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仰起頭,在小雪中顯得有些白到晃眼的燈光讓他睜不開眼,齊羽在路燈下的身影有些模糊,只能看到她長長的頭髮,在飄雪裡閃着白色的光。
走過來的那個人戴着兜帽,遮着半張臉,站在離他們兩個大約三米遠的地方,靠在一輛黑色轎車副駕駛一側的車門邊,看着他們,臉上沒什麼表情,過了幾秒鐘,才笑了一下。
由於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和身旁那輛轎車幾乎融爲一體,齊羽和顧淵都沒有注意到他,只見他掏出手機,對着兩人。
齊羽伸手把顧淵從地上拉起來,男生一邊拍去身上的粉雪一邊撇了撇嘴。
“我說你,到底怎麼回事啊?”
“嗯……沒事,走吧。”
“誒?又沒事了?”
街上非常冷,顧淵感覺到自己的腳尖正在漸漸變僵,走在路上都有一點點微微的搖晃。雖然齊羽表現得有些奇怪,不過既然她自己都說沒什麼了,男生便也沒有放在心上,兩個人一起朝着酒吧的方向走去,整個過程是如此地自然,以至於顧淵都沒有發現,儘管自己從來沒有真正提過要去的地方叫什麼在哪裡,齊羽卻清楚又肯定地在朝着正確的方位前行。
耳邊傳來很輕很輕的音樂聲,奔馳在馬路上的汽車偶爾會將這個完全掩蓋住。
“這個地方是我偶然發現的,已經開了很多年了,可能是因爲開在地下的緣故,所以人氣一直一般般,爲了降低成本,這裡的老闆經常會僱一些想賺零花錢的高中生來打零工。而據不可靠的情報,葉秋玲也來這裡打過工,所以我就想着來找這裡的人打聽看看,說不定能收集到更多的線索。”
“那……謝謝了。”
“哈哈,那家酒吧在缺錢的學生中其實挺火的,因爲酒吧開在地下,本身並不是很容易做推廣,雖然生意一直還可以,但爲了多賺錢,老闆經常會僱一些高中生去當臨時服務生來降低成本。所以在那兒打過工的學生很多,不過那個學長嘛,他現在是正式職工。”楊浩笑着說到,“他基本每天晚上都是夜班,只要你去就能找到他,我可以幫你……嗯,不過週五週六我都不在,如果你那個時間去的話,直接往吧檯走就好。”
他把那張名片握在手心,然後從口袋中掏出一本巴掌大的筆記本把它夾了進去。
顧淵記得當時他在跟旁邊的齊羽說話時語速非常快,而且說話的同時,還習慣性地用右手的五指不斷地敲打着吧檯的大理石臺面。
“好。”
“你,”然後頓了頓,“會在週末晚上去吧。”
“不可靠的情報?”
他低下頭,幾秒鐘的呆滯後很快就仰起臉微笑。
“大概會吧。”
顧淵邊說邊四處張望。
“我想知道更多關於那張照片的事,那個在老校區見過鬼……她的學長的聯繫方式,能給我一下嗎?”說這話的時候顧淵感覺自己的喉嚨彷彿被什麼東西堵着,他不願意向楊浩尋求幫助,他有點害怕,害怕楊浩會露出輕蔑而不屑的表情,狠狠地嘲笑一番他這個在高三過半的時刻還被校園傳說攪亂心神的“競賽生”。這段時間他的精神已經緊繃到了極致,只要哪怕一點來自於外界的微小波動都能夠將其摧毀。
“我會好好利用的,不過,你爲什麼要這麼幫我?”
“也在那家酒吧……?”
