真大!她是哪門子祖母,自己這親祖母還沒有她這般一口一個祖母叫得勤呢。想至此,薛明珠將目光轉向林暖暖,這丫頭若是扯順風旗應了薛老王妃這婆子的一聲喚,她就…
咳咳,
薛明珠轉過了頭去,收回了自己發狠的心裡話!自家暖暖正難受着呢,自己可不能在這會兒拈酸吃醋跟個糟老婆子一般見識。
要說老王妃較之薛明珠是大了些,可卻不至於生生被薛明珠比成了兩輩人!薛明珠喚她老婆子倒也並非聽着唐突。
幾人的目光齊齊落在了林暖暖的身上,段看她如何接老王妃這一句句的:“祖母。”
姜青媛有些不好意思,很想給林暖暖圓上幾句,卻知道老王妃最是不喜媳婦牝雞司晨自作主張的,只好略走近了些林暖暖,給她拭了拭額上的汗。
其實,她有些心疼林暖暖了,這孩子身上且不舒坦呢,卻還得疲於應付她們幾個。這麼一想,姜青媛不由對自己因爲私心順水推舟讓老王妃將林暖暖接回了王府有些汗顏了。
說起來,這一世自己自詡對林暖暖不錯,其實都是帶着俯瞰的眼光吧?許是這一世因着自家王爺和薛明睿幫襯過林國公府,雖則如今林國公府早就今時不同往日,跟他們王府也幾欲算得上是並駕齊驅了,只她卻仍舊以恩人自居,不知不覺間就少了對自己明玉的細心周到,更是少了起初的將心比心!
姜青媛嘆了口氣,初心不改、矢志不渝,真是說來容易,做來難。不過這也給她以警醒,讓她在往後的日子裡無論何時何事對林暖暖都保有一顆體諒之心。
林暖暖自是見着姜青媛想要回護,卻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這話她其實很不想作答,本就是窘迫之事,舊事重提只會讓她二人都不自在。可是如今話斷在此處,等着她接,她也唯有勉力衝了老王妃笑,想要說些話寬一寬老人的心,卻實是受不住她的那殷殷期盼的眼神,乾脆捂着頭一臉裝起了鵪鶉,痛苦地直哼哼:
“孃親,頭好疼!怎麼就又痛了!”
李清淺果然從沉默中驚起,也不管失禮與否推開了老王妃擋在她前頭、扶着林暖暖,擔心地一疊聲問:“還疼,怎麼辦?”
見李清淺臉上焦灼盡顯,林暖暖只好悄悄衝她眨了眨眼睛。李清淺也是糊塗了,居然又急急問:“怎麼了,莫不是眼睛也疼。”
姜青媛早就看見小丫頭方纔俏皮的舉動,見她一點兒也不避諱自己,不由心生暖意。忙替李清淺找補:
“定是頭疼帶了各處不舒坦。”
李清淺深以爲是,一點兒沒發覺異狀。惹得林暖暖捂住頭、忍着暈想笑。
薛明珠瞥了眼自己沒眼色的媳婦,覷了眼林暖暖,這才斜睨了老王妃,淡淡地喚了桂嬤嬤來:
“還快些叫幾個人來擡了小姐回去。”
說完,也不再繃着一張臉,微微帶笑轉向老王妃,疏離客氣着同她周旋:“老王妃,我們暖暖麻煩您了!”
老王妃臉色有些難看:“過不多久就是一家人,說什麼麻煩。”
薛明珠似笑非笑地睇眼老王妃,纔想說話就被她打斷,更是面上堆笑地同薛明珠打着商量:“暖暖這孩子身上還有皮肉傷,頭且還暈着,這會兒哪能回去?”
說着就要去摸林暖暖,奈何被李清淺擋着,只好嘆了口氣:“可憐見的,看看這都生生都瘦了一圈!國公夫人您看還是讓她在我們這兒靜養爲好,待暖暖好了,我們再給您送回去?”
