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燭龍
極樂館外,天漸漸暗了下來,在短短不過瞬息之間,烏雲大作狂風驟響。
上杉越平靜的看着面前莊嚴偉岸的生物,他曾經的志向是當一個牧師,爲所有迷途的羔羊指引人生的方向,在滿是神像的教堂裡對每一個人說神會保佑你。
可現在他卻對着神舉起了刀。
但他不後悔,哪怕從今以後不再被神接受,也享受不到神賜予的平安喜樂,都無所謂。
他早就是個罪人了,他曾經做過的壞事可以下十八層地獄,他可以平靜的接受懲罰哪怕是死,但卻不能接受有人傷害他的孩子。
那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羈絆了,他就是爲了他們活着的。
哪怕是神,也休想在他面前奪走他的孩子。
上杉越左手饕餮右手色慾,黑色的風衣在狂風中如戰旗般獵獵作響,他雙手揮刀畫圓。
刀鋒劃出了完美的圓周,圓弧赤紅髮亮,看起來像是日全食中的太陽,月亮暫時遮蔽了日光,但明亮的冕依舊從月影的周圍散逸出來。
這是完全超過教科書範疇的言靈,源稚女在對戰利維坦時也曾用過這個言靈,她的血統早已比上杉越高,卻沒有此時上杉越那種遊刃有餘融會貫通的感覺。
老人站在黑日的正中央,唸誦着古老的證言,此時的他彷彿站在流雲火焰中的佛像,極端沉靜,威儀具足。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屏住呼吸,目睹着神靈般的一幕。與其說這是個言靈,不如說它是個祭典,一個以區區人類身軀達到龍王領域的祭典。
在老人嘶啞的唸誦聲裡,源稚生同樣雙手持刀站在上杉越身後,替他鎮守後背的缺陷。
領域迅速將耶夢加得籠罩在內,她擡頭去看那輪緩緩旋轉起來的黑日,猛烈的飆風掀飛了她身旁的廢墟碎石,卻無法撼動她分毫。
“人類也能做到這一步麼……”璀璨的黃金瞳裡流露出複雜的情緒,耶夢加得感慨:“你們還真是怪物一家。”
“但你們終究還是不懂我們的世界啊。”
伴隨着這聲輕嘆,耶夢加得雙腿蹬地,渾身肌肉同時發力,猛的衝向了那輪耀眼旋轉的黑日,手中鐮刀高高揚起,狠狠劈向了那個年邁的老人。
上杉越雙手持刀風車般輪轉,雙刀同時架住那柄死神的鐮刀,發出金屬碰撞的刺耳聲音。
二天一流·二天曬日,那是最純粹的力量,前面是鐵也斬破,前面是山也斬破,前面是龍也斬破!
老人發出嘶啞的咆哮,彷彿雄獅在怒吼,同時他頭頂的黑日劇烈收縮,以驚人的速度吞噬空氣,掀起更加猛烈的飆風,彷彿要把世間的所有物質都吞噬。
建築物的碎片和岩石都被狂風捲起,去向那黑色的日輪,所有的碎片在觸及黑日的邊緣就化爲了雪白的灰燼,在老人背後形成了白茫茫的煙塵,隨風飄向遠處。
可這還在迅速增強的壓力卻依舊奈何不了那道偉岸的身形,耶夢加得手持鐮刀用力施壓,她只是站在那裡,卻像是一座巨山巍峨,黑日吸不動她,上杉越也反擊不了她。
就在雙方僵持之時,源稚生忽然躬身雙手揮刀刺向那怪物的小腹,刀刃和鱗片接觸爆發出無數刺目的火花,源稚生手臂被震的發麻,他只覺得自己彷彿刺到了鋼鐵之上。
