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恩禮聽到外面沒啥動靜了,這纔開門出來去陳大梅家找她,把想回家看看的事情跟她說,並一再保證自己肯定不去找蕭和平。
擔心家人也是人之常情,而且蕭和平也說過他們家那兒現在是安全的,所以陳大梅沒再攔她。
不過陳大梅問她有沒有想過咋處理高英雄偷東西這事,畢竟她是失主。
宋恩禮搖頭,“陳大姐你看着處理吧。”
吃都吃了,高英雄也因此遭了罪,還能咋樣?
再說她現在惦記着蕭和平和家人也沒心思想這些。
火車四點發車,還有四十多分鐘時間。
宋恩禮揹着包袱決定先去一趟老窯廠找奎爺,誰知道陳大梅剛把她送出門口不到一刻鐘,錦旗就上門了。
還是省食品公司肉聯廠和市第一小學聯合送來的!
陳大梅一問才知道,宋恩禮救的那個男青年是市一小的老師,而且這回不但第一小學的校長書記到了,市委婦聯的同志和肉聯廠的廠長也一同前來慰問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同志。
陳大梅哪裡見識過這樣的陣仗,馬上叫人去把何玉珍和師長夫人叫過來,畢竟怎麼說宋恩禮也是未來的軍嫂,理應由她們撐場面。
肉聯廠廠長楊有祿也是個人精,聽說宋恩禮不在,便跟明裡暗裡的套陳大梅的話,得知宋恩禮眼下只是在跟軍人談對象,兩人並沒有結婚後,總算偷着抹了把汗。
其實原本錦旗昨天就該送來了,就是因爲聽說這姑娘是軍嫂所以楊有祿才反覆琢磨了一宿給耽誤了。
畢竟跟軍嫂扯上關係,怕是對嚴書記的名聲不好,而且又不是黃花大閨女了,還要來幹啥?
謝天謝地,這趟差事他總算沒辦砸。
他這兒謝天謝地,何玉珍那兒卻是欲哭無淚。
打從醫院回來後她就被堵她們家門口的鄭豔麗給纏到現在,好說歹說還是下逐客令都不管用,人根本沒有眼力見,只一個勁的把鼻涕眼淚往衣服上揩。
“那姓宋的故意把生米生肉放竈臺上,就是爲了毒我們家英雄啊,我知道她是爲了報復我盯她的事,可我那也是爲了革命工作!
她把我們家英雄害成那樣,居然還誣陷他偷東西,還說要叫公安來抓他,我們家英雄還是個孩子啊,他懂個啥叫偷?
以前吃大鍋飯的時候,還不都是想拿就拿的,嫂子你是不知道,自從那姓宋的到咱這宿舍樓,大家夥兒全被她帶壞了,你看我這臉……“鄭豔麗故意把受傷那半邊臉伸到何玉珍面前,“這就是她們合起夥來給撓的……”
“大鍋飯不是早結束了,你咋還提大鍋飯?”何玉珍頭疼的揉着腦瓜子。
她剛纔在醫院就已經聽陳大梅她們說了整個事情的經過,所以對這個顛倒是非黑白的鄭豔麗實在是反感得不得了。
“在我心裡,大鍋飯纔是最好最公平的!它永遠不會結束,它只是暫時停止了!”
“得得得,你覺得不會結束就不會結束吧。”
“嫂子,陳大梅同志讓我過來叫您,說是肉聯廠的廠長和市婦聯的同志都來了……”警衛員在外面輕聲敲門。
何玉珍頓時好像見到救星,也不問人到底來幹啥,站起來就走。
下了樓後纔對身後跟着的警衛員道:“你上去讓她等着我,千萬別讓她回宿舍。”
就鄭豔麗現在這副鬼模樣被婦聯的看到還不得說他們部隊軍官家暴?
丟死人。
等何玉珍急急忙忙趕到軍官單身宿舍樓,師長夫人也正好趕到。
這些個領導同志平時這個會議那個活動的老見面,雖然私交一般,但還算熟悉,握過手後,幾人先就宋恩禮的事情說一番冠冕堂皇的表彰。
而後楊有祿更是當着衆人面提出肉聯廠對宋恩禮的獎勵,“經過我們廠委廠工會的一致會議決定,必須給宋恩禮這樣的好同志一個工作崗位作爲獎勵,以此鼓勵大家助人爲樂、見義勇爲……”
肉聯廠的工作崗位啊!