“沒事,”
薛明珠已經冷了臉。
李清淺聽着不對,忙回頭衝老王妃笑,打着圓場“老王妃待我們暖暖可真是費心盡力了!”
又轉向林暖暖:“暖暖可還暈得難受,現下能站起來不?”
“嗯,能。”
林暖暖恨不能馬上就離了這裡,讓自己清靜清靜。
老王妃雖不放心,卻也不能越過薛明珠和李清淺將人家孩子硬留下,只好懨懨地看着林暖暖被幾個丫鬟用肩輿擡着軟轎上了馬車。
“噯,這孩子怎麼就走了呢!”
在老王妃的喃喃自語和姜青媛的滿目擔憂下,馬車緩緩駛離誠親王府,往林國公府去了。
……
“是誰告訴老夫人的!”
車還未及停穩當,薛明珠就指着門口一個身影厲聲低斥。李清淺嚇得忙拍了拍懷裡被搖晃得一陣一陣睡着的林暖暖,掀了簾子瞥了一眼,只這一眼,嚇得她忙扔了手裡的簾子,定了定神才勸着:“母親莫氣,許是老夫人身邊的人。”
薛明珠這纔不吭聲了,心裡卻是暗自發狠,回去定要好好查。因着林暖暖她已經風聲鶴唳了,想這些日子她以爲一切塵埃落定放鬆了戒備就有些自責。
“暖暖,暖暖。”
李清淺擔憂地推了推林暖暖,就被薛明珠止住:“好了,小暖才睡着,你喚她作甚。”說着又看了眼不遠處拄着杖的林老夫人衝着自她們去時就一言不發地竇婆婆:
“婆婆您先下去跟老夫人好好說,就說,暖暖睡了。”
竇婆婆深深地看了眼薛明珠慢慢掀開了車簾子,就在薛明珠和李清淺以爲她再不會說話時就聽竇婆婆冷冷地問她:
“方纔你在誠親王府說的可是真的?”
薛明珠一愣,她是真沒深想,即便是方纔越說越氣,也沒想過同誠親王府撕破臉。
“哼!”
竇婆婆鄙夷地冷哼一聲:“你呢!”
李清淺一愣,也沒有說話,這就讓竇婆婆的面色難看了……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孃親眼裡出乖女(二合一大章)
“見天聽你們說喜歡暖暖、看你們寵着暖暖,我看你們不過是嘴上說說,敢情遇到真格兒就沒一人敢出頭頂着!看看就這會兒我問一句就沒一人說,若是暖暖不想去誠親王府,退親便退親!纔在誠親王府還說得那麼好聽,我看也不過爾爾。”
竇婆婆這話猶如一巴掌打在薛明珠、李清淺二人的臉上,二人立時面色緋紅,只覺得兩頰火辣辣。
李清淺是立時就醒悟了過來,她也不看薛明珠更是顧不得其他,只梗着脖子吼着:“我就是這麼想的,婆婆!”
似是怕竇婆婆不信,一雙同林暖暖如出一轍的杏眸睜得溜圓,臉上的紅暈深了又深…
若是旁人如此說,李清淺自是不依,可是面前這位竇婆婆是什麼人?她雖不信林,同林暖暖算是非親非故,可就是這樣非親非故的竇婆婆那卻是傾心竭力地好,不僅將傾己所有將東西都給了自家的暖暖,更是時時刻刻以自家暖暖爲第一位!
想想她就汗顏!就這,自家暖暖也不過略給她些好臉色那竇婆婆就巴巴兒地上前,可是她李清淺自己呢?自家暖暖對她對林宇澤對林念兒可是一點兒私心雜念都沒有!
李清淺吸了口氣,讓自己莫要鑽牛角尖,努力想着自家閨女從前安慰她的話:親人之間不論誰付出多睡付出少,只要將彼此都放在心上就好。
話雖如此說,可李清淺知道比起自己,林暖暖待她們的心更加純粹,也更加不求回報!即便自己想如竇婆婆一般,卻不能盡己所有都給暖暖,畢竟還有個念兒。
李清淺收起心裡的酸澀,攥緊了拳頭,雖不能給全部,可自己手裡的嫁妝那是必要都給暖暖的,自己可是暖暖的孃親!