耶夢加得發出一聲嗤笑,猛的擰身狠狠一腳踹在源稚生身上,黑色的利爪瞬間帶出了一大片血肉。
她借力彈跳而起,那把巨大的鐮刀在空中化作無數熾熱通紅的金屬刀刃,從各個方向刺向老人的背後,源稚生揮刀抵抗,與此同時溫和的領域迅速展開。
在少年低啞的唸誦聲中,空中那些數不清的金屬刀刃像是失去翅膀的鳥兒瞬間墜地,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地面都被砸出了陣陣裂紋。
龍骨狀態下的源稚生和上杉越都在無限接近純血龍族,可是不夠,遠遠不夠。
耶夢加得像是一位宗師那樣平靜的站立,任憑狂風肆虐她巍然不動。
上杉越和源稚生的言靈是秘黨都沒有記錄的高危言靈,足以毀滅一支軍隊,可在那道偉岸的身影面前卻彷彿幼兒戲耍,似乎對她造不成任何效果。
“對付龍王,言靈是沒用的啊。”
璀璨的黃金瞳中閃爍着森冷的笑意,耶夢加得狠狠跺腳,伴隨着她的動作,地面再次開裂,數不清的堅硬岩石像條巨龍般從裂縫中鑽出,朝着上杉越和源稚生張開了血盆大口。
無論是王權還是黑日,在面對這種山崩一般的攻擊之時,都已經到達了極限,那根本不是人類能夠掌控的力量,哪怕他們是最強的皇,也同樣會被壓制。
這是血脈壓制。
言靈本就是卑劣的人類從龍族身上竊取的能力,混血種的誕生從不光彩,而這些竊取來的能力,在真正的龍王面前,無疑是班門弄斧。
橫在他們之間的,是天塹一般的鴻溝。
幾千年間,人類總是自以爲已經很接近龍族的歷史和奧秘了,可他們始終都只是在冰山的腳下徘迴,擡頭望去,高山之巔仍在雲霧中不見真容。
誰也不知道那個文明的最深處,究竟蘊藏着何等究極的力量?黑王該是怎樣可怖的存在?這樣可怖的存在,究竟爲什麼會被區區人類殺死?
就在那些岩石將要徹底埋葬上杉越和源稚生之時,一道蒼白的影子在最後關頭將他們拉了出來。
三人重重的砸在地上,帶起無數的灰塵。
灰塵中,源稚女低聲咳嗽着,有血沫不停的從她嘴中溢出來,可她卻只是毫不在意的伸手一抹,而她的身上,那些蒼白色的鱗片迅速收縮。
她已經沒有力氣繼續龍化了,但即使這樣,拼着最後的力氣還是將兩人拉了回來。
繪梨衣焦急的想要撲過來,卻被源稚女擡手製止了。
源稚女一步步走向那道桀驁的身影,她看上去是那樣的脆弱,渾身是血遍體鱗傷,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但她還是一步一步靠近着。
耶夢加得歪着頭看她,彷彿神在欣賞走上供臺的祭品。
“稚女!”
身後傳來了數聲嘶啞的呼喊,分不清是誰也分不清有多少人,源稚女沒有回頭,但她的嘴角卻揚了起來。
在這種生死關頭,她居然笑了,笑容燦爛明媚,彷彿一個普通的二十歲少女,這正是最青春活潑的年紀。
“你說言靈沒用?我不信,要試試麼。”
可敬可怖的領域正在復甦,就像是在水中投入了一粒小小的石子,但這個石子卻驚起了滔天的巨浪!連天空上的烏雲都在翻騰,那是這裡的元素都開始素亂瘋狂了!
耶夢加得那自始至終遊刃有餘的態度終於變了,那雙滿是璀璨的黃金瞳裡充滿了震驚,她比這裡的所有人都更加清楚這一刻源稚女在做什麼,可這種言靈怎麼可能出現在她的身上?
