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你了,啊,連我都敢吼上了你!”黃氏眼見蘇春桃膽敢反駁,積聚着的怒火一下子竄了上來。
自打蘇柳跺了手指後,蘇家的事一直不斷,而陳氏鬧着要和離後,黃氏心裡早就憋了一把光火。好容易停歇了,那婆娘終於離了蘇家,她就等着她跪着回來求饒,等着看她有悽慘,殊不知,陳氏和離後反而過得更舒服,她就惱火得嘴角都起了幾個血泡。
黃氏是傳統的女人,在她眼裡,女人就是依附男人而生,沒了男人的女人都會過得十分悽慘。所以有些女人寧願死也不願意夫家休掉自己,因爲她們知道,一旦沒了相公,就沒了活路。
黃氏也是這般想的,理所當然地認爲陳氏也該是這樣,偏偏還是陳氏自己要求和離,抹了他們蘇家的面子,淪爲一個大笑話,所以,她就等着陳氏哭着求饒呢。
可事實卻不是如此,陳氏不但住進鬼屋毫髮無傷,還拿着她的銀子去置辦了這麼多東西,過得舒舒服服的。而自己,本來她舒舒服服的當老太太啥也不用幹,如今卻因爲家裡頭一下子少了三個勞動力,連帶着都要理事了,試問,又怎能不光火?
人最怕有比較,黃氏再不想承認,陳氏如今舒服的自成一家了,不用幹農活,不用做這做那,她卻是要做飯餵豬,這心裡能平衡麼?
所以,蘇春桃這一反駁,無疑是挑起了黃氏心裡的那把怒火。
見黃氏發怒,蘇春桃雖然心裡有些害怕,可腰間傳來的痠痛,還是粗燥的雙手,她就心裡不平衡了,道:“我又沒有說錯,這兩天,豬草都是我割的,還得餵豬,還得要洗衣裳,今天還下田,可小姑姑呢,啥也沒有做,就躲在屋裡繡花。”
“我怎麼沒做了,你吃的飯不是我做的?”蘇金鳳不樂意了,說道:“碗筷不是我洗的?我還去地裡除草了。”
“是啊,就淨做些輕省事兒了,重活都是我幹。”蘇春桃憤憤不平道:“小姑姑你比我還要年長几歲呢,也好意思!”
這意思就是說蘇金鳳懶惰了,蘇金鳳的臉頓時憋得通紅,看向蘇長生:“大哥,你也不管管她,有她這樣頂撞長輩的麼?說出去,也不怕被口沫星子淹死。”
“春桃也說的對,金鳳你都快十七了,怎麼可以這麼懶?這馬上就要嫁人了,這懶名聲傳出去可不好。”蘇長生的手臂都被周氏給掐青了,自然是不敢不護着自家閨女的。而且,他也對黃氏的偏心很是不滿,又不是真正的小姐,可蘇金鳳的作派卻比小姐還小姐,這是他最不滿的。
蘇金鳳料想不到向來疼愛自己的大哥這回竟然不幫着她,話裡又滿是責備的意思,不由眼睛一紅,哇的一聲撲到黃氏懷裡哭道:“娘,你瞧大哥,他欺負我,嗚嗚。”
黃氏早就氣得額頭突突地跳,見自己的寶貝老女受了委屈,立時就指着蘇長生道:“老大,你也是被鬼迷了嗎?她是你妹子,你不護着還要罵上了?有了媳婦就忘了娘,將來是不是連老孃都不要了?”
“娘,我也沒說錯她,你就這麼養着她,啥也不幹,誰個敢要她?就是想當少奶奶,也要瞧瞧自己幾斤幾兩啊。”蘇長生煩得想死,做什麼都不順,還要在這女人堆裡夾在中間受氣。
蘇金鳳聽了,哭得更大聲了,連聲說着不嫁了,絞了頭髮做姑子去。
黃氏又哄又叫,擡眼看到蘇春桃得意的表情,不由大怒,喝道:“長生,還不給你妹妹道歉,她要是有個啥事,我饒不了你。”
周氏氣得咬牙,這個小姑子又懶惰又愛貪小便宜,還一心想攀高枝,老太婆還偏偏護着,養得跟個金絲鳥似的,淨把她們母女當驢使了,真是氣煞人。
輕輕地掐了蘇春桃一把,微側着身子擋着黃氏母女的視線,她叫道:“他爹,快看看春桃,這小臉白的,是不是累病了?哎喲,我的桃啊,孃的心肝,咋就病起來了?”
蘇春桃見機快,身子一歪,順勢道:“娘,我頭暈,心口好難受。”
“他爹,你快看看桃啊。”周氏誇張地叫。
“怎麼了,怎麼了這是?”蘇長生不明所以,連忙去扶着蘇春桃。
蘇金鳳也不哭了,和黃氏對視一眼,兩人都伸長了脖子看過去。
“怕是中暑了,瞧這小臉紅的,我可憐的兒啊,自小沒做過啥活,一下子就壓你身上,是個人都受不了啊。”周氏的聲音都帶了些哭腔,道:“要是讓你姥爺曉得了,還不得心疼死?”
