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呀——
伊斯塔城臨着澤西河的城東,那座已經有了三百餘年的廢棄伊斯塔大鐘樓,原本緊閉着的蛛網叢生鐘樓之門被推了開。
在黯淡月光的映照下,可以看見推開伊斯塔鐘樓的人,似乎是個披着骯髒破舊亞麻色披風的佝僂老人。
只是,這佝僂老人卻和普通佝僂老人不同,因爲他推門的右手戴着只漆黑的皮手套。
黑暗。
無邊無際的黑暗,在吱呀呀的開門聲中從伊斯塔大鐘樓內,如同漫過了河堤的流水般溢了出來。
“什麼事?”
一個漠然到四個胡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從塔樓內傳了出來。
“尊敬的影子領袖,佈置好了客廳的客人們,開始招待他們的客人了。”
聽到了那默然聲音問話的佝僂老人,將腰佝僂的越發低了下去,然後纔回答道。
“哦,終於動了麼。很好,這很好。”
那漠然的聲音繼續保持着漠然,他說完這句之後便再沒了聲音,也不知道他所說的很好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完全佝僂下去了腰的佝僂老人,也沒有再說任何話語,他只是繼續恭敬無比的俯着身。
沉默,帶着無盡陰冷氣息的沉默,讓廢棄的伊斯塔大鐘樓四周原本不住鳴叫的鳴蟲與蛙蛤,都如同畏懼着什麼般的停止了發聲,整個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拾荒者塞尚琉,去繼續觀察我們的客人吧。必要的時候……”
也不知道究竟寂靜了多久之後,那個漠然的聲音才終於又開口說了話,雖然他的話只說了一半便又忽然住了口。
那無比沉得住氣,靜靜等候着黑暗伊斯塔大鐘樓內發號施令的影子領袖之命令的佝僂老人,毫無疑問就是影子領袖所說的拾荒者塞尚琉。
大概是習慣了的緣故,拾荒者塞尚琉繼續一言不發的佝僂着腰,等候着冷漠聲音的將命令全部傳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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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要的時候,你可以幫忙幫客人們,收拾收拾客廳裡他們沒有注意到的細微地方,讓他們的那個名字很有趣的代號焦點訪談的計劃能夠更加的沒有破綻。”
果然。又等了片刻之後,隱身於漆黑陰冷伊斯塔大鐘樓之內的影子領袖,繼續用那冷漠無比的聲音將剛剛說了一半的命令補了完。
“是!”
弓着身體的拾荒者塞尚琉,雖然低低的應了一聲,但卻沒有立即轉身離去去執行命令
“還有什麼事?”
漆黑陰冷伊斯塔大鐘樓的影子領袖,開口問道。
“尊敬的影子領袖,那個曾經進入過西莫幹古墓的盜墓賊,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存在。”
拾荒者塞尚琉躬着身體說道,他果然還有話要說。
“明斯克-楊。”這一次。那個影子領袖回答的很快:“我還記得他的相貌與名字,那一次他的運氣很好。”
“是的。就是那個明斯克-楊尊敬的影子領袖!”
拾荒者塞尚琉確認了影子領袖的記憶。
“他看見你了麼?如果他看見了你,那就把他清理掉吧,在瘋老頭解開那到謎題拿到進入陰謀黑巢的鑰匙之前,我們不能冒再次被不朽議會發現的危險……”
相比於之前的長時間沉默,這一次影子領袖說了很多話。
“沒有,他沒有看見我,他只是感覺到了我的存在。”似乎是影子領袖不夠明白,佝僂着腰的拾荒者塞尚琉很快又繼續解釋道:“殺死了死神屍靈守衛的明斯克-楊,回到了外面之後的這些年裡。似乎覺醒了原本隱藏於血脈之中的靈覺。”
“靈覺麼?”影子領袖本該無比冷漠的聲音裡,終於第一次有了一絲波:“我討厭靈覺!你知道的拾荒者塞尚琉,我一直都非常非常非常的討厭擁有靈覺的傢伙!討厭的恨不得拉出他們的腸子,在他們被打爆的串起來再扔到地獄魔焰上烤到焦!”
“要殺了明斯克-楊麼?”
