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拔4000多米的東興都庫什山脈的山區裡,藍色天幕上的白雲彷彿觸手可及。最高海拔7485米的諾夏克峰在雲霧中時隱時現,如同一個忠誠的戰士在守衛着腳下這片荒涼,貧瘠的高原。山腳下,一條宛如蟒蛇般的公路沿着噴赤河,這是瓦罕走廊上唯一連接着布扎伊貢巴德與阿富汗內地的公路。
凌天翔冷眼觀察着公路上那個如同這片貧瘠的土地,不時揮舞着鞭子,將停下來啃食路邊草根的羊只趕回羊羣的老人骨瘦如柴,而那些走在他前面的山羊也是毛多肉少。這一切都讓凌天翔感到這是世界上最偏遠的一個角落,一個被上帝、真主、佛主或者其他什麼“上帝”都遺忘了的,都拋棄了的角落。
“看到了嗎?”
旁邊的魏大明舉起了望遠鏡,朝着裹着頭巾的老羊倌看了一眼。“只是個平民,甚至連武裝平民都不是,對我們沒有威脅。”
“我知道,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對那些羊感興趣。”凌天翔笑了起來,通過目測估算,現在他距離那羣山羊大概有550米,也許要稍微近一點,烈日烘烤着地面,熱空氣向上升騰,會影響到目測的精度。
“如果大隊長同意的話,你可以順帶綁一隻回去,只是不知道這算不是違反紀律。”魏大明在他的狙擊手冊上記錄着激光測距儀測下的數據。“如果能夠吃上烤全羊,那麼這次就不會有人抱怨了。”
“撤退線路怎麼安排的?”凌天翔只是開句玩笑而已。
魏大明用手指頭朝身後的諾夏克峰指了一下。“天黑後,從山區撤退,大概有20公里的山路,會有直升機來接應,天亮前,我們就能躺在牀上睡個舒服覺了。”
凌天翔朝後面隱藏在雲霧裡的諾夏克峰看了一眼,這不算是最佳的撤退路線,可這也是唯一的撤退路線,只是誰也沒有辦法保證可以安全隱蔽到天亮,特別是在美軍眼皮子底下,如果目標到達的時間過早的話,甚至連夜間撤退都非常危險。想到這,凌天翔朝着西面的公路看去。
最近的美軍機動部隊駐紮在西面僅30公里的澤巴克,是第十山地師的一個空中機動營,有十多架UH60“黑鷹”式直升機,其中肯定有武裝型號。如果美軍收到消息的話,十分鐘之內就能到達,也許要不了十分鐘,而完成任務至少需要十五分鐘的時間。
凌天翔架起了M40狙擊步槍,這是他專門找人改造的一把狙擊步槍,主要就是換上了一具20倍的瞄準鏡,另外就是一具由凌天翔自己做的消聲器。要不要先剷除掉障礙?凌天翔把手指頭壓在了扳機上。
“別緊張!”魏大明似乎看穿了搭檔的想法。
凌天翔長出了口氣,手指慢慢從扳機上拿開了。那只是附近村莊裡的村民,也許他妻子,子女正在等着他回去吃晚飯呢。一片貧瘠土地上的貧窮牧民,這不算障礙。
通信器又響了起來,魏大明立即壓住了耳機。“目標來了。”
凌天翔已經將槍口對準了公路東面的岔口,翻騰而起的塵土由遠及近,因爲路邊山坡的阻擋,凌天翔還看不到那部車輛,可他知道,目標已經出現了。
公路上,一輛日產牌皮卡貨車高速行駛着,車上坐着一個只穿着一條短褲與襯衫的白人男子,在他旁邊的副駕駛位置上放着一隻特製的“派力肯”保險箱,上面還壓着一把M4卡賓槍。在男子裸露的右胳膊上有一個鷹頭文身,這是美國某特種部隊特有的文身。
克拉克朝旁邊的保險箱看了一眼,隨即又看了眼手錶,已經五點四十分了,太陽落到了前方的山尖上,比預定的時間晚了十分鐘。克拉克把油門踩到了底,皮卡猛烈的顛簸着,這讓克拉克想到了十六歲那年獨自架車從薩克拉門託前方鹽湖城的祖父家的時候翻越內華達山脈時的情景。
突然,放在方向盤前面的無線電步話機響了起來。“山貓,這裡是狼巢,山貓,這裡是狼巢……”