真不比機關單位裡普通工作人員要差哪兒去,福利好,而且當工人又是最光榮的事,一時間院裡衆人皆是羨慕不已,掌聲雷動。
然而一直站在角落裡擠不進去的高大妮卻只有眼紅。
到肉聯廠去上班啊!
她以前有個同學的爸媽就是肉聯廠的雙職工,那傢伙白胖的,好看得不行,聽說人家裡永遠不缺油,隔幾天就有肉吃,哪像她的爸媽,每個月只知道把錢寄回老家,自家永遠吃糠咽菜,她都不知道有多久沒嘗過肉味了。
而且她爸也不知道啥毛病,別人家都盼着自己子女好,他卻死活不肯託關係幫她找個好點的工作,還說啥堅決不能佔公家便宜,年輕人必須要自食其力,害她只能天天待在家裡。
要說那姓宋的纔是佔公家便宜呢,她們家又不缺吃又不缺喝,還要上啥班?
高大妮想了想,趕緊回家倒了杯水過來。
“叔!”她端着搪瓷茶缸在人羣中擠,把手擎得老高,對楊有祿喊:“叔,你口渴了吧,先喝杯水。”
“幹啥玩意兒。”何玉珍不耐煩一聲低呵,陳大梅趕緊把她拉開,“沒看到領導們正在談正事嘛,瞎搗啥亂,你以爲區區一杯水人就能把這工作讓你了?”
高大妮沒想到會被人看破自己的心思,頓時面紅耳赤起來,把水就地一潑,氣急敗壞的跑上樓。
等樓下談得差不多散了,鄭豔麗才被警衛員放回來,披頭散髮的樣子看上去格外狼狽,倆眼泡哭得發腫,臉上的血痕已經幹竭,猙獰的爬在臉上,別提有多嚇人。
“你死哪兒去了!”高大妮氣得一把揪住她衣領,不停搖晃她,“你知不知道肉聯廠要給斜對門那個安排工作!如果那個時候你出來幫我說說話,說不定那個工作就是我的!”
“咋回事?啥工作?”鄭豔麗聽說宋恩禮又佔便宜,發火也顧不上了,趕緊叫高大妮把事情說給她。
高大妮越說越有火,在屋裡直摔東西,隔老遠都能聽到他們家噼裡啪啦的動靜。
聽女兒說完事情的始末,鄭豔麗卻反倒鎮定起來,得意的抖着肩膀,“我當是啥事兒呢,不就一個肉聯廠的工作嘛,等姓宋的那娘們兒回來,我準保叫她讓給你!”
見母親信誓旦旦,高大妮也不由來了興致,臉色也好看不少,“咋說?”
“那娘們把你弟弟毒成這樣,她不得做出點補償?我剛纔可是特地爲了這事去找了一趟何玉珍,何玉珍答應等你爹回來就給處理,你看着吧,看娘到時候咋給你搞到肉聯廠去吃商品糧!”鄭豔麗自以爲厲害,說完時還不忘挺挺胸脯。
高大妮一琢磨,覺得她母親說得還挺靠譜,連母親話語中“爹孃”這種被她所不恥的叫法也不再去揪出,只一心做起要去肉聯廠當女工的美夢來。
而遠在數裡外的宋恩禮,壓根不知道自己正被這麼一幫子人各種算計着,她本來想去找奎爺叮囑一些收古董的細節,結果奎爺也聽說了江源縣發大水的事,知道她着急回去,就給她出了個主意,“我們爲了方便倒騰買賣自己弄了輛舊卡車,您要是不嫌棄跟我們一塊兒去就是,最近江源那一帶發大水,糧價還得漲!”
能搭順風車回去,宋恩禮求之不得!
“你也別捎東西了,帶上錢就走,要啥我給你弄。”
奎爺一聽這話,當下招呼長期跟在他身邊的一個年輕人,“小順子,去去去,趕緊把咱的大卡車開過來!”
奎爺口中的大卡車其實是一輛蘇聯產的吉斯150,也不知道是從哪個廠裡淘汰出來的還是咋地,外面紅色的漆皮已經掉得差不多,露出鏽跡斑斑的車身。
不過哪怕是淘汰車,私人能弄到也是極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