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地軌道衛星‘天巡者’,識別代號SW001,變軌成功,正在接近東京上空,預計3分20秒後到達指定座標。”
“姿態調整完畢,達摩克利斯之劍自檢完畢,進入釋放預備狀態。”
“開始三分鐘倒計時。”
卡塞爾學院,那些老到彷彿從墳墓裡爬出來的老傢伙們定定的看着屏幕上東京的座標,裝備部的神經病們則全神貫注,甚至有點躍躍欲試。
要說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這幫神經病確實是踐行者,他們平時總是很不正經,那是因爲能讓天才正經的事情不多。
天譴的效果究竟如何,他們這些遠在大洋彼岸的人是無法得知的,那個看似柔弱的少女究竟已經進化到了何種地步,又是怎樣抗衡這種堪稱核武級別的武器的更是個謎。
但現在都不重要了。
“源氏重工的位置幾乎就是在東京市內,你這麼做,你知道傷亡是以百萬計嗎?”副校長壓着聲音低吼:“這和動用核武有什麼區別?”
“區別在於核武無法掩蓋也無法解釋,但天譴可以說是隕石,或者流星,隨便什麼吧,沒人在乎。”貝奧武夫冷冷的說:“自古戰場上就沒有不死人的。”
“可你們不是人類的守護者嗎?你們奮鬥在屠龍的第一線,不是爲了守護人類嗎?”
“若是白王甦醒,死的人更多。”男人不耐煩的打斷副校長的話:“夠了弗拉梅爾導師,你的身份只是秘黨的盟友,你無權干涉秘黨的內部決策!”
元老們都保持了沉默,除了貝奧武夫,他們恐怕都沒有資格對弗拉梅爾導師這麼說話。
副校長也終於沉默了下來,他其實早該知道的,秘黨是羣什麼樣的貨色他早該清楚的。
十年前的格陵蘭冰海不就是這樣嗎?爲了得到那枚胚胎,根本不在乎下潛小組的生命,出事了就將真相掩埋,在他們眼裡死幾個學生算什麼?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至於這些普通人類……大概就更不值錢了吧?他們憎恨龍類想要殺死所有龍類,可倘若有一天,他們真的殺死了所有龍族,那他們自己就是新的龍族。
他們厭惡神,不過是因爲神威脅到了他們自己,所以他們驚慌失措,他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抹除,他們可以不惜別人的命,卻太過看重自己的命。
而現在他們的生命受到了威脅,死幾百萬人又算得了什麼?死的又不是他們。
如果不是怕核彈這類可能會導致世界毀滅的武器造成太大後果不好處理,他們恐怕也會毫不猶豫地用起核彈吧,不,或許他們已經在考慮了。
副校長時常覺得自己是個混蛋,可在這些人面前,他發現自己善良的就像純潔的嬰兒。
“這太瘋狂了,這樣的組織,和殘暴嗜血的龍族有什麼區別?”副校長喃喃,沒有人聽清他在說什麼,也沒有人在意,所有人都看着屏幕中的倒計時。
這已經是天譴的第二次釋放了,但所有人還是都仍然期待能看到奇蹟。
但事實上天譴的釋放,既不需要元老們的監控,也不需要裝備部的協力,真正控制者是Eva,這個安安靜靜的虛擬女孩纔是掌握最終權限的人。
“10,9,8……”Eva開始倒數,衆人似乎能聽見太空中那根致命的金屬棒解除安全鎖的聲音。
“5,4,3……”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刻,虛擬的女孩忽然擡起了頭:“取消!天譴發射取消!”
所有人都傻了眼,原本走到盡頭的進度條高速的回退,系統強行中斷了進程,天巡者和東京擦肩而過。
“怎麼回事?”圖靈先生猛的站起:“龐貝取消了發射?加圖索的人呢?”
