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就一孩子,毒,殿試

靖婉此次前往陳家,就只有龔嬤嬤一人跟隨,當然,那個長期潛伏在駱家的馬伕是另外一回事兒,在靖婉不需要的時候,直到靖婉出嫁前,他始終就一馬伕。

抵達陳家的時候,大門那邊已經散得差不多了,不過還是時不時的有人上門討吉利,靖婉就從側門進去。見到靖婉,陳家人可謂是千恩萬謝,靖婉還是規矩不錯的見了禮,笑了笑,“不來不行啊。”那邊已經有個以死相威脅的了,她還真擔心如果不來,會不會惹得陳家的這羣人集體跑到駱家大門前鬧自殺。好吧,奇葩這種物種,一家出一個應該就夠了,不自於全家都是。

聽出了靖婉這話有異樣,卻不好多問,多半是與自家的那位有關。

陳家現在這住處,靖婉也來過一兩回,倒是知道陳正敏的書房在哪兒。

陳正敏那書童,見到靖婉才真正的像是見到了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

靖婉揮揮手,將人都打發到外面去,在書房門口就留了龔嬤嬤一個人。

陳正敏這會兒的火氣倒是撒完了,只是屋子裡亂得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陳正敏坐在那兒,低埋着頭,頭髮被抓得亂糟糟的,整就一走不出牢籠的困獸。或許是聽到輕微的響動。“滾,我不是說了讓你們滾嗎,誰讓你們進來的?”

“敏表哥是想讓我滾哪兒去?”

陳正敏猛地擡頭,大概是沒想到會是靖婉,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表妹?”

“沒見的時間也不算太久,應該不至於就長成了另一副模樣。”

陳正敏起身,幾步就躥過來,帶着意外與驚喜,“表妹,真的是你?!”下意識的伸手想抓她手臂。

靖婉微微的避了一下,“敏表哥自重。”

陳正敏也發現不妥,尷尬的縮回手,“表妹,你怎麼,怎麼來了?”

“來看看敏表哥的糟糕狼狽樣。”

陳正敏身體僵硬,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副尊容有多失禮,偏偏還被心儀的姑娘瞧了個正着,當真是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將自己埋了,等到重新打理好再鑽出來。他這會兒也意識到,應該是家裡人去將靖婉請過來的,暗惱,怎麼就不跟他說一聲?他也不想想,不管誰進來說話,都將人家給轟出去,一個字不聽,還怎麼提靖婉的事兒。

“表妹,要不,你換個地方坐一會兒,我去梳洗一下,再讓人將書房收拾一下。”

靖婉見他眼睛裡面微紅,想來是沒休息好,“不用了,我跟敏表哥你說些話就走,反正,見都見到了,也不在意多瞧一會兒。敏表哥這會兒清醒嗎?”

“什麼?我自然是清醒的,表妹怎麼這麼說。”

“你確定你是清醒的?清醒的敏表哥會幹出這等事兒?”靖婉有所知的掃了下四周。

陳正敏尷尬得不行,如果之前還沒清醒,那麼在見到靖婉自後,絕對清醒了。

“看來是真的清醒了,那麼,咱們就來說正事兒了。敏表哥,知道嗎,見到你這樣,我很失望呢,不過,畢竟是沒長大的孩子,還有成長的空間,偶爾乾點蠢事,倒是也可以被原諒。”

“在表妹眼裡,我只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於陳正敏而言,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難道不是嗎?”

“我比你還年長兩歲!”陳正敏聲音忍不住拔高了兩分。

“那又如何呢?在我看來,判斷一個人長大與否,年齡只是佔據着很小的一部分。一個男兒大丈夫,就該有擔當,負責任,遇事沉着冷靜,遇到問題想辦法解決,而不是龜縮在屋裡,將自己與外界全部隔離開,你這般沉浸在自己的內心,彷徨焦躁,遷怒別人,不顧那些爲你擔憂焦急的人,你認爲,你哪一點長大了?”

陳正敏被靖婉說得全身僵硬,卻說不出一個反駁的字眼。好片刻,才艱澀的開口,“在表妹眼裡,我既是這麼個人,定婚的時候你爲何不反對?”