這絕對不是區區次代種就能掌控的力量,哪怕她是次代種中的佼佼者,距離初代種一步之遙也絕對不可能,因爲那是太古的權限,是獨屬於龍王的究極言靈。
言靈·燭龍。
“很意外麼。”源稚女還在笑,哪怕因爲劇烈的負荷她的眼睛和鼻子都在滲血,而她的身上不知何時,亮起了無數燦金色的紋路。
那些紋路組成了一個又一個繁複的符號,在女孩的皮膚上閃爍,那是一個矩陣,她將鍊金矩陣刻進了身體裡。
在獲得燭龍這張體驗卡的時候,源稚女就在思考一個問題,這種太古權限,以她目前的血統能用得出來麼?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初代種次代種一字之差,卻隔了天與地的距離,哪怕她和初代種只差一步之遙,但就是這麼一步,便是天塹。
於是她翻遍了家族的古籍,終於從中找到了上古的記載。
在千年前,最初的天照命和月讀命分別使出了溼婆業舞和歸墟,拉着當時的八岐大蛇同歸於盡墜入深海。
而他們之所以能用出這種太古權限,便是藉助了鍊金矩陣,強行提升血統成爲僞初代種,模擬出太古權限。
但即使這樣,一旦動用這種言靈,除了死也絕對沒有其他的下場,這種究極的力量即使是人形態的幼體龍王都無法掌控用之即死,就算是完全體龍王使用也會產生巨大的負荷。
既然如此,那就大家一起去死吧。
“你瘋了?!你使用這種力量不止你會死,所有人都會死,整個東京都會被波及!”
耶夢加得終於忍不住開口了,控制不住拔高的聲音暴露了她此時的慌亂。
可那個蒼白單薄的女孩卻只是滿不在乎的笑笑:“那又怎樣?我都死了,我還要東京幹什麼?”
“更何況拉上你陪葬,我賺了啊,我知道你還有繭,但下次復活是什麼時候呢,你的時間也不多了吧。”
源稚女臉上露出愉悅的表情,她看上去心情居然很不錯:“既然這樣,那就一起死好了。”
“瘋子!我不玩了!”耶夢加得暴怒,煩躁的聲音中隱約可見那個美少女的影子:“我不打你們主意行了吧!”
這位精分的戲精龍王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了個致命的錯誤,能和諾頓那暴君玩的來的能是什麼好脾氣?
她以爲自己挑了個軟柿子,結果是個刺蝟炸彈,難搞還扎她一手血的同時,現在居然還要拉着她一起去死。
根本沒必要走到這一步啊,她只是想帶走康斯坦丁的繭威脅一下諾頓,有血契在她又不能對康斯坦丁下殺手,只是想佔據一點主動而已啊!
只是這點主動,難道要拿命來換嗎?這種虧本的買賣讓耶夢加得都忍不住暴躁起來。
她以爲諾頓走了她就是掌控一切的神,但神也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在何時,死亡面前一切都是平等的,神也沒有特權。
早知道代價這麼大,她根本就不會來日本!這種瘋子根本沒有理智可言,誰碰誰倒黴!
可哪怕她已心生退意,那個蒼白的女孩卻只是搖了搖頭。
“我不相信你。”
耶夢加得氣的想殺人,她暴躁的跺地目光環視想要離開,卻發現自己被包圍了。
那些渺小又脆弱的人類組成了一個看上去並不堅固的包圍,但耶夢加得知道這些傢伙有多難纏,想要脫身也沒那麼輕易。
更何況那種滅世的言靈一旦發動就無法被打斷,同時還會形成恐怖的結界,整個東京都會被籠罩她又能逃到哪去,也沒辦法入侵打斷,因爲那是任何生者都不能踏入的領域。
除非……在她發動言靈前殺死她!耶夢加得忽地擡頭,眼裡猛地迸發出灼熱的溫度,她狠狠撲向了那單薄的女孩,帶着滔天的殺意。
源稚女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彷彿神在嘲笑撲火的飛蛾,但就在她要念誦那古老的語言前的剎那,一隻手忽的抓住了她的手。
一隻蒼白,纖弱的小手。
大耶老師罵罵咧咧的變成了比耶女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