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三角構圖
“所以，你不僅沒有把稿件退回去，還跟她說，她的稿子會刊登出來，並且在首頁是嗎？”
文學社裡，顧淵雙手被反綁在椅子上，低着頭，對着桌子上擺着的畫紙和稿件，一邊懺悔一邊聽着齊羽的數落，柳卿思坐在他對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嗯……”
顧淵發出像是快要死去的鹿一般低沉無力的聲音，點了點頭。
“而且，還拿了一大堆沒用的畫稿回來，並且宣稱自己是她的粉絲，如此這般，兩次？”
“嗯……”
顧淵說着，長嘆了一口氣。
事情要從兩天前說起。
在第一次退稿意外失敗之後，他又去找了一趟文堇。
“哇！你又來啦！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我的畫呢，那些畫稿呢？如果看完了的話，就請還給我吧。”
絕望。
“……”
顧淵伸手抓住了那條繩子。
打開了一條縫的門瞬間合上了。
好了，誇獎結束，該說正事了。
“解決了再說！”
這個時候也許應該誇誇她？把她哄開心了再告訴她被拒稿的壞消息應該就不會引起很大的反應了吧？俗話說得好，給一根胡蘿蔔敲一記大棒，前輩的經驗總是沒錯的。
“這……”
而之所以對這幅畫有那麼深的印象，還多虧了之前假期裡的那場約會。池妤的那幅畫和文堇的線稿多有相似之處，雖然沒有上色，但在構圖上卻有不少類似的地方。池妤說，那幅畫就是所謂的“三角構圖”，但“三角構圖”到底是什麼意思，顧淵其實是稀裡糊塗的。
“或許，有沒有加印一個稿子的可能？我知道，要印刷的稿件已經都審覈完了，但是陳歌畢竟是……對吧？也許有辦法……？”顧淵一邊活動着手腕一邊說，“至於稿費和增加的印刷費用，就都由我來承擔。”
“開玩笑的啦，都是一些草稿，怎麼可能還會要回來嘛。”文堇說着擺了擺手。
“誒，你不是文學社的嘛，那你說說吧，我的畫，感覺怎麼樣？”
“別別……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你剛剛要說什麼？我的稿子怎麼了？”
齊羽說着，抓起桌上擺在一邊的杜拉斯的小說《情人》，不輕不重地敲在了顧淵的腦袋上。
“我……我知道了……”
接二連三地從人家這兒拿畫，然後還得給她個狠狠的精神打擊，真的不會遭天譴嗎？
“別打他頭啦，本來就夠傻的了，別徹底打成傻子了。”
“從構圖上來說，運用仰角透視，將母親、陽傘、陰影連接成了一條深淺相間的色帶，呈現了舒緩的弧形縱貫畫面，原本這樣的搭配會顯得畫面臃腫不堪十分擁擠，但左邊角落小孩的存在卻使得整幅畫的空間一下子開闊了起來，三角構圖一下子拉深了畫面的層次感，天空變得高遠，母親作爲主要人物也得到二次凸顯，極具天才的創意……”
“差不多啦，放過你啦。”卿思笑了笑，走過來替他把繩子解開，問他，“你說，這件事該怎麼解決，不管怎麼樣，總得有個辦法吧？”
文堇的臉肉眼可見的紅了，而且說話聲音也變得有些慌亂了起來，然後她就快步跑進了教室，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已經沒有時間繼續回憶了。
“嗯……刊物送到學校的時間，大概是下週的這個時候，在那之前，你可得想出辦法來。”
“你跟着湊什麼熱鬧啊，大家同事一場，卿思是社長在這兒數落我就算了，跟你有啥關係啊？”
“你想得美！那些稿件都要排版的啊，而且，還有插圖呢，這些都已經發給出版社了，因爲前面耽擱了不少時間，所以是加急印刷，怕是現在都已經準備開機器咯。”齊羽道，“如果說要重新排版印刷的話，那恐怕是很大一筆錢哦。”
“問你咯~”
“稿件什麼都已經定下來了，重印是不可能的，只能想想別的辦法。”卿思一邊說着一邊把繩子套在了顧淵的脖子上，感受到粗糙的草皮摩擦着脖子的肌膚，正在思考的男生不禁立刻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要從眼眶裡蹦出來了。
“啊？！”
“當然不是……”
“不知道哦——但是，如果你不去的話，可能也會死在我們手裡哦~”
身後傳來陳穎和馮子秋的說話聲，緊接着響起的便是門把手轉動的聲音，顧淵立刻扭頭向那投去求救的目光，在木門的夾縫中露出了馮子秋的眉眼，然而，隨後便是“啪”的一聲。