“對,全看暖暖。”
向來不服人的薛明珠慢了一句,也跟了李清淺後頭,紅着臉應了一句。
就這麼一會子,薛明珠和李清淺婆媳倆無一不讚嘆林暖暖的心思和待人赤誠,若不是孩子待人以誠又怎能讓這個怪脾氣竇婆婆待林暖暖至此?
“希望你們回去都能這樣想。”
竇婆婆深深地看了眼她二人,也不再多言,只撂了手裡的簾子,慢慢地靠近了林老夫人冷着一張臉附耳小聲同她嘀咕了幾句。
卻見林老夫人雖神色未見好了許多,到底沒了方纔的焦灼樣兒。就這麼一會兒,林暖暖也被李清淺拿了溼帕子擦了頭臉後清醒了不少
李清淺猶不放心,將臉貼近了林暖暖的額角蹭了蹭,直到覺得那裡並不發熱,這才鬆了口氣。纔想扶着林暖暖下馬車就聽小丫頭因着才醒慵懶地攥緊了她手,略帶些嬌憨地笑:“孃親,您小時候就是這般給我試試可發熱的!”
“這傻孩子,這是睡傻了吧,還你孃親小時候呢。”
薛明珠眼看着李清淺眼角泛光生怕她再將林暖暖的淚勾起來,忙故作歡快地轉了話頭。
“祖母”
林暖暖拖着腔調,回憶起了當年:“孃親還用舌頭給我舔被針刺的血珠子呢。”
這麼一說起從前,倒是頭比方纔要舒坦了許多。
“暖暖啊,你頭可還暈不?”
林暖暖一下馬車就被林老夫人親自接去了萱堂,看着她躺下後見臉雖蒼白神色倒好,到底不放心。
“姐姐”
林小念兒好不容易跋山涉水地從幾個大人後頭擠進來,喚了一聲林暖暖後就抿緊了嘴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直看得林暖暖心疼不已。
“老祖宗,我好許多了。”
先應了林老夫人的話,這才忙忙伸手去喚自家胞弟。可是好久未見林念兒了,在江南時只顧着忙碌擔憂沒心思也沒精力想這想那,這會兒見着林念兒林暖暖才發覺思念如潮。她其實很想很想這個小傢伙!
“姐姐,”
林念兒聽見林暖暖喚他,再顧不得旁的,一下擠到林暖暖面前,伸手緊緊抱住了她。好似生怕手一鬆,胞姐再飛了!
“嗯!”
林暖暖略皺了下眉頭,忍着將要溢出口的冷哼聲,額上冷汗直冒。林念兒此時抱住的地方正是她受傷之處。
“林念兒,莫要冒失!”
李清淺一個不留神沒抓住自家兒子,就讓他傷到了林暖暖,氣得她連名帶姓呵斥着林念兒讓他鬆開林暖暖。林念兒雖覺委屈,纔想嘟嘴一擡頭卻見自家姐姐正雙目含笑,目帶鼓勵地看着他。
不知不覺間林念兒臉上的沮喪、委屈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臉的恭敬有禮,在衆人訝異的目光下,這幾日性子漸至急躁起來的林小郎君,居然抱掌前推身子磬折,彬彬有禮地給李清淺幾人行了一禮,老成持重地似個小大人一般說道:
“母親教訓的是。”
日日在自己跟前打鬧的皮猴子陡然變成個謙謙君子是什麼樣的心情?
旁人什麼樣子,如何感受李清淺未可知也不置可否,她自己卻是不知不覺地流下了眼淚。肩膀也鬆懈了下來,不知爲何她突然就想起了那七年間尋不到親人生受的那些罪,可是卻又不覺辛苦,更有種梅花香自苦寒來的舒泰!
