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傑被廚房裡的聲音吵醒,牀是空的,跑出去正看見羅賓從客廳的沙發上站起身。可廚房裡,臉色稍微恢復的周小吉,已經把早飯弄好了。
“你,你什麼時候起來的?”方傑問。
“沒多久。”
羅賓沒說話,從小吉手裡默默接過盛了培根和煎蛋的盤子。
“怎麼不叫醒我?”方傑拉着他坐下來,“你有力氣麼?”
“還行,看你們睡得香,沒忍心。聖誕快樂!”
笑了,有點蒼白,但很愉快。
“聖誕快樂!”方傑跟羅賓齊聲說。
周小吉的態度自然得……有些不自然,方傑心裡琢磨着,卻猜不出對方的打算,只能配合着,羅賓那悶鱉更是沒話,一頓早飯吃得倒是平靜,就好象三個朋友,或者兄弟,在節日的清晨,共進早餐。
周小吉體力確實不好,吃過飯就歪在聖誕樹前的椅子裡,看着外面灰朦朦的天空。他沒想到,這幾天,羅賓這麼忙碌地照顧自己,竟然還有時間準備禮物。小心地拆開手裡的盒子,包裝紙的邊緣剪裁得很不整齊,絲帶跟盒子的顏色也不搭配,看起來真是羅賓親手包的。掀開盒蓋,是一隻簡單的相框,照片上兩個人坐在一起,穿得象兩棵聖誕樹,笑得跟傻瓜一樣。這一下子把周小吉抓回很多很年前,他跟羅賓的照片,多在那次家庭“浩劫”中被母親都給銷燬了,羅賓這麼多年來搬來搬去,竟還收留着。
“我們那時候多大?”他的目光停留在照片上,問羅賓。
“十二三歲吧?原來的照片很舊,我最近拿去翻新了。”
“謝謝,我很喜歡。”周小吉笑了,“真的很喜歡。可我,這一段太亂,沒給你準備。”
“你好好的,就算我的禮物了。”
周小吉沒想到羅賓會說得這麼直接,不太自然地斜看了方傑一眼,低頭說:
“最近狀況是多一些,以後會小心。”
一邊的方傑簡直是如坐鍼氈了,他朝周小吉蹭了蹭,爲難卻實話實說:
“我,沒想到聖誕節會見到你。所以,才空手來。”
小吉淡淡地對羅賓說,“你看他是不是很勢力,□□人就有禮物,分手就什麼也沒有。”
“不是!”方傑連忙解釋,糾正小吉犯的錯誤,“再說我們什麼時候分的手?這不是要雙方同意才生效?”
“大過節的,先不談這個吧!三個人能做什麼?電視又沒什麼可看,要不要打牌?羅賓,你去把撲克牌拿來好不好?”
“你們兩個談吧!我還是回家補補覺。”羅賓起身之前,靠近周小吉,用力地抱了他一下,“聖誕快樂!小吉!”
周小吉沒挽留,只囑咐他小心開車。聖誕節的上午,街道應該是一年中最空曠的一天吧?他從玻璃窗往下看,直到目睹着羅賓的黑色HUMMER從地下車庫中駛出去,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向遠方離去。
沒動彈,卻感受到方傑靠上來,抓住了他的一隻手,放在兩掌之間,摸索着,然後慢慢地,他的脣抵上去,周小吉反彈地試圖抽回手。
“怎麼這麼傻?”方傑的聲音有些顫抖,“生活那麼難,纔要兩個人互相扶持鼓勵,怎麼又說要分開想想的話?嗯?”他捧住周小吉的臉,那雙眼睛裡透露出的不確定,象是燒紅的烙鐵燙着他的心,“我以後不會把工作上的壓力跟感情絞一起,也不會在小事上做文章,傷你的心。我相信你給的真心,不會逼迫你說不想說的話……我保證你吐苦水的時候不笑話你……”
方傑繼續冥思苦想,見小吉無辜的大眼盯着自己,卻沒有隻言片語,頓時有些灰心:
“喂,我說了這麼多,你好歹表下態行不行?”
見他索性低下眼,連看也不看,方傑急了,手抱住他的腰,一用力,將他拖到地板上,低頭吻了上去。不管思想上是如何掙扎糾纏,身體卻是經不起絲毫誘惑,熟悉得如同自己的身體,想了大半年,日日夜夜渴望,點燃了,任誰也控制不住,燒成灰燼前,是無論如何也難以熄滅……在對方的手碰觸到下邊的瞬間,兩人都禁不住顫抖了,那久違的感覺,沿着快樂的神經,一路攀生到心頭,那最敏感的一塊兒,激動得要**……
□□之後,兩人汗淋淋地,敞開四肢平躺在地板上,看着窗外的一絲陽光正努力擠出雲層,在雲朵的邊緣鑲上了耀眼的金邊兒。
“其實我已經不那麼喜歡過聖誕節了,”周小吉說話的時候,喘得很厲害,卻沒停,“新年又要來,又是一年過去了。總覺得這一年年地,浪費起來可真不含糊。”
“你要不要去牀上躺躺?”
“沒事兒,你給我弄點水好麼?”