“那時的你,可不是現在這般,勉強還瞧得過去。而且,我想着,反正還有兩年時間,你接觸的人和事多了,應該就能成長一些,就算還是不能成長爲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成爲家人的依靠,嫁過來之後,我倒也不介意自己撐幾年,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大不了就是大小孩子一起帶,你總該有長大的一天。”

“表妹,你有想過我們的將來?時不時說……”陳正敏又變得小心翼翼。

“這種事兒,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還需要想?而且敏表哥的重點是不是關注錯了,你還真想依靠自己的媳婦,而不是讓你媳婦依靠你嗎?”

陳正敏僵硬成了木頭。

“不過,天意弄人,我們之間除了那點表兄妹的親緣關係,再沒有別的了。”

“我們還沒退婚,沒退婚!”

“你何必這麼自欺欺人,你心裡應該早就意識到了,這門親事,就算是當時不退,也絕對沒有緩和的餘地,再說,婚書是我親自交給你孃的。”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陳正敏,不要又是一副小兒姿態。”

第一次,靖婉連名帶姓的叫他,也是第一次,帶着一絲絲強硬與冷冽。而陳正敏也是第一次清晰的感覺到了自己與表妹之間的差距,面對她,真的像是在面對訓斥自己的長輩,陳正敏拽緊了拳頭,咬緊了牙關。

靖婉見他這樣,輕輕的一嘆,“我在你心裡,其實沒你想的那麼重要,時間久了,就淡忘了。你當清楚,你現在最緊要的是什麼,你該學着面對,學着長大了,這一大家子人,個個都指望着你,你就忍心他們失望?表哥,我希望你早日成爲一個可以讓人依靠的大丈夫。情情愛愛這些,是你一生的一部分,但是你不能將它當成全部的生命,我無緣與你共享將來的生命,我自然就成了你生命中無關緊要的那一部分,至於你是遺忘,還是珍藏,就與別人無關了。”

“表妹,我們之間真的再沒有一點點的可能了嗎?”

“難不成你跟你祖父一樣,想讓我給你做妾?”

“自然不是。你等我兩年,最多兩年,我可以讓她消失,讓那個賤人……”

“表哥,別又想這種幼稚又愚蠢的事兒。若我們當真無緣,那麼即便沒有李如玉這事兒,也可能因爲別的事兒分道揚鑣。而且,我也沒興趣給人做繼室。”

“表妹,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

“哦,後悔什麼?後悔不等你?那麼,我等着,我等着你位極人臣,我等着你大權在握,等着你榮華富貴,等着你美人環繞,等着她們嘲笑今日的我有眼無珠,我也等着看看那時的自己會不會後悔,你可千萬別讓人失望纔是,畢竟,你現下就有非常關鍵的一步要走,可是,以你現在的狀態,讓人很懷疑呢。”

陳正敏哪會不知道,自己又幹了一件讓表妹覺得幼稚可笑的事情。表妹她怎麼可能後悔,即便日後,自己真的如她所說錦衣玉食,而她哪怕只是粗茶淡飯,她也絕對不會後悔,她是表妹啊,是駱靖婉啊,是天下最獨一無二的女子,她又怎麼可能後悔,見到了,她大概只會風清雲淡的叫一聲“表哥”,再不會有一絲別的想法。

“該說的,我都說了,我就先回去了。對了,你祖父還在我們家,他還鬧着要吊死在駱家大門上呢。在他眼裡,他的不甘與抱負才最重要,因爲你能幫他完成,所以你在他心裡最重要,而我在他眼裡,就是一個只要你好,就完全可以被無視,被捨棄的玩意兒,所以,表哥,我若是嫁給你,還要面對這樣不可理喻的長輩,你說,我該忍受着被憋屈死呢,還是不管不顧的氣死別人呢?本來嘛,如果他好好跟祖母說,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祖母肯定會同意我來看看你,我自己也原意,可因爲你祖父一鬧,情分鬧沒了,我也就成了被迫來看看你。誰都知道,被迫與自願,是兩碼事兒。我希望你早點整理好自己,將他接走。”

靖婉離開之後,陳正敏緩緩的蹲下身,手抱着頭,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下來,他不想哭的,讓表妹看見了,又該笑話他了,可是他忍不住,……

他知道,表妹最後那話的意思,因爲是被他祖父逼迫來的,所以她心有怨氣,說話傷人,會不客氣,可是他不怪他,而且,表妹說的或許並沒有錯,他就是沒擔當!