“這樣……”顧淵聽了，臉色不禁變得有些蒼白，“那怎麼辦？”
“來吧，動手吧，我已經束手就擒了。”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啊？！明明是來拒稿的啊！爲什麼會演變成來索要畫的粉絲偶像劇情啊！
“你……不想要嗎……”
“別吧，還要我去說，我感覺她會殺了我的……你們是不知道，那傢伙可能隨身帶着刀……”
那本書順着髮梢往下滑落，結結實實地砸在了顧淵的大腿根子上。
文堇的座位就在教室後門邊上，貼着窗戶和古銅色的門板，桌子的左右兩邊各擺着一摞足有三十釐米高的書和本子構成的小山，和一般的學生座位看起來沒什麼兩樣。最大的區別應該是在兩座小山正中間的平原上放着的原木畫板，而最下方的櫃子上也擺滿了高高低低胖瘦不一的瓶瓶罐罐，每個瓶子上還貼着一個亮閃閃的標籤。
儘管說話聲音很小，哪怕文堇的腦袋撇開朝向窗戶，但顧淵還是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等等等……等一下！這這這……太誇張了啊……這個構圖我也是抄……不，臨摹的……”
一見面，顧淵還沒開口，文堇就很熱情地和他打了招呼。
“你想得美，就算是要斬，那也得等你把事情解決了再說。”
看着那張強行塞到自己手裡的畫紙，顧淵感覺自己的血壓蹭蹭地往上漲。
如果可以的話，顧淵真想擦一擦額頭上的汗，很少有這樣的情況，他竟然沒法坦然地說話，就算是齊羽那個瘋丫頭也沒法阻擋他的口無遮攔，可眼前這個傢伙似乎散發着一種莫名的氣場。該怎麼形容呢？孤高的藝術家？絕對不是，但肯定是個怪人，一開口說話就像是一隻撲倒臉上的百靈鳥一樣。
悄悄地嘆了一口氣，顧淵把那張畫紙捲起來握在手裡。
“怎麼樣怎麼樣？”
他原本是打算一股腦兒地把退稿的事情說出來的，然而一上來準備好的開場白就被打斷了，面對一臉喜出望外表情的文堇，想說的話再次嚥了回去。
“身爲欽差大臣，私自收受賄賂，徇私枉法，該當何罪？”
顧淵長嘆了一口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雙手被綁着，那是真的一點反抗餘地都沒有，而且自己也確實理虧。
“文堇，其實我是來和你說你給文學社投稿的事的……”
也直接導致了他現在被捆在椅子上接受“審判”的結果。
“這次的，上過色了……”
“發售的事情你也得負責。”
“額……”
“其心可誅，論罪當斬！”
“……！”
柳卿思把手裡的《追風箏的人》當作驚堂木拍在了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脆響。
齊羽也跟着一唱一和，站在卿思旁邊吹鬍子瞪眼，雖然她根本沒有鬍子，但卻用手捏着兩撮頭髮放在脣上。
真不知道這兩個傢伙從哪裡找來的繩子……
於是他開始在腦海裡瘋狂地回憶，對於那疊畫稿他只是在回到教室後粗略地翻了一下，只對最上面的那張有比較深的印象，那張畫的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母親帶着孩子散步的場景，天空中有層次分明的雲，生長得很茂盛的草地，傘在草地上投下陰影，孩子站在畫面的角落裡……
“誒，門怎麼關着啊？”
紫色的短袖T恤，腰腹處短了一截，露出白色的內襯，褲子的紋樣像是彩墨潑染的星空，黑色的緊身褲一直延伸到腳踝，腳踩的帆布鞋一紅一白，少女在夕陽的光輝裡亭亭玉立。
卿思俏皮地說着，但卻輕輕地拉緊了手裡的繩子。
實際上那疊畫紙自從拿到手之後就被顧淵丟進了課桌的最裡面，再也沒有拿出來過。
於是，顧淵做出了一個違背“組訓”的決定。
顧淵一股腦兒地把所有自己知道的專業名詞全部說了出來，至於組成了什麼樣的句子表達了什麼樣的意思已經不重要了。能說成這樣還得感謝齊羽，如果不是這一年多以來她經常在自己耳邊嘮嘮叨叨，他連這些話都說不出來。
在兩邊的小山裡翻找了一陣，文堇又遞給顧淵一張畫。
“自己犯下的錯，就自己去解決。”
“哼，戴罪之人，老老實實閉嘴。”
“……我說……算了……”
“我也不知道……”
柳卿思把右手往桌上一拍，齊羽也跟着一拍。
“這個給你……不用還給我……”
“嗯？”
“好吧……”
“奈斯！”
顧淵再次嘆了一口氣，而齊羽和柳卿思則是跳起來隔着桌子擊了個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