黃氏聽了心頭一跳,蘇春桃的姥爺,是蘇長生的岳父,也是他的衣食父母,要是因此惹周掌櫃生氣了,一下子不讓蘇長生做小管事了,哪哪來的銀子?
蘇福生雖然也有打短工,但蘇長生交的銀子還是比較多的,要是做不了小管事,可就沒銀子了。
周氏這話,其實是在暗示自己別太過分呢,黃氏想通這點,心裡立即就不高興起來。
這媳婦太精明,遠不如陳氏好拿捏,這不,就威脅自己起來了,用她爹來壓自己呢,。
可黃氏又不敢和她撕破臉,畢竟福生娶媳婦,金鳳要嫁人,那可都是要銀子呢,還是得靠着蘇長生那工錢的。
忍了又忍,黃氏吞下胸臆間那口濁氣,說道:“哪就有這麼嬌弱了?回去歇一會吧,明日不去田裡就在家裡忙活。”
周氏聽了譏諷地勾起脣角,拿出殺手鐗,老太婆還不是得妥協,哼。
“春桃你不去,春桃娘,你可不能不去。”黃氏卻是沒打算放過周氏的。
周氏也不是那蠢的,當着臉就頂撞黃氏,便順從地應了,反正明日她還是有法子可以不去田裡的!
“娘,那我們先回去歇着了。”
“去吧。”黃氏揮了一下手,又道:“老大,你留下,我有話和你說。”
周氏眼神一閃,低下頭,和蘇春桃走了。
回到東廂,蘇春桃就一反剛纔在正房裡那嬌弱的姿態,狠狠地道:“那個死老太婆,存心想要累死我們,作踐我們呢。”
“噓,你聲音小點。”周氏嘖了一聲,拉過她坐在炕邊上坐下道:“娘和你說過幾次,這情緒不要外露,不要讓人抓住你的把柄說你的不是。”
“娘,女兒就是氣不過,你看我的手。”蘇春桃伸出雙手,指甲都是黑黑的污垢,手背颳了兩道口子,手心則是起了紅繭子,哪有往日的白嫩。
“再這麼下去,我肯定要成村姑了,這樣,我還怎麼嫁進大戶人家當少奶奶?”蘇春桃委屈地說了一句,越想越悲涼,乾脆就趴在被褥上哭了起來,道:“要我嫁個農夫當個農婦,女兒寧願死了算了。”
“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這不是要剜孃的心麼?”周氏心痛地道。
“那不然要怎麼辦?娘,這都不是人乾的活。”蘇春桃擡起滿是淚水的小臉,說道:“我不要在這裡,我要去姥爺家,不然,我遲早得累死。”
她也不想想,她如今所做的不是人乾的活,從前,可都是蘇柳她們在做,她那時的理所當然去哪了?
“苦了你了。”周氏握着她的手,也很是心疼。
原以爲趕走了陳梅娘她們幾個,她就成了正經大房太太,再不用擔着那二字了,可她卻忘了,蘇家不是大戶,並沒有丫鬟小廝,她們都得要幹活。
從前陳氏她們在的時候,自己拿捏着蘇長生,仗着他的疼寵,事情就都是陳氏她們幾個乾的,她打心底裡將她們娘們幾個當奴婢使呢。
可她想歪了,陳氏她們不是真正的丫鬟,如今她們一走,她又是這家裡唯一的媳婦,二叔又沒娶,小姑子沒嫁,她不幹也說不過去。
周氏有些後悔,可卻沒想到,如今這纔開始呢!
“娘,不如我們跟着爹爹去縣裡住吧。”蘇春桃嘟着嘴說道:“反正鄉下也沒什麼好的,這裡的人也粗野,我們去縣裡住吧。”
周氏倒是想,可有這個可能嗎?二叔小姑都沒嫁娶,沒有翁姑允許,她要是敢帶着孩子跟着蘇長生去縣裡,一準被告個不孝,口沫星子都會將她淹死。
“桃啊,這不可能的,娘如今是家裡唯一的媳婦,要是就這麼走,就會被說個不侍翁姑,會連累你們姐弟幾個的名聲的。”
“這又不行,那又不行,那要怎麼辦?”蘇春桃又紅了眼眶。
周氏嘆息,眼角看到蘇長生進來,便問:“娘和你說什麼了?”
“還有啥?還不是老二的親事,還有金鳳的。”蘇長生坐在桌邊,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茶,他沒敢說剛剛蘇金風和黃氏從他這裡拿走了一支銀簪子的錢。
說來說去,還是這個,周氏眼中閃過一絲不耐和厭惡,想要譏諷兩句,腦中卻閃過什麼,對啊,若是蘇福生娶了媳婦,那這家裡就多一個人分擔了,或許她還能跟着蘇長生去縣裡享福呢!
周氏一拍手掌,說道:“他爹,老二的親事,就包在我身上,我一準給娘找個順心意的兒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