一個她眼中的小孩子,完全不能給她半點依靠,那麼如何讓她留戀,如何讓她在意,更別說讓她心儀。

李如玉算計他的時候,沒告訴他原因嗎?有,並且將表妹說得很不堪,換了任何一個男人都會懷疑憤怒未婚妻不忠的那種不堪,可他相信表妹,表妹從來就不是那樣的人,不能因爲她優秀,吸引了別的男子的目光,就將錯誤怪罪到她身上,這種男人才最窩囊,最無能,最讓人瞧不起。

他只是好恨,恨自己沒用、無能,那麼輕易的就着了道。

而且,最讓他止不住淚水的是,表妹就算是生氣,也不曾怨恨他,她最終的目的,依舊是想讓他振作起來,好好的參加明日的殿試。就算是說了刺人的話,她心裡依舊那麼溫柔。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兒,自己錯過了。

送走了靖婉的陳家人,又發現陳正敏哭得像個孩子,可是他們依舊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勸慰。那駱姑娘不是來勸他的嗎,怎麼還勸成這個樣子?

還好,陳三太太還理智一點,“讓他哭吧,哭出來也總比一直憋在心裡好,雖然一個男兒哭起來難堪的點,可畢竟是個半大的孩子。”

“孩子”兩個字,再一次的刺激了陳正敏,於是,他漸漸的收了眼淚,沉默了大概一刻鐘的時間,他終於站了起來,眼眶依舊紅紅,可是他眼神已經給人的感覺卻不一樣了。“娘,讓人給我背水,我要沐浴更衣。”

“好好好,馬上讓人準備。”看着他似乎真的正常了,陳母又是喜極而泣,卻忙擦了擦。

陳正敏好好的梳洗一番,整個人也就精神起來,只是往日那份屬於少年人的溫和暖意,大概是再也找不回來了,多了一份堅定與無畏。

第一件事,直接給幾位長輩跪下來,“是正敏不孝,累你們擔憂了,日後,再不會如此了,我會撐起陳家,成爲你們的依靠。”

“好好好,我乖孫長大了,知道心疼人了。”陳三太太又哭又笑,她現在是真高興!

陳正敏笑了笑,原來自己之前真的只是一個孩子,讓人不放心的孩子。

一家人七手八腳的忙將他拉起來。

“祖母,爹,娘,我現在去一趟駱家,接祖父回來,還有,跟姑祖母他們賠禮道歉。這事兒過錯在我,可不能傷了兩家的情分。”

“敏哥兒……”

“娘,你什麼都不用多說,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靖婉回到駱家,她那三舅祖好好的喝茶用點心,笑眯眯的,再正常不過。

靖婉本來想在刺激刺激他,可是,一想到他鬧起來,氣到的還是祖母,就懶得再搭理他。“祖母,我回來了,敏表哥那裡,應該沒什麼事了。”

看到陳三老爺在那瞬間,混濁的眼睛都亮了幾分,駱老夫人也不想搭理他。“我乖孫辛苦了,回去歇着吧,你這些天可一刻都沒鬆散過,還總有人沒事找事。”

“不礙的,我賠祖母坐一會兒。三舅祖畢竟人老不怎麼中用了,我有讓敏表哥來接他,這會兒,如果三舅祖有什麼需要,我也好伺候着不是。比如,掛掛繩子,打打結,再搬搬凳子,讓人墊墊腳,這些事情,我來做最好不過了。”

駱老夫人失笑,這是還在記仇呢,不過,她的怒氣也沒消就是了。

然而,陳三老爺聽了這話,就忍不住僵了僵。

等了半個時辰,靖婉一直賠駱老夫人說話,至於陳三老爺那裡,再無人理會他,茶水沒了,也當沒看見,他幾次主動跟駱老夫人說話,駱老夫人也裝沒聽見,他知道,這是徹底的將這個姐姐個得罪了,也不再開口。

陳正敏進了屋,直接跪下來,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頭,“正敏給姑祖母陪罪,不請求您的原諒,只希望姑祖母消消氣,莫氣壞了身子。”

駱老夫人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陳正敏的不一樣,頗爲意外的看了靖婉一眼,婉婉是跟他說什麼了,能讓他有這麼大的變化。