克拉克拿起了步話機,摁下了通話鍵。“山貓收到,山貓收到,一切順利,20分鐘後到達狼巢。重複一遍,一切順利,20分鐘後到達狼巢。”
沒有等對方回話,克拉克不耐煩的關上了步話機,他再次看了眼手錶。這已經是他在這條山路上連續行駛的第11個鐘頭了。
十八歲那年,克拉克加入了軍隊,而且進入了夢寐以求的第十山地步兵師,在軍隊裡的八年,克拉克拿到了國立大學的波斯語學士學位。退役後,克拉克原本想找一家石油公司,也許他的語言技能能夠派上用場,可是結果讓他很失望,除了工作之外,感情生活也讓他很失落。三年內,克拉克換了5家公司,6個女友,在10個州居住過,卻從來沒有一個穩定的家庭。在厭倦了這一切之後,克拉克以其語言技能,以及曾經在軍隊服役過的良好記錄,在“黑水”公司找到了現在這份工作,爲公司運送“秘密郵包”,也就是放在副駕駛位置上的那隻“派力肯”保險箱。
剛轉過岔路口,克拉克猛的踩下了剎車,前面驚慌失措竄上公路的羊羣擋住了去路。“該死的!”克拉克低聲詛咒了一句,然後就猛的按起了喇叭,同時用波斯語大聲喊叫了起來。
老人慌亂的揮動着手裡的鞭子,想將羊羣趕到公路邊,可這適得其反,羊羣反而更加驚慌。克拉克突然意識到了危險,在抓住了M4卡賓槍的握把時,他朝四周警惕的看去。西面夕陽的餘輝正好照射在了克拉克的臉上,擋住了他的視線,一股對死亡的恐懼念頭突然升了起來。
凌天翔冷靜的看着車內那個驚慌失措的白人男子,在這個距離上,他絕不會把子彈打偏,500多米,對狙擊手來說,這就如同手臂的長度一樣。
“明白……明白!”魏大明關掉了通信器,“目標已經確認,可以開火!”
凌天翔立即扣下了扳機,7.62毫米口徑的彈頭以每秒890米的速度飛出了槍口,在經過了消聲器的時候,速度降低到了每秒330米,同時大部分的噪音也被消聲器吸收,甚至連大部分的槍口焰都被吸收,只有附近幾叢野草微微的震動了幾下,一切迅速恢復了平靜。
經過了脆化處理的彈頭在撞上了駕駛員左側的車窗玻璃的時候迅速的碎成了數塊,接着就射進了駕駛員的頭部。嚴重失穩的彈片幾乎削掉了駕駛員的半邊頭顱。即使是在數百米之外,凌天翔仍然能夠透過瞄準鏡清楚的看到,白色的腦髓與紅色的鮮血濺滿了駕駛室。
“命中!幹得好,我去取貨物,十分鐘後撤退。”
“小心點!”凌天翔覺得這話有點多餘,魏大明比他還要早兩年加入“雪豹”呢,經歷過大小數十次行動,都安全的完成任務,可以說,魏大明是全隊裡出了名的“安全專家”。
在魏大明貓着腰跑向皮卡車的時候,凌天翔一邊警惕的注視着公路上那個驚慌失措的老人,一邊拉回槍栓,接住了退出來的彈殼,隨手就揣進了上衣胸前的口袋裡面,接着就將第二發子彈壓進了槍膛,這是一發標準的7.62毫米NATO槍彈。
魏大明花了3分鐘的時間跑完了500多米的崎嶇山路。他首先檢查了一下爬在方向盤上的屍體,命中點非常精確,車窗玻璃上只留下了一個直徑不到1釐米的彈孔,司機的半邊腦袋已經被炸飛了。隨即,魏大明繞到了皮卡貨車的另外一邊,用槍托砸碎了車窗玻璃,將那支還沒有上膛的M4拋到一邊後,魏大明提起了裡面的“派力肯”保險箱,接着他就發現,保險箱被一副手銬連接在了屍體的右手手腕上。魏大明毫不遲疑拿出了手槍,打斷了手銬上的鋼鏈。
凌天翔在瞄準鏡裡看着魏大明的這一系列的動作,沒有半點拖泥帶水,完全一氣呵成。“老魏,時間差不多,該撤了。”
“知道,等等……”魏大明突然將手伸進了卡車裡,從屍體上抽出了一樣東西。“小凌子,你猜我找到什麼了?一把MP7A1,還有消聲器,奶奶得,這可是我最想要的衝鋒槍。”
“得了,快回來。”凌天翔嘆了口氣,魏大明多次提到想要一把MP7,可卻一直沒有得到過。突然,地面突然震動了起來,凌天翔心裡一驚,下意識的朝着西面看去。“該死的,老魏,快隱蔽!”
