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了自己想法的傢伙總是固執的,這一點可謂顛撲不破。不過放在成年人身上叫做死心眼,放在孩子身上則叫做叛逆。
二者相比,孩子的叛逆往往更令人頭疼。就像現在的古德里安,他看着正在測量體型的岡薩雷斯,不斷地揉着自己的額角。
從裝備庫中出來,岡薩雷斯便彷彿換了一個人一般,以往對古德里安的言聽計從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固執己見,比如服裝。對於服裝師給他展示的許多造型雅緻、顏色尊貴的貴族服飾,岡薩雷斯選擇了無視,他自顧自地選擇了一款黑色的長風衣並給出了自己的理由:“既然要做愣頭青,那總要特立獨行一點兒。簡單粗暴,這是納古斯之劍的風格,也是我的風格。”
“現在的貴族小姐可不會因爲這種特立獨行而看好你,她們只會把你當做鄉巴佬。你的身材不錯,如果穿上時下最流行的……”古德里安喋喋不休地勸說,得到的卻是岡薩雷斯的無視,於是他也只能揉着額角苦笑。
一旁的設計師看着唉聲嘆氣的古德里安,只能出言安慰:“子爵閣下,極致的簡約也是一種美麗。您放心,我一定會設計出一款可以襯托出岡薩雷斯閣下氣質的服裝。”
古德里安苦笑一聲,擺了擺手:“用不着安慰我。還有三個月,岡薩雷斯閣下就要去奧克蘭貴族學院學習了,也許那裡可以改變他的想法。現在的你只要盡己所能就好了,時下最流行的款式你也做幾套出來,免得岡薩雷斯閣下改變了想法卻沒有衣服穿。”
設計師點了點頭,開始思考岡薩雷斯的應該穿什麼樣的衣服。迪奧多西家族這個最近十年崛起的新型家族可以說是奧克蘭公國藝術圈中最受歡迎的家族,它足夠富有也足夠豪爽,只要你拿得出令他們滿意的作品。
“明天開始你陪我練劍麼?”量完尺寸的岡薩雷斯有點雀躍地看向古德里安,他對於納古斯之劍的喜愛迫使他很想盡快掌握它。
古德里安搖了搖頭,拍了拍他的腦袋:“明天陪你練劍的是雷薩德,而不是我。因爲我要去一趟奧克蘭貴族院,爲你離開領地進入奧克蘭貴族學院做一次陳述。你知道,附庸貴族的嫡系繼承人想要進入宗主國首府可是一件麻煩事。”
作爲一個立國二百多年的二等公爵家族,奧克蘭家族也只有八百多年的歷史,這可與“歷史悠久”、“底蘊深厚”相差太遠。不過這並不是一個講究歷史與底蘊的年代,強悍的武力和豐饒的私屬位面讓奧克蘭公國成功超越數個老牌公國,躋身聖萊茵同盟前五之列。
與其鼎盛的國力相匹配的,是雄偉的都城奧克蘭城。這座城市兼具粗放與精細——高聳的城牆、參差的箭塔、黝黑的魔晶炮口散發着猙獰粗獷的氣質;城中的建築則是參差錯落,規劃合理,透着精靈纔有的精細之美。
“矛盾的,纔是最美的。”五十年前一名遊歷到此的詩人如是感慨,然後寫下了一篇花團錦簇的文章,自此一鳴驚人,成爲許多貴族小姐舉辦文藝沙龍爭相邀請的嘉賓。
不過此刻的古德里安顯然沒有心情去思考詩歌之類的玩意,他只能在貴族院的客舍中思考着如何應付那些老古板,逐字逐句地修改自己的陳述詞,力求每一個詞都可以恰如其分地表達一個未成年貴族渴望獲得知識的心裡。
“該死的,那幫老傢伙爲什麼要這麼死腦筋?規矩,不就是爲了被打破而存在的嘛!”古德里安扔下筆,惡狠狠地咒罵一聲,“一定要想辦法塞幾個人到公國任職,沒人難辦事啊!”