若自己的那些遭遇就是爲了讓自己能有這麼好的兒女,那她李清淺褪兩層皮,受再多的苦也是值了!
“清淺?”
林老夫人神色冷了下來,纔在門口被竇婆婆安撫下去的脾氣又蹭蹭冒了上來,薛明珠見勢不妙,忙推了推自己面前這個蠢兒媳婦,語氣不善地給她遞眼色:
“胡說什麼?你怎麼跟個孩子置氣?”
這是想要將話往林念兒身上扯呢!
林暖暖無奈地看了眼薛明珠,張口想將事情攬過來,可不能讓林念兒背這黑鍋。卻見林老夫人先她一步開口:
“到底是怎麼回事,那竇婆子可是在哄騙我?我就說暖暖自小就從京城坐船到江南也不見她有這暈船的毛病,怎麼這大了反倒是…”
“反倒是嬌氣了呢!”
林暖暖忍着心頭如涌而至的噁心,強笑着接了話。
她搖着林老夫人的手,儘量讓自己笑燦若花:
“老祖宗,還不是沒有您陪着,再說,不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麼,我如今可是集萬千喜歡於一身的暖郡主,嘻嘻,許多毛病自然得要慣出來的。”
說着又捂着頭,使出必殺技:
“哎呀,又要暈了,這下了船怎麼還晃盪呢!”
李清淺忙收斂的心神,勉強笑着圓了自己方纔的失態:“祖母恕罪,孫媳婦嗜甜了,我是見着念兒一見着他長姐就有了樣子,心疼我家暖暖呢。”
至於心疼什麼,爲何心疼李清淺並不曾說出口來。可是在場幾人無一不知。
自然是心疼林暖暖小小年紀就顛沛流離,自小哪裡似林念兒這般恣意過;
更是心疼這孩子懂事,莊子上一住三年回來後添了弟弟心裡一點芥蒂也無,還將自家弟弟教導得這般的好。
這樣一個仁義、純孝的暖暖;這樣一個懂事、善良的暖暖,真真是讓誰看着都會忍不住爲她心疼!
“好了,念兒也是個好孩子,他這些日子雖是皮了些,那也是因着想自家姐姐情有可原。”
林老夫人見林念兒自林暖暖榻前走出來後就默默地站在牀尾,手還握一截子帳子,眼睛始終不曾出林暖暖左右,知道這孩子是放心不下自家姐姐,心頭不由一暖,也就替他說了幾句好話。
人老了總是喜歡回憶從前,想到從前種種,林老夫人不禁慨嘆,看來非親兄弟即便是有人從中作梗硬是讓他們往一起湊,也沒有這般的親密無間姐弟情深。
看看林念兒同林暖暖相處不到一年,卻對她言聽計從,很有些姐友弟恭的味道。這纔是一家子兄弟姐妹該有的樣子,誰人不希望自家孩子如此?
“母親,其實最要緊的是我們暖暖,我們暖暖可是個好孩子。”
薛明珠聽見林老夫人如此誇讚有些不贊成,李清淺雖礙於長輩不敢多言語,卻也在薛明珠說話時翹起了嘴角。
她的暖暖是最好的,那是誰家小娘子都及不上的。
從前她如此說,總會引得自家閨女“咯咯”笑個不停,直說她這是:“孃親眼裡出乖女。”卻不知她其實橫着豎着、翻來覆去比了比,還是覺得自家暖暖最好!
不說如今就是在她那一輩也是少有的佼佼者。要不怎麼就不見旁人家一母同胞的兄弟對家姐如此依戀?
她深以爲然,更是在林小念兒不斷成長後愈發應證了這話兒。
“是,是,是我們暖暖自然是極好的!”
不遺餘力誇讚小暖暖,那可是林老夫人這麼多年來很願意做的事情,不過卻惹來了揹着手板着臉的林念兒的駁斥:
“我姐姐分明是最好的!”
見他樣子可憐可愛,林暖暖只覺得此時也沒那般難受了,她支頤着下巴,故意逗弄林念兒:“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念兒到底怎麼招貓逗狗了?”