Eva眼瞳裡閃過無法解讀的字符,用一種陌生的語氣說:“對不起,我收到了來自更高級的命令,天譴將無法對東京發射,很遺憾這個命令是永久的。”
衆人震驚,緊接着就是譁然一片。
與此同時,源氏重工的樓頂,魁梧的男人安靜的靠站着,目光望向遙遠的天空,太陽照常升起,燦爛的陽光灑在他身上。
他擡頭看着高遠的天空,好像回憶起當初的那片海,那張總是不正經的臉上滿是溫柔和悲傷。
“真棒,不愧是我的女孩啊……”
——
源稚女的動作太快了,快到沒有任何人反應過來。
直到鮮紅的血飛濺,火紅的刀光閃了眼,他們才滿是驚愕的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風間琉璃你幹什麼?!”愷撒下意識的低吼出聲,可源稚女就像沒聽到一樣,萊瓦汀狠狠刺入了昏迷老人的肩膀上,殷紅的血瞬間將地染紅。
她手腕轉動,剜出了一大塊血肉,萊瓦汀鋒利的刀刃也對準了心臟的位置,只要她手腕用力,就可以把昂熱從胸膛的位置直接切成兩半。
血濺到她的手上,濺到她面無表情的臉上,素白的長髮隨風飛舞,源稚女擡起眼,眼底是比血還要鮮紅的顏色。
這一幕太像反派了,如果說之前愷撒對源稚女的立場是懷疑的話,那現在他就已經可以篤定了。
他揮起獵刀,猛地衝上想要阻止,可源稚女只是微微一揮手,一隻屍守就猛的撲了上來,對着愷撒的腦袋就張開了血盆大口,鋒利的牙齒像匕首,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着寒芒。
愷撒不得不揮刀抵抗,同時後退躲避,屍守朝着他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腥臭的風撲面而來,愷撒忍着噁心,朝着還在發呆的其他人大吼:“愣着幹什麼?!就眼睜睜的看着她殺了校長?”
楚子航似乎十分猶豫,最終還是咬了咬牙,用力握緊村雨,朝着源稚女劈了過去。
源稚女再次揮手,給了楚子航和愷撒一樣的待遇,一隻屍守竄出攔住了他。
女孩似乎是有些煩了,發出了不耐煩的輕嘖聲,而伴隨着這聲音,一隻又一隻的屍守涌了過來,將源稚女和其他人徹底隔絕開。
“源稚女你到底想幹什麼?!”諾諾發出難以置信的質問:“你爲什麼要殺校長?”
路明非已經完全看呆了,隔着層層疊疊的鬼影,他已經看不清源稚女的輪廓了,但那柄古怪武器散發出的璀璨紅光卻是那樣的刺眼,映照着女孩那張蒼白的臉。
她甚至懶得擡頭看他們一眼。
路明非終於沒辦法再自欺欺人了。
事情已經很明確了,蛇岐八家的背叛源稚女不可能不知情,她甚至可能是其中的主導者,無論這裡面有什麼隱情,日本確實選擇背叛了學院。
不僅如此,源稚女現在甚至還準備直接殺了校長。
沒有比這更直接的背叛了,連他想爲她找個理由都不能。
可是路明非想不通爲什麼,蛇岐八家的背叛可以理解,畢竟沒有誰願意一直仰仗他人鼻息,正所謂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可他不明白源稚女爲什麼要殺昂熱,難道非要把將軍殺了才能頂替他的位置?
好吧,其實他也不是很想搞清楚爲什麼,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選擇,昂熱對他很好,好到學校裡都在傳他是校長的私生子,可如果不是源稚女,他根本不會來這個學校。
路明非呆呆的站在原地,但他很快發現他其實並不需要選擇,因爲他太弱了,弱到源稚女甚至懶得讓屍守去招呼他,若到他的選擇無關緊要。
這大概是屍守們打過的最憋屈的一架,無論是尖銳的獠牙還是削鐵如泥的利爪,甚至那粗壯的蛇尾,它們都不敢用,生怕把主人這些弱小的朋友們撕碎。
它們只能靠自身強悍的防禦力,和怎麼殺也殺不完的數量優勢組成洶涌的“人牆”,隔絕他們靠近。
從這還是能看得出來源稚女還是手下留情了的,至少旁邊那個一巴掌大概就能解決他們所有人的屍守之王沒動,安靜的就像一隻乖巧的狗,只是這狗未免太大了些。
只是一眨眼,大家和源稚女這些不怎麼可愛的小寵物就打成了一團,唯獨只有路明非格格不入,彷彿一個誤入戲場的路人。
恍惚間,他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好像他總是在當路人,北京地鐵站下面是,極淵那次也是,他就像個歷史的見證者,無論多麼棘手的局面,他都只是在冷眼觀看。
他不是不想參與進去,只是沒那個能力,也不敢。
風裡隱約傳來了魔鬼歌唱的聲音,尾音拉的很長,語調幽幽,聽的路明非簡直頭皮發麻。
他猛的回頭,果然就看到那個陰魂不散的魔鬼坐在高高的屋頂上,身旁是無聲搖動的風鈴,居高臨下的看着這場鬧劇。
而且讓路明非最頭大的,是這魔鬼的裝束。
黑西裝,白玫瑰,他又穿上了那身送葬的衣服,他每一次穿上這身衣服都有人要死,上一次死的是那頭蠢笨蠢笨的龍,這一次是誰?校長嗎?
