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快活死5
步綰綰獨自在寺裡漫步,深夜的寺廟,深夜的大山,風涼,靜寂。。
她穿得單薄,風一鑽進脖子裡,忍不住就抱緊了雙臂,哆嗦了一下。寺鐘輕輕敲響,一聲又一聲,穿透了晚風,向四處彌散開。
她繞了一圈,又到了那許願樹下。
樹下有方放生池,池中有小燈,也有放生的魚兒和烏龜。月光落進池子裡,燈影搖搖,光下,幾尾魚快速掠過,池水漣漪圈圈散開,令人心動。
她勾着腰,看了好一會兒,認出一盞燈上的字,是書生求取功名的,心願達成,便來還願轢。
“許願燈,你靈嗎?”
她喃喃地問了一句,深吸一口氣,四處看看,只見池邊的小桌上放着紙,是給香客折許願燈用的。
她折騰了會兒,卻總也折不好,不知道那燈是怎麼彎折成那樣漂亮的形狀!弄了好半天,她一惱之下,疊了只紙飛機,在嘴裡呵了一口氣,揮手往空中擲醪。
紙飛機在半空飛出一道弧,落在池子裡,又驚動魚兒數尾,有魚兒躍起,撲嗵水花四濺。
“步美人。”
傅玉瑩略有些顫抖的聲音從一邊傳來。
步綰綰被人擾了清靜,有些不悅,轉過頭去看她。
她比步綰綰穿得更單薄,步綰綰是無衣,而傅玉瑩是故意爲之,想着山寺清寂,帝祈雲抱着她的時候,溫香軟玉,能一時興起也說不定……
可惜,她還是一個人站在夜風裡,凍得瑟瑟發抖。
“瑩貴妃,怎麼了?”
步綰綰又疊了只紙飛機,在手裡把玩着,見她不出聲,又擡眼看她。
“步美人……你愛王上麼?”
傅玉瑩猶豫片刻,慢慢走過來,聲音顫抖得更厲害了。
“不愛。”
步綰綰答得乾淨利落,擲地有聲。見鬼了呢,看到他抱別人,她還要去愛他?找虐!
“可是,我愛他,自打第一眼看到他起,便覺得他是我要等的人,他的笑,他的眼神,他的臉,他的聲音……都住進我的心裡了,怎麼都揮不去……”
傅玉瑩伸手捂住胸口,幽幽神傷,走到了魚池邊,坐下去,看着月光輕聲說道。
“那你們互相去愛啊,你說給我聽幹什麼。”
步綰綰聽着,卻是十分不耐煩了,傅玉瑩,這是來炫耀示威嗎?
傅玉瑩轉過頭來,卻以爲是步綰綰在向她示威,那臉色就更白了,薄脣輕顫片刻,不由得輕輕地搖起頭來,輕聲嘆息,不再多言。
帝祈雲不愛她,她來求步綰綰也沒用!只憑添了煩惱,讓人白白諷刺了一回。淚水又滾滾落下,一顆顆地滴在池水裡,也哭亂了步綰綰的心……多麼莫名其妙的女人!
迴廊下,帝祈雲聽着她們的對話,已經是鐵青了臉色,拂袖就走。
步綰綰也走,不過二人方向不同,一東一西,步綰綰並未見着她。
此時,突然有人影從一側飛快出來,一掌推在了傅玉瑩的背上,傅玉瑩直接跌進了池水裡,嗆了滿口的水,慌亂地掙扎浮起大喊救命時,卻只看到那人的快速跑開,身形背影皆像是步綰綰。
寺裡的人聽到呼救,過來把傅玉瑩撈起來,她嚇得半死,又被刺骨的水給凍了,直打哆嗦。
帝祈雲聞訊過來,傅玉瑩已經昏了過去,她在來時路上就被河水淹過一回,一直未能完全康復,這一落水,病又反覆了,燒得神智不清。
老和尚讓人熬了藥過來,帝祈雲坐在一邊,看着她燒得直說胡話。
“王上不要丟下晚晚,晚晚還能去哪裡……”
“步美人,爲何要推我?我並未想和你爲敵……只想求你分我一分寵……”
“王上不要走,能不能愛晚晚?”
帝祈雲聽了半天,轉身出去。
步綰綰生性頑劣,又和傅玉瑩同在池邊,除了她,還真想不出還有誰來欺負傅玉瑩。若是醋意也就算了,明明又說不愛……
他衝進步綰綰的房中,她已經知道傅玉瑩落水了,此時並未作他想,見他衝進來,又面色不善,不免有些生氣。
“你幹嗎呢,進來門也不敲。”
“你爲何推玉瑩落水?”
