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忌看着此人身邊輕振欲鳴翩翩起舞的短劍,若有所思,忽然開口問道:“你也是一名劍客?”
長衫劍客身體微微前傾,極爲有禮的說道:“張家老四,張衝。”
趙無忌脣角微微翹起,眼中射出興奮的光,緊緊的看着他說道:“蘇城第一劍張衝!很好,我早就像和你比劍了。”
張衝微笑道:“我知道,你以前來過一次,戰勝了所以被你挑戰過的劍客。”
趙無忌道:“可你沒有接受我的挑戰。”
張衝依然笑道:“那個時候,你連我一劍都擋不住。”
趙無忌眼睛微微眯起,道:“現在呢?”
張衝還是笑道:“或許能接住個十來劍吧!”
趙無忌也笑了,笑的就像個剛剛嗜血的猛獸,冷冷的說道:“我若出劍,必有人死。今夜,你一定會死在我的劍下。”
雨一直在下,順着斜雨亭頂的瓦片屋檐流淌而下,變成水簾,那位黑衣人依然靜靜的在馬車裡喝酒,聽着馬車外的談話。
可他的一雙眼睛,卻死死的盯着馬車外。
盯着腳踏劍梭的楊樹。
趙無忌出手。
他擡起右臂,隔着重重雨簾,隔着那些持弩嚴陣以待的魂客,遙遙指向馬車上的長衫劍客。
隨着一指點出,雨夜裡驟然響起一道淒厲的鳴嘯,滅魔劍發出一聲低沉卻冗長的鳴叫,帶着趙無忌的身體朝馬車刺去。
張衝眼瞳劇縮,懸在身旁的右手中指一扣一彈,身旁那柄已經躍躍欲出的短劍一聲清呤震鞘而出,化作一道清光護在自己身前。
趙無忌說了要他死在自己劍下,然後他在半途卻劍鋒一轉,這一劍的目標並不是張衝,而是張衝身後的馬車車廂!
馬車裡的黑衣人雖然始終沉默,雖然一直緊盯着楊樹,但卻也一直警惕注視着周遭的動靜。趙無忌蠻橫的劍意襲來,他便知道趙無忌已然動手。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是這一劍的目標,然而發自自保的本能讓他重重一拍面前小几,木板縫隙間煙塵一震,小几猛地彈了起來,將車廂撞開,飛了出去。
漆黑的劍影破空而至,穿透那片晶瑩透明如琉璃的水花,卻被小几擋個正着,鋒利高速的薄劍與笨拙厚實的小几狠狠相撞,發出一聲令人耳膜欲裂的脆響!
黑衣人露在笠帽外的臉有些微黑,在這一瞬間變得極爲蒼白,明顯吃了些虧,而就此時,張衝雙眉一挑,見機奇快地手腕一翻,中食二指併爲劍決指向站在府門處的趙無忌,在他身周剛飛舞半圈的短劍去勢陡轉,化爲一道青光直刺趙無忌的面門,此時趙無忌的長劍正與被黑衣人打出的小几相撞,又如何護得住自身?
沉默懸浮在半空中的楊樹動了,他身體快速向左閃去,就在將要閃出趙無忌身體時,卻強行收住了腳步,他不是畏懼張衝的手段,不是害怕那道發着濃烈金光的短劍,而是發現現在依然不需要自己出手。
因爲趙無忌的長劍在與小几相撞後,便藉着那道猛烈的撞擊力量,滅魔劍上那些不知意味的縫隙線條,在那一瞬間驟然放大脫離,極爲奇妙地在空中化作了無數道劍影。
“第十五劍!”
連楊樹也沒有想到,趙無忌一出手,便直接是雷霆第十五劍!
趙無忌知道無論是張衝,還是馬車裡的黑衣人,實力都要比他強。
他要以雷霆萬鈞之勢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
張衝是人,是人自然怕死,面色微白的他並指劍決一散一勾,把剛飛出半箭之地的金光短劍強行召回,在最危險的那一瞬間,抵擋住兩道襲向自己眼睛的劍影,就這一個動作便讓他的右手微微顫抖起來,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隱現。
馬車裡的黑衣人神情凝重看着襲向自己身體的幾道劍影,嘴中喝出了一個意味含糊的字眼,左手虎口間搭着的那串念珠飄浮而起,圍繞着他的身體呼嘯旋轉,只見一片火花四濺,瞬間內竟是不知道與那三道詭異蠻橫的劍影發生了多少次交鋒!
劍影破空而至,金光短劍直刺過去,黑色長劍化作無數劍影,金光短劍閃電遁回,念珠懸浮護住,每一個環節都蘊藏着極可怕的兇險,只要有一處處理不當,這三位交鋒者便會有人濺血而亡。
楊樹看的心潮澎湃,身後的楊草更是看的熱血沸騰!
楊草儘管在極力的鎮壓着陰冥擺渡船,但並不影響他觀看趙無忌和楊樹那邊的打鬥。
他雖然沒有和張衝他們正面交鋒,但這場戰鬥卻決不能少不了。
若是沒有他,張升龍烏陳天壓制住閻就只是時間問題。閻若被壓制住,這三個金魂境高手抽出身來,便絕對有改變戰局的能力。
當然,同樣也不能少了趙無忌和楊樹。若沒有他們倆在前面頂住,楊草又哪來的機會用陰冥擺渡船困住張升他們?