拾荒者塞尚琉問道,他知道自己侍奉的影子領袖爲什麼會討厭靈覺。
十六年前,那個靈覺敏銳到似乎可以看穿任何僞裝與遮蔽物的黑暗龍騎士,一夜之間將勢力里人才濟濟的伐罪。三千七百餘成員盡數斬首!
沒有任何人,能夠躲避那黑暗龍騎士的靈覺搜捕。
沒有任何人,能夠頂住那黑暗龍騎士在代表不朽議會的有罪宣判後,所揮出的那看似沒有任何技巧的斬首一劍。
如果不是那張以西莫幹古墓爲標的終點的傳送術卷軸。拾荒者塞尚琉知道自己必然也已經死了,而不是還能跟着影子領袖捲土重來。
“不。”影子領袖的聲音,再次變的冷漠毫無感情了起來:“既然他沒有發現你,那就沒有殺他的必要,說起來若不是他引走了那頭死神屍靈守衛,我們進不了那個地方……不是麼。”
“是的,如果不是明斯克-楊引走了死神屍靈守衛,我們可能永遠都無法進入那個地方。”
佝僂着腰的拾荒者塞尚琉,附和了影子領袖的說法。
“那麼,就這樣了吧。”
影子領袖再次開了口,而這句話顯然可以當做逐客令來聽了。
而隨着影子領袖的聲音,那些如同溢出的水般自廢棄的陰冷黑暗伊斯塔大鐘樓內溢出的黑暗,竟然又如同退潮般倒捲了回去。
吱呀呀——
被拾荒者塞尚琉所推開的門,也自動關閉了。
拾荒者塞尚琉緩緩擡起佝僂到了極點的腰,他在關閉着的門外又靜靜呆立了差不多半分鐘後,在緩緩轉過了神。
也許是有什麼聲音驚動了拾荒者塞尚琉。讓拾荒者塞尚琉側過了如同爛雞窩般滿頭亂髮的頭顱,看向了在月光下閃耀着粼粼波光的澤西河河面。
月光映照出了波光粼粼的河面,也映照到了拾荒者塞尚琉驚鴻一現的眼睛,那是一雙沒有任何形式眼仁只剩下了漆黑如墨眼白的眼睛。
只是若細細看的話,當回看到拾荒者塞尚琉那漆黑無比的眼睛內,其實都還有一小股幽綠在不規則的運動者。
那一小股幽綠,若是放在二十倍以上的放大鏡下細看,觀察者卻又會驚恐無比的看清楚——那根本不是幽綠,而是無數個細小無比的表情猙獰幽綠色頭顱的集合體!這些表情猙獰幽綠色頭顱的集合體,如同大海之中的沙丁魚羣般在拾荒者塞尚琉漆黑的雙眼眼白內漫無目的在來回遊動!
側着臉看了一會河水。拾荒者塞尚琉似乎鎖定了什麼隱藏於波光粼粼河水之下的東西,於是他雙眼中的那細微無比的兩團幽綠便突然飛了出去!
就如同孫悟空的金箍棒般,那兩點很快就糾纏到了一起的幽綠迎風便長,不過三兩個呼吸間便長大成了由無數皮肉腐敗不堪幽綠色人頭所組成比成年男人還要巨大的恐怖人頭。
恐怖人頭張大着不住滴落着腐敗的腥臭屍液,一口要向了拾荒者塞尚琉所注目之處!
下一刻,一隻脖子細長如同蝰蛇的長度超過兩米五彩怪魚,便被恐怖人頭從水下咬着脖頸拖出了水面。
那蛇頸五彩怪魚不住掙扎,身上的五彩交替閃耀每一種彩色閃耀時都會冰錐、風刃之類的魔法攻擊,劈頭蓋臉的招呼向了咬住他脖頸的巨大恐怖人頭。
只不過。所有的魔法攻擊在擊打到巨大恐怖人頭時,組成巨大恐怖怪頭的那些正常尺寸的腐爛幽綠色人頭便爭先恐後的張開了腐物堆積的嘴。然後如同吃糖豆般將那些攻擊到的魔法一點不剩的全部撕碎吃了掉!