帝祈雲逼近她,冷冷質問。心裡又暗自希望她能說一句是因爲嫉妒吃醋……只要說一句,他就滿心歡喜了,管她是誰落了水……
可步綰綰心裡還在惱他抱別人親別人的事,當下就發了脾氣。
“你胡說八道什麼?我腦子抽了去推她?她有什麼值得我動手去推她的?帝祈雲,你要心疼你的晚晚,去她屋裡,別在我這裡聒躁,惹人心煩。”
帝祈雲被她搶白,臉色愈加難看,一指她,冷冷地說:
“步綰綰,孤王勸你要識點身份地位,孤王能讓你站在這裡,也能讓你跪在地上,再如此無禮,休怪孤王不客氣。”
步綰綰氣得發抖,他的愛妃落了水,他就來找她撒氣!在林子裡抱着她雲|雨的時候,怎麼不見他想他的晚晚?
她一氣之下,過去就推他,“出去,我和你沒關係,我是洛君瑜的徒弟,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大呼小叫!”
“資格?”帝祈雲抓住她的手腕,狠狠一推,怒聲說:“你說孤王沒資格,你可別忘了,你是步家送進東宮的,也是你自己走進去的,你若是步家人,就是亂|賊一|黨,若不是,那就是刺客奸|細,都是死罪!”
“來呀,殺啊!”
步綰綰一伸脖子,把他的手拉起來,放到自己纖細光滑的脖子上,尖聲怒叫。
“你真是找死……”
帝祈雲的戾氣上來,手指一緊,居然把她給提了起來,頓時肺中一陣劇痛,臉漲得青紫。就在快不能呼吸的時候,帝祈雲才鬆開了她,任她跌在了地上。
她撫着脖子,忿然地看着他。
他的氣慢慢地平了,彎下腰,拉着她的胳膊說:
“起來吧。”
“滾開。”
步綰綰推開他的手,迅速從地上爬起來,走到門邊,拉開門,指着外面趕他走。
帝祈雲深吸一口氣,也不願久留。
他怕自己再被她激怒了,一掌劈死了她。
她只是不愛他而已,也不是死罪!
一大早,普濟寺裡的院中落滿楓葉。
帝祈雲抱着傅玉瑩從房間裡出來,她燒了一晚,此時才轉醒,窩在他的懷裡,一動不動,溫婉溫馴,像小家貓。
小野貓也出來了,跟在洛君瑜的身後,看也不看那二人,翻身上馬。
“站住。”
帝祈雲一聲怒斥,抱着傅玉瑩過來,一掌拉住了她的裙角,冷冷地說:
“給玉瑩道歉。”
“什麼?”
步綰綰猛地轉過頭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傅玉瑩掉進池子裡,憑什麼讓她道歉?
“你推了她,道歉!”
帝祈雲俊臉蒙霜,又重複一句。
“王上,算了……晚晚想回府……”
傅玉瑩輕輕搖着他的肩,弱弱地說。
“你不道歉,那好,師兄你也別勸我,從現在起,她什麼時候道歉,什麼時候才許上馬,就這樣走下去吧。”
“你做什麼?”
洛君瑜轉過臉來,昨天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鬧僵了?他擰擰眉,向步綰綰伸手,
“晚晚過來,爲師帶你下山。”
步綰綰的眼睛已經漲紅了,她太蠢了,纔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這惡霸的甜言蜜語給哄騙,什麼叫綰住他的心?是他想要她的命!
這樣下山,山路極其陡峭難走!
步綰綰賭氣,也不肯坐洛君瑜的馬,準備一個人走到半路,溜走就好。
她衝出山門,快步往小道上鑽去,幾名侍衛趕緊跟上,怕她走丟了,不好向帝祈雲交待。
步綰綰進了林子,淚水才啪啦啦地落下來。
以前的景楓,可從不會這樣欺負她,讓她流淚,景楓的心裡也只有她一個人,不會抱着別人……不,她錯了,從來都沒有人真心喜歡過她……
景楓或者只看中她會馭火,而帝祈雲只把她當玩偶。
一路往下,不過半個時辰,腳就打泡了,可往前看,那小路彎彎折折,也不知道還要走多遠。
侍衛們不敢靠近,只見她突然停下來,抱着住喃喃自語片刻,又鬆開,仰頭看天空……就跟瘋了一樣!
“都下去吧。”
洛君瑜靠近了,讓衆人退下,自己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後。
這丫頭看上去是真傷心了,一路上都在哭。
“死帝祈雲,你這個爛茄子,臭茄子,豬茄子……”
她罵着,用腳踢木頭樁,又揮拳打大樹。
洛君瑜跟在後面,又好笑,又好氣。這對兒,怎麼就跟個小孩子一樣,鬧起來就要殺了對方,好起來,又能鑽一件衣服裡去?
“滋……”
步綰綰腳上的泡破了,痛得倒吸涼氣,往一邊坐了,抱着腳,抓下鞋就看。
嫩嫩的小腳下,幾個碩大的水泡!
“讓你騎馬,你和他賭氣,自討苦吃。”
洛君瑜走上前來,掏出帕子遞給她。
“他冤枉我,我要害別人,用得着那種蠢招嗎?我早就一把火把人給燒死了,憑什麼我給她道歉?”
