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落下大半,餘暉溫潤。
一名布衣少年揹着藤條編織的藥簍,光腳行走在羣山蜿蜒夾道上,帶給人爲了生計自小就苦活之感。
“吱吱!”
少年腰上的獸皮袋,傳出了按耐不住的叫喚聲。
“老實點兒,昨晚不是才吃過嗎?”布衣少年一手向獸皮袋拍了拍,對叫喚聲有着輕輕喝斥之意。
“快到百墓城了,你若是再將這點兒草藥吃了,咱們連一個說得過去的遮掩都沒有了,難道你想被抓住?”獸皮小袋中沒了音兒,少年神色木然繼續道。
這名少年正是用了大半年時間,在萬山之域往玄陰山脈走的紀凡。
“你的氣息一定要收斂好,別表現出太高的靈智,不能讓人看出來你是妖獸。”紀凡不放心,再度對小刺蝟提醒道。
兩側羣山蒼槐成蔭,山下芳草萋萋,紅花漫漫。
即便是下午在廣闊的羣山夾道行走,大山陰影中的紅花海,依舊讓紀凡有着詭異之感。
“這紅曼陀花,雖不是靈粹,卻也不常見,俗世稱其爲彼岸花,多是生長在陰氣偏重的地方。”紀凡不緊不慢的走着,並沒有着急趕路。
羣山夾道上並不是一個人,不但有其他赤着腳,沾滿泥土的農人,更是有扛着獵物要歸家的獵戶,而紀凡則是一些揹着藥簍採藥者中的一員。
臨近百墓山脈的外圍,紀凡就已經發現了,這百墓山脈並不似萬山之域其它地方人煙稀少。
除了農人、採藥者和獵戶之外,幹練的武者和修士也是頻頻現身,到來的商隊似乎也多了起來,這讓大半年時間獨自趕路,躲躲藏藏的紀凡,反而頗爲不適應。
“叮鈴鈴……”
右方羣山傳來駝鈴的聲音,紀凡側頭一看,發現了十多隻雙翅張開的巨大灰鵬。
“是商隊!”
稀稀拉拉走在羣山夾道上的人,有感嘆出聲的。
“百墓山脈原來就這樣嗎?”
飛行商隊離開沒一會兒功夫,紀凡就又發現了兩夥修士,在空中飛向南方。
沒有在羣山夾道接近他人的紀凡,在太陽落山前,終於走出了夾道谷口。
一方臥龍高崗上,樹木扶疏,碧草成茵。
紀凡向鬱郁莽莽的荒原山林眺望,看到了數條綿亙蜿蜒,奔流不息的大河。
“羣山環抱,江河纏繞,看來是到地方了!”紀凡看着一方重山覆水,心中不免有所震撼。
暮色凝望着天地,好似不捨的回眸,卻望不穿莽莽羣山的霧障。
在紀凡看來,百墓山脈的一座座大山極爲磅礴,有的聳入雲霄,有的壯橫入臥,就像是恆久坐落在霧氣之中,讓人望不真切。
而霧氣茫茫的山脈外圍,一座雄渾的煌煌大城,也是透着詭氣,原因無它,雄城是黑色的,同青山碧水有着強烈的反差,單是看着就有壓抑的蒼古厚重。
紀凡略有吃驚下了山崗,意識到今日進不了百墓城了。
氣象萬千的晚霞褪去,紀凡上了渡船過河,到了百墓城外其中一個村鎮。
“這是……”
到了村鎮口的紀凡,看着高高的鎮門上,刻了丹霞鎮三個大字,不由回憶起之前在高崗上看到的村鎮方位。
紀凡知道,萬山之域的十魔道盟,分別爲厲影宗、羅嬰宗、合歡宗、玄陰宗、黑魔谷、凌罡宗、蒼月宗、丹霞宗、幻塵宗,以及囚天宗。
眼前的丹霞鎮,讓紀凡不免聯想到了十魔道盟之一的丹霞宗。
“難道說這丹霞鎮,是丹霞宗在百墓山脈的一個外圍村鎮嗎?”紀凡在鎮門處,並沒有看到有什麼士兵和護衛。
跟隨一些揹着藥簍的村民進入鎮子中,紀凡也沒有遭到任何阻攔和盤問。
鎮子中的建築,普遍都不太高,看着就像是一個小村落,一些人家的門外,用籬笆圈了藥田。
揹着藥簍的村民,有的去了藥園,找管事的出售藥材結算銀錢。
紀凡同樣也赤腳,跟隨着稀稀拉拉去藥園的採藥者。
通過偷聽採藥者的談話,紀凡發現,其中有人也不是丹霞鎮的,過來主要是賣藥換錢,丹霞鎮中還有客棧,借宿在鎮裡的人家也可以。
“兩根十年山參,一個沒成型的七年首烏,一株黏蟲草,一塊三年赤薯。”到了藥園的管事處,紀凡看過其他採藥者是怎麼做的,有樣學樣將藥簍中的草藥拿出來,而臉上有少許皺紋的老管事,則說起了草藥的品相。
“少時少了點兒,不過還可以,加在一起一錠金兩錠銀。”老管事對於紀凡拿空了藥簍,還算滿意點了點頭。
“謝過~管事。”
紀凡從女藥童那裡取過金銀,連連拱手作揖,似乎將女藥童也當成了管事的。
“這小子進深山了吧,膽子夠大的。”後面的一名漢子採藥者,雖羨慕言語,但沒有妒忌的意思。
採藥和打獵非常危險,掙得是將腦袋拴在褲帶上的錢,出了城鎮,說不得哪天就回不來了。
將金銀揣在布袋之中,紀凡儘管將草藥賣了,卻依舊拿着藥簍。
шωш☢тt kan☢¢ ○
紀凡並沒有找鎮裡的人家借宿,而是去了客棧。
默默在鎮子中觀察,紀凡發現,鎮中的修士也不少,從一夥夥修士的裝束來看,似乎不只是丹霞宗的人。
“魏師兄,爲什麼不進城,這丹霞鎮除了收藥與賣藥,也沒什麼好玩的,建築矮趴趴的……”紀凡到了客棧門口,碰到了一夥人,其中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女埋怨道。
“此番十魔道盟弟子進入百墓山脈試煉在即,咱們還是先在外圍的鎮子安頓下來,看看十魔道的態度比較好。”一夥人爲首的持劍青年,神色慎重。
“去年萬劍宗的弟子試煉,今年十魔道盟的弟子也試煉,咱們天雷宗什麼時候能試煉呢?”一名胖臉青年嘟囔道。
“應該也快了吧,這些年來,正魔宗門摩擦不斷,相繼試煉一方面是展露實力,也不無秣馬厲兵之意。”爲首青年的苦笑,有着試煉未必是件好事的意思。
碰到一夥人的紀凡,連忙退後低頭,保持着足夠的敬畏,不敢與之爭道,讓一夥人先進入了客棧。
“難道說正魔大戰真要開啓了嗎?”