西面的天空中,三架UH60“黑鷹”直升機正在快速逼近,其中兩架明顯是武裝型號,在兩側短翼下掛着火箭發射巢與機載加特林重機槍,另外一架是人員運輸型號,上面至少有名全副武裝的士兵。
魏大明也發現了西面的直升機,可同樣的,直升機上的士兵也發現了他。
“老魏,你幹嘛,快找隱蔽!”看到魏大明繞到了皮卡車後,並沒有逃跑,凌天翔幾乎都快要瘋了。
“小凌子,你別亂動,美軍發現不了你。”躲在車後的魏大明檢查了一下G36上的彈匣,“記得幫我把背囊裡的那封信寄回去,告訴虎子,長大了別學他老爸。”
凌天翔一驚,虎子是魏大明兒子的小名。很明顯,如果此時魏大明朝凌天翔隱蔽的地方跑來的話,那凌天翔就會暴露,兩人都將完蛋。魏大明選擇留了下來,爲了保證搭檔能夠活着回去,他自願選擇留了下來。
G36吐出了火舌,可是直升機並沒有進入突擊步槍的射程範圍之內,兩架武裝型“黑鷹”在附近盤旋着,不給魏大明任何逃跑的機會,另外一架運輸型“黑鷹”也迅速的跟了上來。接着,美軍直升機上的喇叭裡就傳出了喊話聲,而且還是漢語。
數百米外,凌天翔聽得很清楚,他心裡暗暗一驚,感到有點不對勁,可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了躲在皮卡車後面的魏大明身上。G36的子彈很快就打光了,魏大明拔出了手槍,他並沒有向天上的直升機瞄準。
不要!凌天翔差點就喊出了聲來,他知道,魏大明不想被俘,沒有任何一個“雪豹”會做俘虜。
美軍似乎早就有預料到了,魏大明剛剛舉起手槍,一發子彈就打中了右手的胳膊,在他還來不及將槍換到左手上,又一發子彈打中了他左邊的肩胛骨,在子彈巨大的衝擊力下,魏大明頹然倒地。
看着戰友倒下,凌天翔咬緊了牙關,鮮血順着嘴角流了下來,他很想殺出去,他甚至有把握幹掉一架直升機,可是他沒有把握帶着戰友逃回去,而且美軍擺明了不想滅口,不然也不會設法捉活的,只要魏大明還活着,那就有機會把他救回去。懷着這一絲念頭,凌天翔強忍住了內心的怒火與衝動。
幾名端着M4卡賓槍的美軍士兵跳下了直升機,跑在最前面那名首先踢開了魏大明身邊的G36與那把M23式戰鬥手槍。跟上來的美軍迅速的檢查了一下魏大明身上的傷口,然後招手叫來了擔架。很快,完全昏迷的魏大明被擡上了直升機,美軍士兵也魚貫着上了直升機。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凌天翔慢慢鬆開了捏得死緊的拳頭,被他握在手心的岩石已經碎成了幾塊,凌天翔沒有急着離開,附近還有美軍的狙擊手,開始向魏大明開槍的就是提前從直升機上下來的美軍狙擊手。果然如同他預料的一樣,半個多小時後,隱藏在公路對面山坡上的兩名美軍狙擊手爬了起來,迅速的溜下了山坡。
這兩名斷後的美軍狙擊手並沒有發現,在他們轉身撤出的時候,公路對面,另外一個人也跟着爬了起來,並且尾隨在了他們的身後,朝着西面的美軍營地而去。荒漠的夜晚寒冷淒涼,凌天翔沒有回頭看那部還在發着沙沙聲的電臺,他爲自己選擇的這一條路,方向與撤退路線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