“姐姐,念兒哪裡招貓逗狗了?”
林念兒的聲音弱了下來,卻不承認自己好兒郎敢做不敢當,畢竟他可沒招貓也不曾逗狗,
嗯,不過是招了招豆包兒,逗了逗花豹子。
嗯……
反正花豹子如今毛也長出來了不少!
“小姐”
一直盯着林念兒的秋菊發出一聲怨念:“花豹子額上和屁股上的毛髮都蕩然無存了!”
秋菊都忘了對自己出口成章的欣喜了,只耷拉着腦袋一臉的心疼。
可不是誰養的誰疼麼,雖說豆包兒和花豹子對小姐分明比旁人更加親暱幾分,可他們卻是她秋菊一手養起來的,
嗯,親力親爲地同它們一道搶肉吃…咳咳,喂他們吃肉,給它們梳洗,豆包兒還好些,不過是被林念兒嚇得見她回來也不肯出殼子,可是花豹子就…
秋菊想到花豹子頭上和股上那一團子光禿禿就覺得扼腕嘆息,這麼好的事情小少爺爲何就不等等她呢!如此就不要怪自己告小狀。
“好了,念兒往後要是同豆包兒和花豹子玩也帶着你秋菊姐姐,看把你秋菊姐姐給急的。”
林暖暖頭疼又起說完也不敢笑,就只抱着頭,看着面前這一個兩個三五個…數也數不清的重影兒,還不忘跟林念兒許好處:
“姐姐這是趕着中秋回來的,念兒聽着,你這幾日好好溫書,好好看我給你默的那個,我給做你不曾吃過的吃食。”
說着就閉上了眼睛,這一日這許多事情真是夠她受的!
林老夫人心疼了,直接站起來攆人,衆人這才依依不捨、心疼萬分地看了又看後慢慢離開了萱堂。
林老夫人輕拍着曾孫女兒,待她熟睡後,這才小心翼翼地解開了方纔林念兒抓握其姐的那處,雖心裡早有準備,在看到那一處沁着血的白布時,還是紅了眼睛。
是呀,竇婆子說的是,既然孩子們都不想讓自己知道,怕自己傷神,自己爲何又不裝裝糊塗?所以方纔她才默不作聲由着竇婆婆胡編亂造了一通,又好氣又好笑地聽着她們幾人拙劣地編造,心裡卻是隻顧着心疼暖暖。
這親事還結不結?自然得要結!卻不能就這麼順溜地結下來!
“嗯.”
睡夢中的林暖暖皺了皺眉頭略動了動,惹得林老夫人忙如小時那般給她輕輕順了順背,卻聽那個即便是睡着也愛操心的傻丫頭嘟囔着道:
“老祖宗莫要坐得久了,當心一會兒腰疼。”
然後就在林老夫人的淚目下緩緩入睡。
“小暖!”
林老夫人輕喚了一聲林暖暖,雖不忍擾了林暖暖的清夢,手卻是自有主張地放在了曾孫女兒那張清麗無雙、百看不厭的臉上,林暖暖雖睡着卻是閉着眼睛在林老夫人的掌心蹭了蹭後就沒了動靜,這回是真的睡熟了。
我心安處既故鄉,這不是妄言。
於林暖暖,她在誠親王府雖難受得緊,卻怎麼也睡不着,即便是假寐也很難。可是一回到李清淺跟前,一嗅到林老夫人身上那股子熟悉的檀香味,她自己都不曾察覺:她此時正嘴角上翹,睡得香甜眉間早就沒了方纔的輕愁,在林老夫人的眼中,這樣子的林暖暖一如從前小時候的樣子,讓人愛不釋手。
她又摸了摸林暖暖絨絨的額發,理上去後就露出了光潔的額頭,由窗櫺偶入陽光中那些嬌憨的絨毛更加襯得林暖暖如孩童般的乖順,直讓林老夫人疼到了心窩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