駱老夫人還沒說什麼,陳三老爺就不幹了,眼瞧着又有“病發”的趨勢。

“祖父——”陳正敏擡頭看着陳三老爺,帶着一絲絲的厲色,“祖父身體一向都不太好,日後還是呆在家裡吧,少出來走動比較好。”

“你……”大概是沒想到陳正敏會這麼說,陳三老爺氣着了。

“祖父,孫兒殿試在即,您也不想孫兒還分心來擔憂你的身體吧?”顯然,陳正敏對陳三老爺的軟肋也清楚得很。

陳三老爺頹唐的坐了回去。

“姑祖母,祖父他有時候可能有些魔症,如果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還請您多多見諒,日後,我會讓祖母爹孃少操心些我,多照顧照顧祖父。”言下之意,會讓家裡人將他看起來,如果陳正敏真的強硬起來,那麼,日後,他們這一家人,就將是他說了算,而不是陳三老爺。畢竟,陳正敏才牽繫着他們的希望,而陳三老爺,真的是沒啥作用了,好好的供養着他就不錯了。

駱老夫人一聲嘆息,“算了,他畢竟是我弟弟,我還能將他怎麼着?倒是你,日後,且好自爲之吧,別的,我也不多說了,不過,如果遇到什麼爲難的事兒,可以去你姑祖父,只是,你姑祖父現在可是比我還心疼你婉表妹,他那人氣性還長。”

“多謝姑祖母,姑祖父生我氣也是應該的,畢竟是我叫他是失望了。”

“也別說那麼多,這事兒就讓過去吧。行了,駱家最近忙得很,我也不留你了,只是靖博迎親那天,說不得還要你幫陳幫襯。”

“義不容辭。那正敏就先告辭了。”再行一禮,陳正敏起身,扶起陳三老爺出門。

靖婉起身相送。

出了門,陳三老爺交給他自己的小廝攙扶。

一路上安安靜靜的,直到靖婉不再相送,陳正敏纔開口,“即便只是生命中的一部分,那也不是無關緊要,而是最重要的,我不會遺忘,只會將它放在心底好好珍藏。表妹,不管我是個孩子,還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我也不會說希望你找到如意郎君這樣的話。你且,好生,珍重!”陳正敏一揖,堅定的轉身離去。

靖婉依然蹲了蹲身,還禮。陳正敏的變化也出乎她意料,但,靖婉倒也沒覺得是在揠苗助長,他肩上的擔子太重,早些長大,對他反而有好處,再說,在這裡,他這個年齡真的不算小了。

走遠了,陳三老爺開口說道,“她這樣,給你做妾……”

“祖父,就算婉表妹的父親只是掛職,但她也尚書府裡嫡出的姑娘,我不過是個貢生,就算是明日過了殿試,進士及第,最強也就是個翰林院編撰,我有什麼資格讓她做妾?而且,就算我們身份對調,我便是王公貴胄,也斷不會然婉表妹做妾。類似的話,孫兒不想再聽到。——她日後,與我再無關了。”

靖婉返回主院與駱老夫人說了一聲。

“好在,對敏哥兒也算沒看錯,如果他跟他祖父一個德性,非斷了這一門親戚不可。”可見,駱老夫人今兒是真被陳三老爺給氣得不輕。

“祖母不用在意,天下這麼大,總會碰到幾朵奇葩,幾個人渣。”

“奇葩?人渣?”

靖婉笑了笑,沒說話,“孫女還有是事兒,就不陪祖母了。”

“行,你去吧。”

要說這退親,自然不是將婚書退回去就能完事的,媒人那裡自然也要有所交代,還有之前的一堆或這樣或那樣的禮也需要處理,不過,這些都與靖婉無關了,她現在又是純純的單身小姑娘一枚。

靖婉剛回自己的小院兒沒多久,她那基本上沒見過面的八堂弟找上門了,要說這八弟,可是三房的嫡子,駱靖穎的嫡親弟弟,今年才九歲,比四房的嫡子還小呢。要說,劉氏爲了生這個兒子大概也廢了不小的心思。

跟駱靖穎不同,這孩子還就是一正常的小孩子,而劉氏也沒給他灌輸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甚至比同齡的孩子還單純些,可見,劉氏也並非不知道,有些東西是不好的,倒是將她這個兒子保護得很好。

“八弟怎麼想着上三姐姐這兒來了?”對於這些無辜又無害的小孩子,靖婉自然不會因爲厭惡三房的某些人都遷怒到他身上。“想吃糕還是想吃糖?”