他罵咧着,起身將書面稿件和三張一千金幣面額的金票塞進文件袋,然後向外走去——對附庸貴族入首府的審覈例由三位流淌着奧克蘭家族血脈的榮譽伯爵負責。他們血脈稀薄,唯一的優點就是精通貴族律法,這也就意味着沒有封地,收入的主要來源就是微薄的薪水。因此他們對金錢的需求也就相應的迫切,向附庸貴族收取適當的 “孝敬”也就成了潛規則。
審議室的門口站着兩名全副武裝的禮儀騎士,身爲聖域的古德里安很輕易地發現了他們的真實實力——十二級。他挑了挑眉毛,心下想着:“看來,這是給附庸家族一個下馬威?十二級騎士,嘖嘖,放在小貴族領地都是中層甚至高級軍官了。”
很是無所謂的古德里安邁步進了審議室,負責接待、記錄的書記官是一名三十歲左右長相普通的八級法師。在塞給對方一張五十金幣的金票後,他得以在第一時間得到召見。
審議室的大廳並不算明亮,厚厚的窗簾擋住了自然光,只有正前方高臺上放着一排十二盞魔法燈,將三個白髮蒼蒼、衣着筆挺的老貴族襯托得極具威嚴。而那個書記官此時就站在高臺的右面,示意古德里安開始陳述。
於是古德里安開始陳述,他的聲音此刻優雅而深沉,彷彿詠歎調一般敘述着緣由:“三位尊敬的伯爵閣下,我此次前來是爲迪奧多西家族唯一繼承人岡薩雷斯•馮•迪奧多西閣下進入奧克蘭貴族院學習一事做陳述。
“正如睿智的諸位所知,貴族的高貴在於內涵。博學、謙恭、優雅等等美德是一個合格的貴族所必須具備的。雖然迪奧多西家族已經在奧克蘭大公的光輝下繼承了家族的榮耀,擁有了伯爵的爵位,但畢竟經受過太多的苦難,家族的底蘊在這些苦難中損失殆盡。爲了使年幼的伯爵閣下能夠擁有同其他貴族相同的內涵,不至於像一個粗魯的平民那樣爲整個貴族階層丟臉,我代表岡薩雷斯閣下申請進入奧克蘭貴族學院進行深造。”
這一番陳述絕口不提實力決定論和血脈決定論,完全迴避了三名老貴族的痛處,可以稱得上是溜鬚拍馬的典範。而效果也如同預想一般的好,那三個老貴族完全被這一番說辭打動。不過社會是現實的,單純的溜鬚拍馬並不能讓他們鬆口。
於是在一身低聲的交流之後,居中的那名老貴族威嚴地說道:“你的陳述很翔實地描述了迪奧多西家族的現狀,也符合一個貴族應有的身份。但爲了維護貴族律法的嚴正性,我們需要一份更加具體的書面材料。”
古德里安從胸口的口袋裡摸出那個略顯厚重的文件袋,恭聲回答:“作爲一個貴族,學習法律、理解法律是必備的素質。在陳述之前,我已經做了最詳盡的準備。”
三個老貴族的臉色更加好看了一些,他們示意那個書記官下臺取上材料,然後右手邊的老貴族發話:“我們需要一段時間對書面內容進行覈實,你可以在休息室等待我們的結果,我們希望你可以諒解。”
古德里安撫胸施禮,退了出去:“貴族的法律需要你們這樣嚴謹的人來守護,因此我尊重三位的一切決定。”
文件袋被拆開,然後傳閱。三張一千金幣的金票在傳閱文件的同時悄無聲息地沒入三個老貴族的口袋裡,動作隱蔽,沒有絲毫的破綻可尋。
“這是一個很懂事的人。”居中的貴族微笑着,“他懂得貴族的禮法與規則,相信那位迪奧多西伯爵繼承人也同樣擁有這些素質。”
“公國需要高素質的貴族,這有助於公國的繁榮。”右手邊的老貴族威嚴地說着。
“擁有高素質的年輕貴族,是整個公國貴族階層的基石。”左手邊的老貴族滿臉笑容地說着,然後三個人相視一笑,同時舉起了身前的茶杯,翻開了手邊的貴族法典。
書記官聳了聳肩,同樣拿起一本書。在這個時刻,適當的拖延可以更好地體現威嚴。這個時間可以是五分鐘,也可以是十分鐘,甚至更久,完全取決於孝敬的金額。以古德里安的一千金幣爲例,這個時間將會是八分鐘。
休息室中,古德里安有些百無聊賴地從隨身的空間裝備裡摸出一本三百年前大魔導師莫格麗的著作《空間漂移論》開始翻閱。最近他在修行上遇到一個不大不小的瓶頸,需要不同的理念來啓發。
“你是……古德里安?賈斯汀的兒子?”一個蒼老的聲音突兀地在古德里安耳邊響起,嚇得古德里安差點把書扔在地上——要知道,古德里安可是聖域,雖然只是初級,可來到他的身邊而不被發覺也至少需要高級以上的實力!
“你是誰?”古德里安霍然而起,看向突兀出現在自己身邊的老者,右拳上有淡藍色的鬥氣閃動。老者個頭不高,有着淡藍色的眼睛和花白的頭髮,高挺的鼻樑、剛硬的輪廓依稀可見年輕時英俊的痕跡。
“我叫史蒂芬•杜•帕斯卡爾。你或許在你父親的口中聽說過我,我有一個還算響亮的外號,弒神者史蒂芬。”老者沉聲說道,“從十年前開始,我一直在尋找你的蹤跡,只是自你被俘出逃後便消失了蹤跡。想不到今天在這裡能碰到你。”
“你找我做什麼?”古德里安放鬆下來,對方是老牌神域強者,專修刺殺之道,且是父親故友,實在沒有反抗的力量更沒有反抗的必要。
“告訴你關於你父親失蹤的一切。”史蒂芬微笑,“隨我到我家去吧,這裡的事情我會派人幫你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