“哥哥,記得你答應我的事。”小魔鬼輕聲開口,聲音很低,卻清晰地響在路明非耳邊:“這一次,可不要犯慫啊。”
“小弟我啊,可是跟着你一起下注的。”
“什麼意思?”路明非語氣頗有點氣急敗壞:“你能不能說人話啊!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就是你看到的這個情況嘍。”
小魔鬼聳聳肩:“你師姐既然踏入了這個世界,那她這條命就是個未知數了,知道哥哥你不想她死,所以我就跟着你一起下注了她,賭她能活到最後。”
“這賠率很高的,唉,要不是哥哥你是我的vip客戶我得給你面子,我都不押她,這要是輸了褲衩子都得輸沒了。”
“所以哥哥,這次你要給力啊,咱哥倆的身家都在這一把了,要是輸了,那就只能重開了……”
小魔鬼還在絮絮叨叨,像在抱怨又像是在提示什麼,路明非卻已經聽不進去了,他只覺得腦袋嗡一下就炸了,滿腦子都是源稚女會死。
他覺得不可能啊,至少在他眼裡源稚女已經強大到天下無敵了。
北京地鐵下那麼大隻龍說殺就殺了,現在又帶着一幫小弟把他們摁在地上摩擦,怎麼看源稚女都不像是那個要死的人吧?校長才是真的生死未卜!
所以其實是魔鬼說錯了吧,快死了的人是校長吧?
沒等路明非想明白,也沒有時間讓他慢慢想了,強烈的猛風不知從何處席捲而來,霎時間飛沙走石一片混沌,只見風眼的最中間,正是源稚女和昂熱。
就在源稚女準備狠狠揮刀,一刀切開昂熱心臟之時,忽然所有力量彷彿泥牛入海,刀下阻力頓生,一隻蒼老的手抓住了刀身,於是整把刀無論如何也無法再前進分毫。
昂熱緩緩睜開了眼,那雙蒼老的眼裡滿是冰冷,沒有絲毫人類該有的情感,簡直就像是地獄裡的惡鬼睜開了眼。
源稚女卻並不意外,她那雙血紅色的雙瞳燃起璀璨的金色,萊瓦汀也猛地爆發出刺眼的紅芒,就像是熊熊燃燒的烈火,她手背青筋暴起,幾乎一個眨眼間灰白色的鱗片覆蓋全身,手臂力量劇增。
她不但不準備放棄這一刀,她甚至還想直接將面前這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一刀斬斷。
但巨大的狂風瞬間掀起,恐怖的力量衝擊着她倒退,她只能用萊瓦汀狠狠插入地下維持平衡,巨大的龍形屍守飛速遊至,以自身那龐大的身軀替源稚女遮擋飆風。
愷撒反應是最快的,甚至在颶風掀起前鐮鼬發出了警告,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爲什麼,可能是因爲都是風屬性言靈?
他幾乎是立刻就放棄了跟這些屍守糾纏,大吼的讓大家撤進建築,他的提醒救了衆人一命。
恐怖的颶風掀起,一時間整個世界的風向都被改變,建築物的碎片和海水都被狂風捲起,形成巨大的水龍捲風。
屍守也被颶風影響,它們扣緊地面以免被颶風帶走,但風依舊把它們的長尾扯向空中,無數條蛇尾對着天空搖擺的景象莫名詭異。
而在那無盡的風場中心,蒼老的老人緩緩站起,他隨手抹掉肩膀的鮮血,眼睛裡燃燒的,是璀璨奪目的黃金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