很快,那條劇烈掙扎不已的蛇頸五彩怪魚不動了,它的身體很快就從鱗甲光鮮的健康色側,變成了如同死了不知多多久腐敗不堪模樣……
“老了啊,竟然將這條澤西蛇頸食人魚,判斷成了潛伏在水中的窺探者。”
拾荒者塞尚琉發出了嘆息,然後他的長着嘴巴,發出了某種普通人根本無法聽見的聲音。
拾荒者塞尚琉所發出的無聲之聲,似乎是某種不爲人所知的詭異魔法咒語。聽到了這些無聲之聲詭異魔法咒語的那些組成了巨大恐怖人頭的腐爛不堪幽綠色人頭,齊齊的轉過方向“看”向了拾荒者塞尚琉。
拾荒者塞尚琉繼續發着那無聲之聲,於是那些轉過頭的腐爛不堪幽綠色人頭便拖着那隻已經被腐蝕到如同已經死亡了幾十天澤西蛇頸食人魚腐屍,朝着拾荒者塞尚琉所在的位置飛了回來。
那些腐爛不堪的幽綠色人頭一邊分,一邊爭搶着吞噬澤西蛇頸食人魚的腐屍,僅僅一兩個呼吸的時間兩米多長的澤西蛇頸食人魚腐屍就被搶食了個乾淨,連骨架都不曾剩下半星。
然後。聚合在一起的幽綠色腐爛人頭重新一分爲二,他們越變越小並最終重新迴歸了拾荒者塞尚琉的雙眼之內。
“魯西斯,你在哪裡?”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拾荒者塞尚琉揉了揉他的雙眼。他右手剛剛還帶着的黑色手套已經消失不見,揉眼睛的雙手到處都是龜裂,黑乎乎髒兮兮的污垢堆積在拾荒者塞尚琉那些龜裂以及長長的指甲之內,讓他揉眼睛的動作分明就像是在朝自己的眼睛裡搓更多的髒東西進去。
“汪、汪汪——”
略微沉悶的汪汪聲中,一隻因爲太過於髒兮兮,所以已經完全無法知道原本究竟什麼淹死的瘦狗,從河畔的草叢裡叼着一隻肥大的青蛙鑽了出來。
叼着青蛙的骯髒瘦狗,用三條腿跌跌撞撞的奔到了拾荒者塞尚琉的面前,它仰着頭朝着拾荒者塞尚琉猛搖起了尾巴。
“呵呵,魯西斯你是去給我們找晚餐去了麼?”
拾荒者塞尚琉顫巍巍的蹲下了身,然後他那龜裂密閉的髒兮兮右手。摸摸了骯髒瘦狗那狗毛糾結成了一團的腦袋。
“汪汪汪!”
骯髒瘦狗放下了含在口中的青蛙,汪汪叫了兩三聲後用舌頭舔了舔拾荒者塞尚琉的手掌。
“是的是的,這隻大青蛙,足夠我們熬一大鍋美味的濃湯了!”
拾荒者塞尚琉任由骯髒瘦狗舔了他的手,然後他又再一次用力揉了揉髒髒瘦狗的腦袋。
那隻奄奄一息的大青蛙,似乎也終於察覺到了自己要被下湯鍋的悲慘命運,所以它趁着拾荒者塞尚琉與骯髒瘦狗在親暱交流的機會,突然高高躍起試圖逃離。
只可惜,大青蛙高高躍起還不到一尺遠,便再一次被突然出現在它正前方的那條骯髒瘦狗狠狠一口咬了住。
“幹得好魯西斯!啊。你真是個棒小夥子,真的是棒極了!”