駱八少爺皺皺小鼻子,“不要,浣姨娘說,我已經是小大人了,大人可不喜歡吃糕吃糖。”嘴巴上這麼說,可是那眼睛卻往桌上的碟子裡瞄。

浣姨娘?靖婉不動聲色,笑着捻了一塊指尖大的點心塞嘴裡,“大人偶爾也是可以吃的,小大人,嗯,可以多吃幾塊。”

這一下,某小孩不再客氣,歡歡喜喜的吃起來。

“八弟找三姐姐有什麼事兒嗎?”

“我好久沒見到四姐姐了,他們都說三姐姐知道四姐姐在哪裡,所以我就來問問。”

這是想讓她開口跟祖母求情,放駱靖穎出來呢,自己不來,讓一個小孩子來,果然就算是求人辦事兒也沒半點誠意,還利用小孩子,就等着自己心軟呢。“你娘沒告訴你你四姐姐去哪兒了嗎?”

駱小八搖搖頭。

“你四姐姐犯了錯,被祖母關起來了。”

“那,那我去求祖母,讓祖母放四姐姐出來。”

“不行呢,你去求情的話,祖母會以爲是你爹孃讓你去,她老人家會生氣的。那,八弟回去,將我的話告訴你娘,你娘知道怎麼做的。”

“哦,我知道了。”

“八弟身上這小荷包是誰做的,還真好看。”靖婉的鼻子輕輕的嗅了嗅,目光落到駱小八身上的荷包上。

駱小八猶豫了一下,“我告訴三姐姐,三姐姐不可以告訴別人。”

“好啊。”

“是浣姨娘做的,她不讓我告訴別人,她說我娘不喜歡她,如果知道是她做的,娘會打她的。”

“那如果你娘問你,你又說是誰做的?”

“我身邊的大丫鬟。”

“能讓三姐姐看看荷包裡都裝着什麼東西嗎?”

“好啊。”駱小八解下荷包遞給靖婉。

靖婉翻開看了看,靖婉並不認識,不過應當是一種草藥,於是又裝了回去。“八弟,這個荷包姐姐很喜歡,送給姐姐好不好,如果浣姨娘問起來,你就跟他實話實說,然後讓她重新給你做一個,讓她什麼都不要放在裡面,我給你一顆琉璃珠子玩兒,你可以將琉璃珠子放在裡面。”

聽到琉璃珠子,小傢伙忙點頭。

在靖婉的示意下,青竹忙會屋裡拿了一顆小嬰兒拳頭大小的琉璃珠。

駱小八拿在手裡一個勁兒的看,顯然是很喜歡,完了好一會兒,“三姐姐,你說,浣姨娘人那麼好,我娘爲什麼不喜歡她?”

“這個三姐姐就不知道了,得問你娘。”

駱小八抓抓頭,“我不敢問,上次我就提了一下浣姨娘,娘就打我。”

“那就不管她們,那是大人的事兒,你現在呢,好好讀書,該玩的時候就玩,其他的不用操心。”

“哦,我聽三姐姐的。”說着說着話,駱小八卻開始打哈欠,眼睛也開始不停的眨。

“累了?那就早點回去吧,而且萬一你娘找你找不到,也會着急了。”

“好,那三姐姐我先回去了。”駱小八有模有樣的行了禮。

等駱小八離開之後,靖婉的臉色沉了下來,那浣姨娘進了三房開始,就將三房鬧得雞飛狗跳,與劉氏鬥得不可開交,如果只是這樣,靖婉當然是作壁上觀,樂得看戲,駱小八可是劉氏的嫡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浣姨娘靠近駱小八要說不是別有居心,誰都不信。只是,依照劉氏的能力,卻也讓浣姨娘鑽了空子,買通了駱小八身邊的人,更是讓駱小八喜歡上她。“嬤嬤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

“是一種草藥,單獨使用並無問題,但是如果身邊還有另外一樣東西,可能就致命了。前期的症狀就是有些嗜睡,漸漸的,就會出現夢魘,再然後,就會出現癔症,打人,咬人,越是親近的人,越是容易被攻擊,因爲在他的感知裡,這些人就是時時折磨他,讓他不得安寧的人。如此日夜被折磨,要麼就是活活的被折騰死,要麼就是瘋瘋癲癲。”

“那麼,以嬤嬤看,八弟僅僅是昨晚沒睡好,還是這種情況?”