方傑拿了冰水,又從臥室拿了被子,給已經靠着沙發半坐的周小吉蓋上。
“去年這個時候,你很忙,我有時候一個人呆在家裡的時候,心情也不好。至少你還有目標在奮鬥,而我呢?我都不知道自己一輩子要做什麼。前段時間毛毛頭找我,問我願不願意做他的一期平面模特。我不喜歡,可又想着可以賺些外塊。我沒什麼學歷,高中畢業以後也沒正經唸書,這段時間受傷,耽誤不少工作,事業上,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失敗者。你覺得我成天只爲感情煩惱麼?”周小吉苦笑着看着方傑,無可耐何地:“感情也煩,事業也煩……過去的一年,就這麼煩躁着過去了。”
方傑忍不住上前摟住他,體恤地,心疼地說,“傻瓜這些話,你以前怎麼不跟我說?”
“你也不比我好到哪裡,怎麼好再給你雪上加霜?在醫院裡的時候,還以爲自己毀了容,心想,如果連這張臉也沒了,那工作肯定保不住,難道讓我在公司裡做清潔工麼?沮喪極了。回家以後,結的痂掉了,好象不太看得出來,才放了心。”
周小吉的額頭跟側臉被碎玻璃劃了些小傷痕,最近才恢復。方傑這纔想着查了查他的那些碎傷口,現在還是有些痕跡,但慢慢會淡去。
“真臭美,改天我給你擦點藥膏,很快就好了。”
“美不美的倒無所謂,不過,跟工作有關係的話,就不能不在乎,我總得有本領養活自己才行。”
方傑終於瞭解,那天小吉出院的心情是多麼複雜。不管能不能跟自己在一起,他總是要有自己的明天,不可能依附在自己的身上。讓一個被連續傷害過兩次的人,再義無反顧地去愛第三次,是不是太苛刻?感情和生活,給了人愉快的同時,也總要施加考驗和障礙。寸步難行的時候,才需要有人拉一把!
“那張唱片你還留着沒?”
方傑跳起身衝到CD機邊翻找,周小吉目露迷惑,不知道他在找什麼,直到熟悉的旋律緩緩地流散出來:
透過短短的空間,他看見方傑的眼睛,紅了。周小吉沒有哭,他覺得很久很久沒有這種,找到了依靠的感覺。
兩年後,聖誕節前。
因爲風很輕微,天上的灰雲越積越厚,人人都預測着即將到來的,又將是一個美麗的白色聖誕節!今年的燈光設計得簡直太好了,害得周小吉整天就盼天黑,等着華燈初上,看那璀燦斑斕的夜色,實在迷人。店裡天黑以後生意還是不錯,雖然已經全職做櫥窗設計的小吉仍然忍不住幫着招呼顧客。
“喂,樹頂的星星好象不亮了哦!”金送客人出門,回來捅捅他,說。
周小吉連忙朝櫥窗那頭看,真的哦,好象是接觸不太靈敏了吧!他走過去,又重新連接了電源,這次才恢復。真漂亮,雖然稱讚自己的裝飾,會比較害羞,他還是忍不住在心裡自己偷偷讚美一下。因爲站在櫥窗前,外面熱鬧的夜色也可以一覽無餘,周小吉象受了什麼吸引,情不自禁朝外看,卻見到一個人正站在徐徐風裡,包得象個北極熊,彎着腰用手敲着玻璃窗。原來,自己是給那輕輕的敲窗聲吸引的吧?周小吉衝着那熟悉身影笑了出來,那人把圍巾往下扯,露出嘴,是方傑。
“聖誕快樂,小糖果!”他用嘴型說。
周小吉推門出去,立刻給那凍得要碎掉的空氣給激得渾身發抖,他轉身用後背對着風來的方向,問方傑:
“你怎麼來了?”
“聖誕禮物等不及給你了,”方傑拉他到電話亭裡避風,又用自己的穿了棉衣的滾圓上身幫他擋着冷空氣,“提前給你吧!小吉,從今天開始可以正式叫我方醫生了!”
周小吉從信封裡往外拿的時候,手一直顫抖,卻與寒冷無關,他的心裡從未如此溫暖過,象寒冬過後,終於春暖花開一樣欣慰,因爲等待了好長時間,更加讓人激動不已。方傑給他的,不僅僅是一張聘用合同,那是十年的努力,爲了兩個人的將來,付出的無數努力。
“我要明年才畢業,明年聖誕吧,希望也可以給你一個值得驕傲的禮物。”
“嗯,那好,我們再等一年!”
兩人一前一後站着,因爲天氣冷,街道上幾乎沒有什麼行人,只穿梭着忙碌的車輛,雪白的車燈,把夜晚的馬路也照得通明,市政廳門前的幾層樓高的聖誕樹掛了成千上萬盞彩燈;還有緊密相挨的摩天大樓,披着節日的光芒,高高挺拔在夜空之中;天地之間,是數不清的光明之源,甚至,頭頂的路燈,桔色的光,籠罩着站在一起的成雙身影,白雪花,終於伴隨着幽雅的旋律,一片一片地,降落人間。還能在一起,迎接一個又一個聖誕的到來,這難道不是最值得期待的禮物?親愛的,聖誕快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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