得知了十魔道將試煉之地,選擇在了百墓山脈,紀凡心中不由暗顫。
客棧一層很寬敞,紀凡進入其中,就被一陣喧鬧聲打斷了思緒。
紀凡循聲望去,發現有一張桌上的食客,喝得酒氣熏天,已然有臉紅脖子粗的,氣氛相當的熱烈。
“來,杜老弟,再喝一杯。”
中間一張酒桌上,一名身材高大的光頭青年,對同桌的玄衣青年勸酒道。
對於一座喧鬧的酒客,以及其它桌上奇裝異服的人,紀凡產生了羣魔亂舞之感。
“客官,住店的話,樓上的客房滿了,用飯還有桌。”肩頭搭了條布巾的小廝,過來對紀凡笑道。
小廝並沒有看人下菜碟,精明而圓滑。
“給我上些酒菜吧。”
紀凡找了角落的一張桌子坐下,取出了一錠銀子。
即便沒有客房,紀凡也沒打算走,而是心思着多吃一會兒,聽聽有沒有什麼需要重視的消息。
“客官請先坐,喝杯茶,馬上好酒好菜招呼着。”小廝一臉笑容,嫺熟將紀凡的銀子抹走,用布巾擦了擦桌子。
“吳兄,這次十魔道盟在百墓山脈試煉,可是蒼巒州北方修煉界的一次盛事啊,不知道丹霞宗的師兄師姐什麼時候來?”中間那張酒桌上的玄衣青年,幹了一碗酒詢問道。
“明日就能到,屆時丹霞鎮就要熱鬧起來了,說起我們丹霞宗,可是響噹噹的名號,人脈甚至遍佈蒼巒州,求醫問藥的太多了。”光頭大漢自豪咧咧道。
紀凡倒是知道,丹霞宗善於煉製丹藥,是煉丹入道,而且光頭漢子也沒說錯,行醫施丹,治病救人,必定是人脈廣闊。
不過看光頭漢子,不太像丹霞宗的內門弟子。
“吳兄,聽說甘露山脈的甘家寨覆滅了,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玄衣青年打聽着消息。
“還不是苗氏一族幹得好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甘氏一族一夜之間,近乎於被屠盡,此事決不能就這麼算了,有誰不知道甘氏一族同我們丹霞宗的關係。”光頭漢子大聲嚷嚷道。
“真是苗家乾的嗎?我倒也聽到一些傳聞,還以爲以訛傳訛呢,但苗家爲什麼會對甘氏一族下手,難道有什麼仇怨不成?”玄衣青年故作訝異問道。
“因爲什麼就不知道了,行商的多是魚龍混雜,那些商隊到處流竄,見利生出歹意再正常不過。”光頭漢子喝了一碗酒道。
表面上喝着茶,實則暗暗偷聽的紀凡,想到了被他收入玉牙中的屍棺吊墜。
“流言直指苗氏一族,會不會有人知道甘氏一族被滅的真實情況,或認得我帶走的少年屍體呢?”紀凡隱隱意識到,他所獲得的少年屍體,是輕易不能見光的。
在紀凡想來,苗氏一族殺戮甘氏一族的事情一旦露了,想要抵賴不容易,苗氏一族肯定也死傷了不少人,而且矮老者族長,更是沒能從生死峰的生峰出來。
“看來往後苗氏一族的日子,也不好過了。”紀凡此番來百墓城,主要就是爲了打探消息和進行補給。
沒多長時間,客棧就又來了三夥人,這讓獨自坐了一張桌的紀凡,不得已生出了離去之意。
十魔道盟的弟子試煉,紀凡覺得雖然是個拜宗的機會,卻也有着一定的風險。
“也不知道紀明在玄陰宗怎麼樣了,此次十魔道盟試煉,會不會碰到他呢?”紀凡有些擔心思量着。
“咦,人呢?”
待到跑堂小廝將酒菜上到紀凡的飯桌之時,卻發現人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