“十有**。”

“要說,這些對無辜的小孩子動手的人,才真真是罪不可赦。”

“姑娘不是已經警告浣姨娘了嗎,她但凡是聰明的,就該知道怎麼做,她應該不敢再對八少爺做什麼,最多就是讓八少爺親近她,來膈應三夫人。八少爺現在症狀輕,只要不到夢魘的階段,多幾天就沒事了。”而且另外一種藥,是一種配置好的藥液,味兒很淡,最好的使用時間是晚上,滴一滴在枕頭活着被子上即可,第二天早上,什麼痕跡都找不到,這樣的東西,可不是那浣姨娘能輕易拿到手的,多半又與王爺有關,只是大概沒想到,那女人會如此惡毒,用在一個孩子身上。斷了她的藥,也就沒事了,不過,如果對姑娘的警告無動於衷的話,王爺說不得就會廢了這顆棋子了,按照王爺的意思,凡是跟姑娘作對的,都是沒有必要存在的。雖然說,浣姨娘大概自己都不知道她遇上駱榮平並非天意而是人爲。

“不過,八弟今日不來,我都將駱靖穎給忘了,她怎麼樣了,嬤嬤知道嗎?”

“每日的膳食都是普通的米粥,送進去的衣服也換成了粗布麻衣,開始的時候鬧騰,被老夫人讓人狠狠的收拾了兩回,倒是老實了,不過還是不肯吃東西,老夫人也不管她,只是讓人準時送去,她不吃就立即端走,撐了兩天,之後再送去,就立馬吃了個乾淨,最近幾日倒是日日都在認錯懺悔,希望老夫人能放她出來。”

“她這種人,果然還是要這種手段收拾。”

“姑娘讓三夫人自己去求老夫人,是準備放四姑娘出來了嗎?”

“關了這麼久,也差不多了,總不能一直關着她。便是無人求情,在三哥成親之前,祖母也會放她出來的,畢竟到時候來府上的人那麼多,總會有人問起,總不好說她在還在病中,太晦氣。總歸是家醜不可外揚。”

龔嬤嬤點點頭,放出來也好,不放出來,王爺那邊的計劃也不好進行。四姑娘可是很重要的一環。

劉氏或許認爲這是靖婉給她的提示,當真去求了駱老夫人,駱老夫人也的確不曾爲難她,只是不輕不重的說了幾句,讓她回去後好好的教教,再有下次,可就不會這麼輕易的就被放過。

次日請安的時候,靖婉見到了瘦了不少的駱靖穎,倒也符合她近段時間“在病中”的模樣,柔柔弱弱的,彷彿風一吹機會倒一般,還當真是我見猶憐。

只是不知道她在回去之後,有沒有再被劉氏收拾,這會兒倒是一直低着頭,瞧着倒是安安靜靜的,似乎真的是深刻的反思過了,不過,她到底是在想什麼,還真沒人知道。反正,靖婉不認爲她會這麼輕易的就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就在大長公主府時,她對自己的那股子恨意,就一輩子都不可能被抹掉。

“今兒殿試,殿試結束之後會有進士及第的三位遊街,有興趣出去看看熱鬧的,辰末,到二門外面去,跟你們兄弟們一起出門。今兒街上人多,千萬不要走散了。——四丫頭,你就不要出門了。”

駱靖穎身體止不住的瑟縮了一下,“是。”聲音有些哽咽,還有說不出的委屈。

不管這委屈是裝的還是真的,總之,都沒人搭理她。

要說,這會兒,參加殿試的三百名貢生,已經在宮門外等候。

因爲這會兒還有些時間,三五成羣的在攀談,要知道,這些人中,日後可能就是同僚,入了仕途,有三種人的關係是最親近的,那便是同窗,同鄉,以及同科。跟這些人打好關係,對自己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更何況,他們這些人中,有不少可都是有父輩祖輩在朝爲官的,如果無意中結交上的人,背後就有着大人物,那麼,自己或許就可以少奮鬥很多年。