拾荒者塞尚琉不住的誇獎着重新抓住了青蛙的骯髒瘦狗,接着他便緩緩站起了身朝着還有這不多一些燈光的伊斯塔城中心城區的方向蹣跚走去。
緊緊咬住了大青蛙的骯髒瘦狗魯西斯,像之前從河畔草叢中跑出來同樣的方式,用僅有的三條腿略顯的有些行動不便的快步跟上了拾荒者塞尚琉。
又走出去了差不多十來步遠,拾荒者塞尚琉從地上撿起來個分明使用許多破布勉強縫合載一起的大口袋,他用力一揮將又大又破的口袋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那口袋與拾荒者塞尚琉的後背觸碰時,發出了一陣刺耳的金屬互相撞擊聲。
“汪唔……”
三條腿的骯髒瘦狗魯西斯,又含着大青蛙叫了一聲。
“呵呵。別擔心,別擔心魯卡斯。裡面的那些破爛傷害不到我的,因爲我可是拾荒者塞尚琉。”
拾荒者塞尚琉似乎很開心的聲音,順着風中傳播了開來。
“汪、汪汪、汪汪汪——”
三條腿的髒髒瘦狗魯西斯,卻有叫了起來。
“不不不,不能吃烤青蛙的魯西斯,烤的話我們兩個就都要吃不飽的。”
拾荒者塞尚琉似乎重新開始蹣跚行走了,因爲他說話聲伴隨着不規則的金屬物互相碰撞叮叮噹噹聲。
“汪、嗚嗚嗚——”
也不知道是不知真的能夠聽懂拾荒者塞尚琉的話語,那條名爲魯西斯的髒髒三條腿瘦狗,又發出了原本只有它的同類以及德魯伊才能聽懂的叫聲。
“哦。魯西斯你可真是個無賴,你居然用要放走它來威脅我,你真是越來越無賴了。好吧好吧,你贏了魯西斯,這隻青蛙的一半會變成烤肉,這樣總沒有問題了吧,如果晚上還有什麼人爲了滿足他們那可悲的憐憫之心。丟給了我們什麼發黴發爛的食物,全部做成烤青蛙也不是不可能。對了,想要在市區裡生火可不太容易,如果那些巡邏警與滿心都是罪惡與無知的青年發現了我們生的火。就會驅趕甚至毆打我們來取樂……”
雜亂的叮叮噹噹聲中,拾荒者塞尚琉的聲音再一次的響起,只不過因爲走的距離澤西河畔的荒廢伊斯塔大鐘樓有些遠了的緣故,拾荒者塞尚琉的聲音漸漸變的模糊了起來。
然後,也不知道拾荒者塞尚琉又和那條三腿髒狗魯西斯做了怎樣的交流,拾荒者塞尚琉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知道麼魯西斯,回來之後見過的人越多,我就越喜歡你。”
笑過之後拾荒者塞尚琉,如是說道。
“是的,所有拿我們取樂的傢伙,遲早有一天都會爲他們的罪付出代價,我記得他們所有人的相貌與住址。誰讓我是……拾荒者。”
拾荒者塞尚琉越走遠遠,他的聲音終於完全隱沒在了月光照不到的黑暗之中。
而拾荒者塞尚琉並不知道,他之前需要戴上特製黑色手套纔敢推開的,但是看起來似乎一陣狂風都會將之吹倒的荒廢伊斯塔大鐘樓的樓門內三步之處,其實一直都站着個身穿簡簡單單純黑色衣衫,留着齊肩捲曲亞麻色中分頭的蒼白臉色青年。
這個蒼白臉色的青年,生着一副五官都很好看但卻線條很柔和的臉,若是將其放在地球世界上那多半符合那些婦女們心中的完美“小受”之形象,而且多半還會被婦女們定義爲“美型小受吸血鬼”。
“回來見過的人越多就越喜歡狗麼?”之前與拾荒者塞尚琉交談的那冷淡無比的聲音,從這個蒼白臉色的小受青年的嘴中慢悠悠飄出,他收回了似乎能夠看穿腐朽鐘樓門扉的視線,在緩緩轉過了身體的時候又慢悠悠說道:“拾荒者塞尚琉……叔叔,你已經老了啊,老到快要不中用了的程度。”
蒼白臉色的青年,邁步走上了直通荒廢鐘樓頂的破爛無比樓梯。
太過於悠久的歷史讓那些木製樓梯早已經腐朽到了似乎連三歲小孩子踏上去,都會因爲承受不住而轟然崩塌的程度,但蒼白臉色青年卻身體毫無重量般踏着那些腐朽到了極點的木製樓梯,一步步拾階而上!
“沒關係,時間還太早,不朽議會啊……”緩緩上行着的蒼白臉色青年,走過了一處比其他多出了根極粗根鋼鐵橫樑的地方,在側頭看了眼中間位置懸掛着件大衣的鋼鐵橫樑後,蒼白青年繼續朝上緩步而行:“時間還早,還可以繼續安安心心的玩一段時間。不甘心啊,剛纔居然被那個名叫拉格勒斯-紅葉的傢伙殺了那麼多次,卻一次都沒能殺到他。”
一陣風吹過,那出懸掛着“大衣”的極粗鋼鐵橫樑動了動,然後露出了一張驚恐無比的死人臉以及一串……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