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在萬.盛南街和學府路的岔路口,等了十分鐘左右,才見到了鳳凰衛視的記者。開着一輛SUV車,由宋經理帶着過來。一共兩個人,一個是記者,一個是攝像師兼駕駛員。
記者是個戴眼鏡的挫男。
“徐浩,你跟劉記者慢慢聊,我還有事情,先走一步了。老劉,老蔡,我走了啊。”宋經理把人帶到,立刻匆忙走掉。
初次接受記者採訪,徐浩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開場白,還是劉記者主動問:“你就是徐浩吧,我聽宋經理說,你是來橫店一個星期後,就當上小領隊了?”他說話的時候,攝影師已經把手持攝像機扛在可肩膀上,對準徐浩。
徐浩這纔有些想明白,爲什麼宋經理推薦自己,原來是因爲小領隊這個傳說。
鏡頭對準自己,多多少少有些不習慣,平復一下心情,徐浩回答:“是的。”
“現在還是領隊嗎?”
“現在已經沒有在做領隊了。”
“爲什麼呢?”
“因爲現在開始跑特約,做領隊的話,佔用太多時間,沒辦法抽出來空閒,所以我就辭職了。”
“專心跑特約?”
徐浩想回答的幽默一些,不過實在是有點緊張,幽默不起來。只能老老實實的記者問什麼,自己回答什麼:“對。”
記者點點頭,對攝影師打了個手勢,攝影師便把攝像機給關掉,然後放進了車裡。
徐浩還以爲採訪結束了,感覺這採訪也太快了點吧。
還好,記者轉而又說:“你現在住在哪,我們去你家裡看看?”
隨後徐浩給攝影師指路。開車開到了出租屋樓下,然後在攝像機的拍攝下,爬上二樓。
“你就住在這裡?”
“對,這裡叫雅堂村,離老工會還有萬豪大酒店很近,羣衆演員一般都是在這兩個地方等車去劇組。所以都沿着老工會附近找房子。雅堂村號稱是橫漂第一村,住了非常多的橫漂。”到了自己的地盤,徐浩漸漸打開了話匣子。
開鎖,進屋。
劉記者示意攝影師四處拍拍,然後自己繼續採訪徐浩:“這屋子看上去很簡陋。”
徐浩笑笑:“老式的小樓房隔開的,面積比較小,沒有什麼傢俱。不過我要求也不高,能住就行了。”
屋子裡的溫度比較高,徐浩趕緊把自己前幾天新買的搖頭電風扇給打開。頓時一股熱乎乎的暖風,開始在屋子裡翻滾。不下雨的橫店,就是火爐一個,溫度能直接飆升到三十幾度。加上今天外面又沒風,更熱了。
就這麼去接一下記者,回來時就一頭汗了。
開了風扇,徐浩又把自己庫存的農夫山泉拿出來兩瓶,遞給劉記者和攝影師。
劉記者打量了一下小屋子。有些嫌棄的問:“這房子一個月多少錢?”
“四百一個月。”
“我昨天採訪別的橫漂,發現很多都是兩個人合夥租一間屋子。”
“對。”
“你怎麼一個人租房子。能負擔得起?”
徐浩感覺劉記者有些瞧不起自己的樣子,不過轉念又覺得是自己多心了:“一個月四百還好,能負擔的起,跑一次特約,基本上一個月的房租就出來了。”
此時攝像師也拍好了徐浩屋子的基本情況,把攝像師放在桌子上。正好對住徐浩跟劉記者,然後他就坐在徐浩的小板凳上,擰開礦泉水蓋子,默默喝水。房間裡徐浩坐在牀邊,劉記者坐在靠背椅子上。一問一答。
“你來橫店多久了?”
“我是今年4月10號來的橫店,兩個半月了。”
“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週歲。”
“十九週歲就出來了,沒有繼續唸書嗎?”
徐浩尷尬的笑笑:“我是美術生,藝考沒通過,所以我就出來了,準備一邊嘗試着演戲,一邊繼續學習,爭取考上藝校。”
“你這樣小,在橫店能自己照顧自己嗎?”
“當然可以,我覺得我在橫店很適應,這兩個多月過得很充實。”
劉記者若有若無的點點頭,擡頭看了看牆壁,牆壁上的素描有好幾副,有人像素描,有靜物素描,還有速寫的橫店風景:“這是你畫的?”
“嗯,空閒的時候就會畫一畫素描,這是基本功。”
劉記者忽然又跳到另外一個問題上:“會自己做飯嗎?”