“嗯……”耳朵裡傳來楊浩勉強發出的聲音,顯然,他正在考慮。
那次楊浩在酒吧前面的巷子裡給他那張照片之後,顧淵主動找過他一次。時間是在期末考試最後一門化學考試結束之後,在操場後面的玻璃制電話亭後面。記得那是個微雨的天氣,雖然電話亭的門爲他擋住了寒風,但他卻並沒感到絲毫溫暖,嘴裡呼出的白汽混入空氣,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還沒等顧淵說話,他便再次開口說到。
顧淵不知道楊浩斷然說自己會在週末晚上他不在的時候去酒吧究竟是出於什麼原因,他喜歡觀察別人的行爲,也喜歡偷偷揣測,可是他不喜歡成爲這個遊戲中被動的一方,甚至可以說是討厭。
楊浩的神色有些哭笑不得,好像面對的是一個胡攪蠻纏的小孩子,這樣的神色讓顧淵有些羞愧,甚至有一瞬間的不滿,可是他強壓下心頭縈繞的情緒,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緩。
“你找我?”
“所以,我有任何更新的情報都可以跟你分享,你有什麼想知道的也都可以來問我,我會毫無保留地告訴你一切,當然,如果你查到了什麼新的線索,也可以和我分享,只要你願意。”最後一句,像是楊浩希望顧淵不要把這件事當成負擔特意加上去的,顧淵點了點頭,就聽見了楊浩輕輕的笑聲。
“我知道,所以才把這些你會用到的信息都告訴你。”
“沒問題,聯繫方式我可以給你,其實他就在我工作的那個酒吧,這是他的名片。”
即使這段時間楊浩一直在幫助他,向他提供關於葉秋玲事件的線索,他還是無法相信這個人。這種不信任和厭惡感沒有具體的緣由,或許是因爲自己被對方看穿了直覺上感覺到了威脅,或許是出於一種畏懼,但無論是出於哪種原因,都無法輕易消除。
“沒事,我想到過你會來問我,所以早早就把名片準備好了。”楊浩再次笑了一下,“除了找這位學長以外,你還可以直接去找酒吧的老闆問這件事,葉秋玲也曾經在這家酒吧打過工,老闆還對她有印象,不過我沒有詳細問,畢竟我每次出現在那兒都是去工作的,工作時間問些有的沒的,是不受老闆喜歡的,辦公室就在酒吧右邊走廊最裡面的左手邊。”
“沒什麼理由,單純是因爲我也對這件事情感興趣而已,還有就是,上次我也已經說過了,想消除一下我們兩個人之間本就沒必要產生的敵意。”
聽起來像是個問句,但卻是陳述句的語氣。
“是這裡的一個員工告訴我的,不過,我沒法確定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楊浩的表情看起來很溫暖,目光也很柔和,相比之下顧淵就像是一隻團着身子的刺蝟,豎起渾身的刺小心翼翼地戒備着,精神緊張。
楊浩的語氣像往常一樣平靜。
楊浩答應得很爽快,爽快到讓顧淵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着那遞到身前的名片兩三秒,才伸手去接。
這家酒吧裡的音樂讓他毫無來由地焦躁起來。
顧淵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爲什麼”的“爲”字本能性地溜出了脣邊,被他硬生生地收了回來,他幾乎能感覺到楊浩那意味不明的目光,把自己的臉上烤得很燙。
接着隔了片刻……倘若他的心有形狀的話,顧淵覺得自己一定可以聽到它發出的可怕的破碎之聲。
也說不出什麼多餘的話了,楊浩剛剛的長篇大論讓顧淵有些喘不過氣來,他點點頭,算是向對方道謝,轉身朝操場的方向走去。
齊羽:“……你要去找酒吧老闆啊?”
“是啊,怎麼了?”果然沒有看到楊浩的身影,顧淵輕輕地點了點頭,“一會兒我就去找他,我怕我說不好,所以才專門喊你這個社牛來。”
“我……還是……不去了……”齊羽面露難色,“我有點……怕生。”
“你?怕生?”顧淵歪着頭打量了她幾眼,“齊羽,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和這裡的酒吧老闆有什麼過節嗎?”
“嗯……過節倒是談不上……”齊羽對了對手指,眼神左右飄忽,“只不過是……砸了人家的場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