這些人中,陳正敏也有兩三個入京後認識的好友,這會兒也正與他交談,相隔的近的一些人,自然就知道了他是昨日備受關注的那位。要說昨兒在皇榜前面發生的是事情,也算是稀奇,自然有人就忍不住的打量他。如果說他身上最大的特點,大概就是年少,看着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卻沒有因爲會試的好成績而彰顯出少年人該有的意氣風發,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平靜,而眉宇間那一抹冷色,讓人覺得他不易親近。

一個人的脾性,又不是歷經生死大劫,不至於改變得這麼徹底,大概還是因爲他一時間沒有完全的轉過彎來,多多少少都下意識的覺得別人對他懷着惡意,在看他笑話,纔有些生人勿進,再過些時日,大概就不會這般了。

他們這些人,不乏三四十歲的人,一個個都不由得在心裡暗道,現在的少年人還真是不得了,如果個個都如同這般,那麼他們這些“老傢伙”都不用混了。

“正敏。”駱榮瑋走到陳正敏跟前。

“四表叔。”陳正敏忙見禮,“還沒有恭喜表叔。”

駱榮瑋擺擺手,“沒什麼值得恭喜的,表叔我就是個不上不下的,昨兒得報,家裡邊可是連個喜錢都每給準備,可是將我無視了個徹底,連你四表嬸,都給我翻白眼。”

陳正敏笑了笑,要說,駱家近來忙,而自己祖父昨日又鬧上門,或許沒有弄得人盡皆知,但也浪費了姑祖母不少時間,說不定就是當家主母給忘了,下面纔不好做什麼,這會兒有些歉意,“只怕是因爲祖父的原因……”

“跟這事兒沒關係,是你姑祖父吩咐的,沒入前五十,一個銅板都沒有。他說他當年隨便考考,就是會元,如果不是長得好又年少,怎麼可能被點爲探花,他可是狀元之才,那老臉厚得,三丫頭都看不過眼,損了他幾句……”見陳正敏的笑容淡了些,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戳到了他的痛楚。昨晚老父說了,倒不必疏遠這小子。“他也不想想,以爲天下人都跟他一樣不成。”

“姑祖父學問確實好得沒話說,得他少有的幾次指點,都受益匪淺。”

“你這次倒是有機會,走到他那一步。”

“正敏會全力以赴。”

駱榮瑋點點頭,“我轉轉,你們聊。”

等駱榮瑋離開,他身邊的人忙道:“這駱尚書家的四爺?”

“嗯。”

“有一個尚書爹,日後只怕是……”

“正敏你也不會差啊,你怎麼說也是駱尚書的準孫女婿,……”

“左兄,我與駱家表妹已經退親了,日後莫再說此事,影響表妹名聲。”

“啊?好端端的怎麼就退親了,是不是駱家……”

“不是,是我的原因。駱家幾百年的書香門第,再厚道不過,是我自己,我自己……”是他自己無福,明知道不該再去想,可還是忍不住黯然。“具體是怎麼回事,我也不便多說,說出來也是丟人罷了,說不得過段時日,你們都會知道。”

幾人面面相覷。

倒是旁邊某一兩個知道此事的,彼此的看了看,原來,他與駱家已經退婚了,還以爲真的會等到殿試之後呢。

時辰到,排隊,準備入宮。

排隊的順序是以會試的排名,左單右雙。

鑼聲響,兩隊人有序的步入宮門。

在內侍的帶領下,直接前往太和殿前的廣場,三百人的座椅已經整整齊齊的安放好,每排六個座位,左三右三。所有人都安靜的站在中間,安靜的等候。

陸陸續續有朝中大臣出現,然後是一衆皇子親王,最後,樂成帝駕臨。樂成帝坐上安放在正前方的龍椅,接受朝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入座。”

之後便再沒有廢話,一種內侍直接將考題與考卷分發下去。

在看到考題的那一瞬間,不少人腦中都懵了,這這這,怎麼回事?難不成他們遇到了科考舞弊?可是,不對啊,殿試,乃是聖上親自出的題……

“想來諸位對這考題並不陌生,但凡知道前些日子無題樓‘狂生’孫宜霖酒後寫下的那篇文章,就該知道,今日的考題與那一日的相同。朕私以爲,孫宜霖的那篇文章足以點爲狀元,今日,朕更想瞧瞧,會不會出現更佳的文章。如果沒有,今日的狀元,可就是名不副實了。行了,開始吧。”

雖說開始,但是,卻沒有一個人下筆。

要說他們中也不是人人都知道那件事,更不是人人都知道那篇文章,事實上,超過半數的人都不清楚,早知道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就該將那文章揉開掰碎細細的研究透徹了,現在,不知道內容不說,文風也不知道,不過,“狂生”或許是突破口?