“不會哎,一般都是吃劇組的盒飯,或者在外面買一點。”
“這樣不會很浪費嗎,你們橫漂我看都很窮困,有些人整天吃麪條,清湯掛麪。”
徐浩齜牙說:“別人我不太清楚,我自己我感覺還好,吃的住的啊都是可以負擔的起的,只要你勤快一點,多跑跑戲,養活自己肯定沒問題。而且橫店這邊也不是隻有演戲一條賺錢的路子,很多橫漂晚上還會抽空去練攤。但是你要是懶惰的話,肯定就不行了。”
“你一個月能掙多少錢?有兩千嗎?”劉記者似乎對徐浩的說辭,不太相信,直斷的問。
他這個問題一出口,徐浩就瞬間明白自己之前的感覺沒錯,劉記者似乎看不起他們橫漂,語氣裡透露着高位者對下位者的高高在上和鄙夷。
徐浩很不爽,不過攝像機就在旁邊,他不好表現出來,只能稍微嚴肅一點說:“我來的時間還短……”
劉記者粗暴的打斷:“你就直說吧,你一個月能掙多少?”
徐浩心底來氣,想也不想的回說:“八、九千一個月。”
“多少?”劉記者睜大眼睛,想笑,“你說多少?”
“八、九千一個月啊。”
“八、九千……冒昧的問一下,你這八、九千都是怎麼賺來的?”劉記者雖然話說的很冠冕堂皇,但裡面的意思就是“不信”,想具體到每一筆是怎麼來的,以此來找出破綻,揭破徐浩的吹牛比。
徐浩對着這個鳳凰衛視的記者,一點好感也沒了,接受採訪的受寵若驚更沒有了,見劉記者要算賬,他就好整以暇的伸出一隻手,扳着手指一一說來:“我第一個月,剛來,主要是跑羣特,白天一場,晚上一場,大約有一百五一天吧。跑了有十多天,這就是一千多了。”
“然後我在《最後的戰士》給男主角當武替,第一次接觸這個,錢不多,一天三百,我當了四天武替,這就是一千二。然後我又在《狙擊》劇組演了一個大特,一天一千,三天,這就是三千了。”
伴隨着徐浩一根一根手指的計算,劉記者原本還掛着嘲笑的臉,頓時有些掛不住笑了,變得拉長起來。
徐浩視而不見,繼續扳手指:“然後我還是領隊,我一個月的工資前後加起來,拿了有三千多。這幾筆算起來,超過八千了吧。”
“然後第二個月,因爲我已經辭掉小領隊,開始跑特約了,演戲的次數不多了。不過我接了一支MV的男主角,拍了十三天,片酬是八千塊,加上零碎幾個特約,超過九千塊了吧。”
“然後近半個月,《最後的戰士》楊導又打電話給我,請我去給男主角當了七天替身,這一次是一天七百,這我就拿了快五千塊了。然後今天我纔剛跑了一場大特的戲,片酬是八百五十塊錢。所以,這個月加起來肯定也能過八千塊了。”
徐浩說完了自己的收入,劉記者一張臉已經徹底黑下來。
不過他也是有城府的人,很快就調整好情緒,笑了出來:“看來你很不一般嗎,我之前採訪好幾個橫漂,都過得十分悽慘,都說過不下去了,要回去。”
“可能人跟人的境遇不一樣吧,現在社會上各行各業都是競爭激烈,有人堅持下去了,有人堅持不下去了,很正常。”
“你是怎麼接到這些通告的?聽說橫店這邊接戲,有很多潛規則?你有沒有去迎合這些潛規則?”
徐浩當然不會傻到說自己給副導回扣的事,他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長:“你要說跟導演們吃飯喝酒,交際應酬,這肯定少不了的。其它的潛規則,基本上沒有,更高的層面我不知道,在特約這個層面,演技還是佔很重要部分。”
“你有學過表演?”
“沒有。”
“那你是怎麼提高自己的演技?”
“看書,看別人演戲,自己再揣摩。”
劉記者看到了徐浩牀頭擺放的一疊影視類書籍,不過沒再問下去:“好吧,非常感謝你接受我們採訪。”
“不客氣。”
徐浩將兩人送到樓下,就折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這場採訪,興沖沖而來,結束時卻並不是那麼開心。因爲最後的氛圍,實在是有點僵硬。徐浩有些期待鳳凰衛視什麼時候播出這段採訪,又有些預感,採訪自己的這一段可能會被剪掉。
畢竟劉記者最後被徐浩的回答,弄得臉色不是很好。
“不管了,愛播不播!”
……
徐浩不爽,劉記者同樣不爽。
回到車上後,攝影師有些好笑的說:“這個徐浩,本事還不小,沒想到一個月賺的錢,比我們高多了,他纔來橫店兩個多月。”
“狗屎運接到幾個通告罷了,走吧,再去老工會轉轉,採訪別的羣演。”劉記者語氣欠奉。
他本來是帶着高傲的心態,來採訪橫漂這羣人,結果出了個冒尖的,心情一下子就壞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