每一個環節都至關重要!
但縱使如此,楊草和楊樹也都沒有想到,如今的趙無忌居然強悍到了如此地步!
張衝的實力楊草和小龍都已經洞察到了,那短劍上綻放的可是濃烈到極致的金光,可是金魂境巔峰期!至於那黑衣人的實力暫時還不能確定,但既然最後出場,應該也是屬於最強的那一種。
可就是這兩個人,居然都險些栽倒在趙無忌的劍下。
要知道,無論趙無忌的劍法再怎麼厲害,他的境界終究只是水魂境。可偏偏,他創造出了奇蹟。
叫楊草怎能不熱血沸騰!
他甚至在僥倖的想,還好趙無忌和楊樹及時來了,不然今晚這場仗輸的絕對是他。
他原本以爲,降服了閻之後,勉強也能應付得了今晚的局面。可當張衝出現後,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麼的錯誤。
今晚這一戰,少了他們魂三角中的哪一個,都絕對不行!
強者的世界裡時間尺度本就不一樣,這看似繁複兇險漫長的過程,在真實的世界裡只是極短的一瞬間,其時那已破碎的小几在下落中和雨水撞擊2潑出的水還在空中化成片片琉璃未曾落下,滿大街的雨水還在緩慢地編織着雨簾,而那些持弩的魂客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突突突突突突!!
持駑魂客們用盡可能短的時間做出了反應,迅速摳下扳機,數十枝箭矢攜着強勁的破風聲射了出去,此時那道道黑色劍影正在與張家兄弟相鬥,趙無忌一劍已出,已是全無自保的能力,眼看着只能被那些弩箭射成刺蝟。
而就在此刻,在弩箭快要抵達趙無忌身前時,一道漆黑如墨的光梭飛了出來,將層層雨簾映得發黑,將那些密密麻麻的弩箭全部捲了進去!
緊接着,又有幾條手臂在雨中飛舞起來。
在這一瞬間,楊樹的危險觸覺和判斷能力得到了極大的展現,那些看似極其兇險的弩箭在他眼裡如同緩慢爬行的蝸牛,任由他準確無誤的自保與反擊。
“統統前進,滅了他!”爲首的一名魂客厲聲喝道。
隨着這聲命令,發射完一輪弩箭的魂客們,且還保留着完整的身軀的繼續拉簧上箭,另有十餘名魂客從馬車後跑出來,拔出腰間鋼刀沉默着向楊樹奔來。
他們的目標不再是趙無忌,而是楊樹。因爲他們相信,有張衝這兩位高手對付趙無忌那是綽綽有餘,他們只要牽制住楊樹,不讓楊樹幫上忙就行。
一名魂客雙腳連蹬溼漉的地面,彷彿緊隨着最後那輪弩箭衝了過來,距離楊樹尚有一段距離,只聽得他暴吼一聲,雙手持刀高高躍起,以不可抵擋之勢,向楊樹的腳下砍去。
眼角的刀疤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無比猙獰,楊樹看着身前的雨地,似乎沒有看見馬上便要降臨的這一刀,只見他腳下微微一震,腳底的劍梭毫無徵兆的飛出,從持刀魂客的身體裡穿過,精確無比將那些弩箭擊落。
而當那些弩箭落地時,那個持刀魂客的頭顱也剛好在雨地裡滾了一圈。
雨夜漆黑深沉,兩旁的房舍裡隱有燈光。
三枚劍梭在空中飛舞旋轉着,楊樹腳尖點地,平穩的落在雨地裡。
下一刻,那三枚劍梭以楊樹爲中心旋轉起來。
楊樹冷漠的看着前面那些用虎視眈眈的目光望着自己的人,只是輕輕的從嘴裡吐出三個字。
“裂空術!”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止,但它不會真的停止。遠處的楊草只看見哥哥的身體突然化成了一道光影,如一道疾速的箭飛入了人羣當中。緊接着,便是無數的鮮血和殘肢飛了出來。
使用裂空術後的楊樹就像是一個絞肉機,瘋狂的收割着生命。
另一邊,趙無忌站在雨中,略有些蒼白的臉上除了平靜沒有任何情緒。只見他懸在袖外的右手緩緩張開,一條細細的血線從手背上流了下來。
劍影已經徹底被張沖和黑衣人消化乾淨。趙無忌再也不能向前,而是被步步逼退。
楊樹消滅完那些阻擋住他的魂客,卻也沒有前行,但三枚劍梭卻從他的身周飛出,擋在了趙無忌的前面。
趙無忌和楊樹二人就站在三枚劍梭織成的這片無形劍網之後,織成這道網的每一根線條都代表着鋒不可阻,代表着死亡,無論是堅硬的青石板,被雨水打溼的牆壁還是地上躺着的屍體,都無法讓那些線條緩慢一分,溫柔一分。
風能進雨能進夜色能進,人不能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