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先生你是要在找人嗎?”
“唔,是的。”
站在人來人往的服務中心大廳門口,顧淵的視線停留在公告欄上,在那密密麻麻一張又一張的名冊裡,一眼望去要找到自己想要找的那個名字幾乎不可能。
“夏野,曾國生,趙建軍,程靜。”再往後一點,還有個叫“安義天”的人,剛剛掃了一眼,似乎不是按照名字首字母順序分的類別,他在公告欄最後的幾頁上沒有找到葉秋玲,反而出現了許多其他姓氏的名字。
“所以先生你是要找哪位的名字呢?我們這裡的名冊是按照下葬時間來排的,和其他地方的習慣不太一樣。”
“下葬時間?”
顧淵扭頭看向來者,站在自己旁邊的是一個穿着中山裝的老人,鬍鬚灰中泛白,就和他身上的衣服一樣。從他那白得像是剛下的雪一樣的頭髮來看,歲數應該不小了,但是臉上卻沒什麼皺紋。
“嗯,有點奇怪吧,但確實是這樣,因爲我們這裡開放的最早,那個時候還沒有電子記錄這種高科技方式哦,都是手工記錄的,以前的人也不懂,都是來了就在名單上添一筆,後來就慢慢地成習慣了,雖然幾年前經歷過一次大改造,引進了很多新的東西,但老的習慣還是保留了下來。”
他雙手背在身後,眼睛微微地眯着,嘴巴被鬍鬚蓋着,說話聲倒是很清晰。
顧淵看到了老人胸前彆着的名牌。
“我是這裡的長青園管理員之一,請問先生你是在找什麼時候下葬的先人呢?”
“啊,差不多是十年之前吧,不,應該是十一年前了。”說到這裡,顧淵轉頭再次看向公告欄,“而且也不是什麼先人,算是前輩吧,可以說是朋友。”
“十一年之前?”老人有點驚訝,被鬍鬚蓋着的嘴巴微微張開了一點,“看你的年齡,應該還是高中生吧,那個時候的朋友,這麼說來……是我失言了,十年之前的名冊在側廳,請跟我來。”
顧淵跟着老人來到側廳,在側廳的門口同樣有一片公告欄,只不過比起大廳正門口的那塊要小一些,上面同樣貼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冊。
“就是這裡了。”老人在公告欄前停了下來,“請問具體是什麼時間下葬的呢?”
“啊這個,大約是年初的時候吧,元旦之後的樣子。”
“沒有具體日期嗎?嚒……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老人說着伸手指了指公告欄左下角的一張名冊,“就是這裡了,那年一月的入園名單,名字後面的就是日期和所在位置。”
“啊謝謝,真是非常感謝……”顧淵彎腰在那張名冊上找了一會兒,果然很快就找到了葉秋玲的名字,後邊寫的是“西南園區,6+3-50”,“爺爺,我想去這裡,請問哪裡能看到地圖呢?”
“地圖麼,前臺那裡就有……不過,你是第一來這裡嗎?”老人瞥了眼男生指的那個名字,眼睛比之前多睜開了一些,“這裡的園區規劃從開園至今,這麼多年了從來沒有變過。”
“誒……是啊,我是第一次來。”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就由我帶你過去吧。”
“誒?”
“沒關係,這就是我的工作,不過,你是來掃墓的嗎?服務中心外面的平價花店有花束出售,如果有需要的話……”
“哦……好,那請您稍等一下。”顧淵轉身跑出了側廳,老人站在門外的臺階上目送着他一路跑進花店,再捧着一束白玫瑰出來,灰白色的鬍鬚微微地顫動了幾下。
明明是來查探消息順便祭掃的,之前在公交上都已經想好了要買束花再進園區,不料在半路上遇到了陸思瑤,而且還同路一起來到了這兒,結果就是把買花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這下說不定會被身爲工作人員的老爺爺所懷疑,那原本想要打探消息的計劃就落空了。
“話說回來,客人您和逝者是什麼關係呢?十年之前發生的事,那個時候您還是個孩子吧。這個地方的孩子睡下的時候,和你現在是差不多的年紀。你們是親屬嗎?”