然而,知道的人,尤其是在現場閱讀過的人,這頭上開始冒冷汗了,樂成帝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那篇文章的狂妄程度可是叫他們心驚肉跳,真要按照那文風來寫?可若是聖上沒有那個意思呢?又當如何?畢竟,能有幾個皇帝會喜歡那種“罵盡天下”的文章?

要說心裡最複雜還當屬陳正敏,他當日可也是寫過一篇文章的。而且,他有一個習慣,破過的題,都喜歡在事後再仔細的斟酌斟酌,現在讓他再來寫,肯定會比那篇寫得好,樂成帝一番話對他的影響其實也並不大,他雖然有跟孫宜霖一較高下的心思,可他現在更想寫自己的東西,這題,對他太有利了,跟舞弊差不多了。

要說,朝臣們對樂成帝的行爲也不解,原以爲他壓下孫宜霖的文章不聞不問,這事兒就這麼完了,讓那些準備彈劾孫宜霖的話都胎死腹中,現在卻又翻出來,還說寫得好,有着狀元之名,這到底是又要鬧什麼幺蛾子?

李鴻淵倒是很悠哉,前世的今年的殿試似乎也是這個題目,只不過,應該沒有孫宜霖提前解題的事情吧,畢竟,前世這個時候,孫宜霖還沒入官場呢。

考生們都在苦苦的思索,活着糾結到底要不要按照孫宜霖的文風來寫。

“宜霖,你也再寫一篇吧,朕也想瞧瞧,清醒狀態下的你,又會寫些什麼。”樂成帝對一邊的孫宜霖說道。

“是,皇上。”

內侍很快爲孫宜霖準備好了所需之物。

孫宜霖坐下之後,略微的想了想,就開始下筆。他不是考生,而且之前那麼狂妄的都寫了,現在寫,根本就不需要有多少顧忌,寫自己想寫的就好。

而在孫宜霖下筆的同時,陳正敏也開始下筆。

樂成帝喝着茶,似想起了什麼,“駱愛卿,你那準孫女婿是哪一個,指與朕瞧瞧。”

駱沛山自然麼藏着掖着。“回皇上,右側首排居中的那個便是。”

樂成帝擡頭敲過去,“會試第五名,少年英才啊,難怪只是舉子愛卿就中意。姓甚名誰?”

“姓陳,名正敏。”

“陳正敏?這名兒怎麼這麼耳熟。想起來了,宜霖,就跟你一起寫了這篇文章的那個?他另外的那篇文章倒是寫得很不錯。”

孫宜霖擱下筆,站起身,“回皇上,確是此人。”

“行了,坐下吧,不用起身了。那這小子這回可是撿大便宜了,他此次如果沒有跨越性的提升,哪怕比上一次的好,朕也要將他踢到三甲去。”

能在考前寫過一樣的文章,多幸運的事兒,這一下可好,就因爲太佔便宜了,被一腳踹下去了,好運變成了黴運,很多人都在替他惋惜,會試第五啊,按理說,在殿試的時候,再差也能入二甲前二十。沒有人認爲,陳正敏會有太大的突破,畢竟,時事策論這種東西,跟一個人的閱歷有很大關聯,上次到現在,也沒多久時間,陳正敏的閱歷能增長多少?

駱沛山也微嘆,遇到這樣的皇帝,純屬時運不濟。

孫宜霖停筆。

“寫完了?拿來,朕瞧瞧。”

孫宜霖雙手呈上去。

樂成帝快速的閱覽,突然,手一拍,“好,不愧是我京城第一公子。”

嗓門太大,下面的作答的諸位學子都被影響到了,紛紛擡頭看,不看還好,這一看,心裡咯噔一下,越發的不好。在低頭看自己的文章,越看越不行,重來!

“皇上,奴婢瞧着,那陳正敏陳貢生好似也寫好了。”

“哦?去,取上來,朕瞧瞧。”隨手將孫宜霖的文章傳給朝臣們閱覽。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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