步綰綰抓過帕子,直接往腳上抹。
“滋,我這是給你擦眼淚的!”
洛君瑜慌忙去救自己的錦帕,可惜晚了,錦帕已經捂了她的腳,沾了她水泡裡的血。
“一個帕子而已,你還真小氣。”
步綰綰又拖起他的袍角來擦臉上的眼淚,末了,才仰頭看着他說:
“師傅,反正你的蓓兒也不怎麼樣,你看,你和我還挺合拍的,不如湊和湊和,一起過吧。”
洛君瑜嘴角抽抽,搖頭說:
“你不適合我,你太小了。”
步綰綰被別人嫌棄了,跳起來,挺着胸就說:
“我到底哪裡小了?我哪裡都比別人大,尤其比傅玉瑩大。”
洛君瑜一擰她的小耳朵,無奈地說:
“我這是收了徒弟,還是收了女兒?你怎麼跟個小麻雀似的?我問你,你喜歡,偏又說不喜歡,這是爲何?在別人面前不給他面子,你能怨他生氣?”
“他親別人!”步綰綰立刻就說。
“你還和夜滄瀾跑了呢,他問你親了夜滄瀾沒?”
洛君瑜臉一拉長,斥責起她來。
步綰綰一臉古怪地看着他,沉默半晌,不解地說:
“你是他派來的說客吧?怎麼句句話都幫他?”
“兩個都這麼鬧,沒一個讓步,總有一天,你們兩個都後悔。”
洛君瑜正了臉色,拍了拍袍子,往前走去。
“我不陪你走路,我身子不爽,山下見。”
步綰綰糾結地看着他遠去,穿好鞋,慢吞吞地往山下走。
這一走,便是大半天,沒把她的腿給走斷了。那行人騎馬坐車,早就到了山下,直奔懷安郡王府去了。
只留幾匹馬在山下等着他們。
步綰綰上了馬,無精打彩地跟着他們往前。
走?怎麼走?往哪裡走?身無分文,去當乞丐嗎?銀子這俗物,沒有它,是萬事不成的!
進了王府,傅玉瑩的病驚動了上下,都圍到了她的小院去了。
步綰綰累着得靈魂出竅,一進屋,就趴上了榻躺着,小腳痛得厲害,只怕水泡全破了吧。累了,人就睡得快,很快步綰綰就墜入夢鄉,睡得人事不醒。
朦朧中,只覺得有人捧着她的腳在抹什麼,她努力睜睜眼睛,卻只看到滿室的月光。
喉嚨幹,肚子餓,她爬起來去喝水,突然發現腳上的襪子沒了!
再扳着腳一看,水泡全都被挑穿,還抹上了藥。
洛君瑜來過了?
她想想,搖搖頭,拎起茶壺,倒了滿滿一碗的茶,纔要喝,又發現桌上放着兩隻小食盒,打開來看,裡面一盒是薑糖,另一盒是桃酥。
她心中動了動,拿起薑糖看着,久久不語。
是他來過了嗎?
她看向窗外,月色迷離,樹影婆娑,沒人會告訴她答案。
只是,他昨天才掐了她的脖子!
她不想原諒他!
wωw⊕тTk дn⊕℃O
正想着,屋外傳來腳步,擡眼看去,帝祈雲正緩步進來,二人都不說話,只呆立着,過了好一會兒,帝祈雲才緩緩地說:
“你怎麼這樣的臭脾氣?”
你的脾氣很好嗎?”步綰綰隨口頂他。
“我是男人,我是王!”帝祈雲臉色一變,不悅地訓她。
“我是女人,男人喜歡女人,就應該把女人當寶,你呢?你拿傅晚晚當寶,拿我步綰綰當草!”步綰綰恨恨地把薑糖一丟,轉過身,以背對他。
“你自找的。”帝祈雲咬咬牙,又想到了她那句乾脆利落的……不愛!
“那你拿這些玩藝兒來幹嗎?都拿走!”
步綰綰拿起兩盒糕點,快步走到他身邊,往他懷裡塞去。
帝祈雲猛地就抱住了她,一手捧着她的臉,一手攬着她的腰,急促地問她:
“你告訴我,愛是不愛?”
空氣裡都是散落在地上的薑糖散出來的辣香之氣!
步綰綰腦子裡嗡嗡作響,她不知如何回答,她的心,完全亂了!
“你告訴我,愛是不愛?若不愛,你推她幹什麼?若愛,你又爲何不肯承認?若不愛,你又何必要求孤王視你如寶?你又使什麼性子,賭什麼氣?”
“我快活……”
步綰綰還想嘴硬,他猛地俯身,吻住這讓他又恨又愛的小嘴兒。
潮溼的舌,冰涼的脣,在她的嘴裡翻攪,在她的靈魂裡撕扯,要把她火熱的那半靈魂呼喚出來,要讓她承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