“啊……”顧淵捧着花束笑了一下,“是啊,她是我的表姐,那年出了以外,不過家裡人一直沒有告訴我,可能是因爲看我年紀太小吧,最近我才知道這件事,所以馬上就趕過來了。”
“原來是這樣,不過,你們姐弟三人的感情真好啊,那麼小的時候發生的事到現在還能想起來單獨過來祭拜,通常關係一般的話,都是和家人一起來祭掃吧。”
“姐弟三人……?”
“是啊,就在上週的時候,有個和你年紀差不多的男生也來祭掃過這孩子的墓,說是他姐姐。”老人說着繼續往前走,“客人您不知道這件事嗎?”
“啊……我知道,那是我堂弟。”
“所以我才說,你們三姐弟的關係真好啊,畢竟那個時候你們才六七歲吧。”
“嗯……”
上週來過的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男生,就是楊浩了吧。他果然來過這裡,而且用的還是和自己同樣的理由。
穿過了一條林蔭小徑,又上了一串石臺階,來到了一片扇形的開闊地,他們所在的位置剛好是在扇形的中部,石階的出口也是一條更長的臺階的入口,左右兩邊都是一塊又一塊的公墓,說實話,看起來很像是連在一起的花壇。
這片區域一共有五層,老人在第三層時右拐,又走了一段路之後停了下來。
“就是這裡了。”
顧淵左右看了看,陵區裡雖然算不上是一片沉寂,還是有幾個人在走動,但還算是安靜。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墓前,黑色的大理石上貼着墓主人的照片,和之前楊浩給自己的那張照片上的人一樣,也和自己在夢裡見到的那個女生有着相同的容貌。但給人的感覺又有所不同,就好像不是同一個人一樣。
顧淵捧着花默默地鞠了一躬,然後輕輕地把花放在墓前。
“說起來,今年來掃墓的人真是特別多呢。”
等他做完這一切,老人忽然開口。
“誒?您記得這麼清楚嗎?”
“這是當然的了,畢竟我負責的區域就只有這一小塊,很多墓地一年甚至更久都只有一次祭掃,而這孩子每年都會有不少人來看她,不過今年特別多,算上你已經是第八個了吧。”
“八……八個?”
“是啊,往年的話一直都是五個人,都是這孩子以前的同學和老師,不過也不知道爲什麼,他們從來沒有一起來過。永遠是兩個男生一起,兩個女孩單獨來,還有一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老師會來。但是今年啊,意外地多出來了三個,除了你們兩個高中生以外,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中年人,老頭子我在這裡幹了十多年了,還是第一次見到你們。”
“中年人……”顧淵皺了皺眉,他想到了ARASHI酒吧的老闆,會是他嗎?至於那兩個單獨過來的女孩,一個是詩雨老師,另一個就是沈雪茹了吧。不過……還是有點奇怪。每年來掃墓的只有他們幾個人嗎?葉秋玲的父母呢?
“同學……老師……怎麼沒有她的父母……哦不,我是說我的叔叔和嬸嬸……”
自知失言的顧淵連忙改口,但老人卻好像完全不在意的樣子,只是默默地看着面前墓碑上的照片。
“孩子,到了這裡,就不用再隱瞞什麼了吧。你和上週來的那個孩子一樣,都不是她的親人吧,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都是南華高中的學生吧。”
“嗯……嗯。”
“唉,這也難怪了。”老人嘆了一口氣,“大概是這孩子的事又被提起了吧。但是啊,請你回去以後告訴你的同學們,還是不要來打擾她了,這孩子以前就不喜歡熱鬧,想來現在也不會喜歡身邊吵吵嚷嚷的。”
“以前……?您之前就認識她麼?”
“從出生起就認識了,不,應該說在出生之前就認識她了。”老人慢慢地轉過身來,“因爲,她是我的女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