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頭,三十八度的高溫,雷天鵬身上已經被汗水染透,連最裡面的內褲,都染溼,貼在大腿上,讓他有種煩躁而厭世的感覺。
其實從離開的那一天,他就已經當自己死了,爺爺替他取名天鵬,意喻大鵬展翅高飛的雄起,但是,卻隨着身體力量的失去,徹底的打碎了家族對他的期望,承受不住那一雙雙失望的眼神。
第一次,他懦弱了,當了逃兵,從北方逃到了南方。
強壯的身體,修長的體態,初一看上去,很有些俊逸的氣質,但是他的腿,卻在每走一步的時候,就有些飄飄虛然,力不從心的感覺,是的,沒有說錯,他現在已經是廢人,是一個跛子了。
雖然能走能小跑,但是他的腿卻已經使不出一絲的真勁,平凡對雷家來說,就是廢人,雷天鵬從來沒有這樣的痛苦過,他曾想過死,但最後,他只是默默的離開了,離開了家,離開了雷家光環下的榮耀。
此刻,他只是希望,一個人,一輩子,孤獨的活着,默默的死去。
二十二年的歲月,他從一個嬰兒,成爲東方龍艦隊的少將,無上的榮耀,伴隨着他所有的日子,因爲他是雷家人,雷家的血脈,擁有着一種奇特的力量,那就是‘水魄’,但是經過中海那一戰,五隻機械烏賊的攻擊,徹底撕碎了他全身的經筋,也擊破了他所有的人生希望。
人活着,總要吃飯,雷家並不窮,但是淡然無聲離開的雷天鵬,除了身上的衣服,留下了所有的飾物,包括那串代表着雷家身份的墜鏈,自我放逐,從今以後,他不再是雷家人。
沒有身份證明,沒有學歷證明,他一無所有,在一處倉庫搬貨,掙到的五百塊錢,隨着倉庫貨空,他也失去了生活的來源,從來沒有吃過的苦,相比內心的痛,他已經沒有什麼是不可以承受的。
而今天,他已經找過八家公司,從保安、職員、到清潔工,因爲沒有身份證明而被人拒絕,當然隨着輕蔑的拒絕中,還夾有少許戲謔的眼神,因爲他看起來,輕微顫動的腿,就是一個跛子。
沒有哪家公司是福利院,會招錄殘疾人,也許這句話,只是放在眼裡,並沒有說出來,但是雷天鵬感覺到了。
他沒有生氣,當醫生判定他死刑的時候,生氣已經是一種多餘的情緒,能活下來,他只是想證明,他是一個男人,就算沒有雷家,他還是可以活着。
活着,就是他此刻的全部。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步伐有些沉重,雷天鵬爲節約那一塊錢的礦泉水,此刻都有些脫水的跡象,正想找個陰涼的地方休息一下,耳邊已經傳來了厲聲的嘶叫聲。
這是一種本能,雷天鵬沒有一絲的猶豫,有些不穩的身體,已經急奔而去,在楊浦大橋邊,一個面色略顯蒼老的婦人,急切的嘶聲厲吼,而幾個行人都已經靠近,在橋邊往下眺望着,議論着。
雷天鵬趕來的時候,在數十米的橋下江面上,一個掙扎的身影,似乎還傳來了激烈的拍水聲,那分明是一個孩子。
沒有人敢跳下去,不僅高,因爲這是江水,水流湍急,婦人大急,“撲通”一聲朝着衆人跪了下來,嚎啕大哭的叫道:“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快救救我兒子,救救我兒子”
他們來自鄉下,正因爲孩子的渴望,難得來一次大上海,更想看看讓他們不可想象的大橋,但是卻沒有想到,發生這樣的意外災難。
“大嬸,不是我們不救,實在是救不了,我們已經幫你報警了,這江水中沒有人可以救你兒子”幾個熱心的人已經在幫忙了,但是沒有人能有這個勇氣跳下江水救人,那不是救人,是找死。
但是這話還沒有說完,耳邊已經傳來了驚聲的喝叫:“有、有人跳下去”
衆人都圍了過來,連婦人也一下子從地下爬了起來,有人跳下去,那就表示,他的兒子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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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天鵬跳了下去,也許他已經成了一個廢人,但是在水裡,他依然是龍,在二十二年的歲月,他大部分的時間,就是呆在水裡,除了身體裡‘水魄’的需要,更因爲對水,他天生有一種親切感。
但是此刻橋上的所有人,並沒有任何的信心,因爲這是不可能完成的施救,從落水者的位置在岸邊,足有一里之地。
身體裡水魄的力量沒有作用,但是雷天鵬儘量的讓自己的身體敞開,爭取更多的時間,落水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看到了孩子的位置,人在水中手勢一變,那不太靈便的腿,卻如魚尾一般,變得靈活起來。
幾乎在衆人驚奇的時候,雷天鵬已經託着孩子的背部游出了水面,水中救人,一定不能讓人摟住,不然驚嚇中的糾纏,會影響施救者的動作,這是最要不得的事情。
“這哥們,真是太厲害了,喂,警察來了沒有?”幾個年青人,很是激動的叫出來,光是從這百米的高空躍下,這份勇氣,就可以讓任何人敬佩,不要說還在水下救人了。
“馬上,馬上,這哥們體力有限,怕是遊不了這麼遠,他孃的,這會兒乍沒有船路過呢?”
炎日當空,哪裡有船作業,光禿禿的,唯有那兩抹在水下拼搏的身影。
孩子嗆水了,此刻已經淹淹一息,雷天鵬不敢怠慢,托住孩子的手,擡起他的頭,已經開始向岸邊移動,還好,這江水倒滋潤了他剛纔脫水乾躁的疲憊,身體就像是一瞬間活了過來。
游水的速度,幾乎是快得驚人,橋面上,已經發出了陣陣的驚歎聲。
警察趕到了,媒體記者趕到了,岸邊已經聚滿了人,小汽艇也都匆匆來遲,雷天鵬託着這孩子的身體,上了岸,來不及迴應任何問話,就已經用手掌,強壓着孩子的胸口,他心裡很明白,孩子灌了這麼多水,如果不及時排出,也許是白忙一場。
看着他的忙碌,四周的人都安靜了下來,眼神裡的擔擾,也有着敬佩,連那跪在地下的婦人,也都只是捂着嘴,一臉恐懼禁聲的樣子,她生怕一出聲,就打擾對兒子的施救。
水排空了,但是孩子依然無聲無息,當雷天鵬停下手來的時候,婦人淚水已經閃動,孩子沒救了,真的沒救了麼?
人羣裡,已經有了輕輕的嘆息聲,這麼一個可愛的孩子,就這樣夭折了。
“送醫院,快送醫院”警車已經開了過來,一箇中年的警察已經大聲的叫道。
但是雷天鵬卻突然的擡手,手變成掌,猛然的朝着孩子的胸口劈下,衆人大驚,婦人正待阻攔,那掌落下,孩子身體一震,“嘔”的一聲,吐出了一團綠色的海藻,然後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媽”孩子終於被救回來了。
掌聲響起,這一刻,不管認不認識,興奮的激情的擁抱歡呼,而雷天鵬卻在這種歡快的氣氛中,悄然的離去。
“英雄先生,英雄先生”當記者想起來要對這個跳水救人的英雄採訪時,唯有一道走路不太正常的背影,映入他的眼簾。
所有人朝着記者的目光,看到了那抹身影,也不知道是誰,突然輕輕的喃語道:“他好像是一個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