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咒言聲隨着吟唱響起,狂怒的風暴撕裂了一切,龍捲風以男人爲中心騰起,把大量的海水提取到空中,化爲漆黑的雨雲。
遠處的大海咆哮着掀起一波又一波驚天的駭浪,那是被風引動的海潮,暗色的天空下,赤色的閃電就像天空的裂紋,密密麻麻分散而開。
而這一切的異象,皆是因爲風眼中心的蒼老男人。
昂熱渾身上下傷痕累累,他大概從未這麼狼狽過,之前和愷撒與楚子航一起廝殺時他就受了不少的傷,但現在這些細小的傷口和肩膀上那道猙獰的刀傷都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他那雙玳瑁框的眼鏡早在之前和屍守撲殺的時候就脫落了,毫無遮擋的燦金色瞳孔就那樣暴露在了空氣裡,鋒利的簡直令人不敢直視。
他的外套被撕裂了,露出裡面雪白的襯衫,汗水和血水一起漫過他肌肉分明的後背,浸潤了那副“諸界之暴惡”的紋身,猛虎和夜叉隨着他的肌肉起伏變得栩栩如生,好像隨時要脫離皮膚撲殺出來。
誰也沒法想象這種東西會出現在一位教育家的身上,一個畢業在劍橋的老紳士,身上紋着在日本黑道中等級最高的虎和夜叉,這甚至是上杉越親自爲他挑選的圖案,在黑道中的地位極高。
而現在,他出乎意料的和這紋身符合了起來,男人的身影孤傲的站在那裡,狂躁的颶風圍繞着他旋轉,漫天的閃電照亮了他的臉。
“這……這還是校長嗎?”路明非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人類能做到的事情嗎?”
沒有人回答他,因爲沒有人能回答他,事實就在眼前,無論他們相不相信。
沒有到達過巔峰的人總是無法想象山頂的風景,此刻他們才無比清楚的意識到,秘黨探索了幾千年,卻只是摸到了龍類文明的邊緣。
“大意了,校長居然還是個隱藏角色。”諾諾也瞪大了眼:“虧我剛剛還真情實意的擔心了他一下!”
“不對勁。”始終沒有開口的帕西忽然說話,聲音裡滿是遲疑:“不太對,他好像有問題……”
“那不是校長。”楚子航接上了他沒說出口的話,那雙永不熄滅的黃金瞳裡滿是冷肅:“至少現在不是了。”
愷撒沒有說話,可是渾身繃緊的肌肉線條卻清晰無誤的告訴了所有人他此刻緊張的心情,諾諾也意識到什麼了,那雙暗紅色的眼睛裡滿是不可置信。
只有路明非,沒上過一節課的虛假大學生此刻一臉懵逼,他不知道周圍的人都在打什麼啞謎,急得團團轉,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問。
但很快他就啞然了,因爲他看到那位神出鬼沒的魔鬼站了起來,他站在高高的屋檐上,足以將一切掀翻的颶風卻只是吹起了他的衣角。
他將懷裡的花摘下,一朵又一朵的玫瑰花被撕下花瓣,白色的花瓣被風捲起漫天飛舞紛紛揚揚無窮無盡,彷彿整個天地間都下起了白色的雨。
但除了他,好像沒有人看見那些花瓣,也沒有人看見那個魔鬼。
除了……源稚女。
源稚女隨手拍開飄到自己眼前的花瓣,甚至懶得多看一眼旁邊那正發神經的魔鬼,目光只牢牢鎖定着面前的男人。
“你果然早就醒了。”源稚女的語氣篤定,直接就是陳述句。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我演的很差麼?”‘昂熱’笑了笑,面容明明沒什麼變化,但那張滿是歐洲老紳士的臉此刻看上去莫名讓人不敢直視,眼睛也是璀璨的顏色。
“挺差的,校長雖然是個很臭屁的人,但還沒你這麼裝。”
源稚女點頭,語氣平淡無波,萊瓦汀入地三分,她單手持刀在漫天狂風中緩緩擡起頭,滿頭銀白長髮肆意翻轉搖曳,白色的花瓣圍繞着她旋轉,臉上表情說不出是嘲弄還是涼薄。
“那你就不擔心殺錯了人?出手那麼狠辣,你就不怕殺了昂熱?”
“那就算他倒黴。”源稚女聳了聳肩,滿不在乎的開口:“誰讓他沒事亂跑,好吃好喝還讓老朋友陪着都不行,非要自己找死,怪得了誰?”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昂熱……或者說叫他李霧月更加合適,李霧月饒有興趣的打量着源稚女,半晌後才緩緩道:“不過你有這樣的想法也很正常,畢竟以你此時的血統……還能算得上是人類嗎?”
這不是源稚女第一次聽到這種話了。
從她血統突破初代種後,幾乎每一位龍王都跟她說過類似的話。
不,甚至更早之前,早在她和諾頓合作之時,她還只是次代種血統的時候,諾頓就已經不把她當人來看待了。
要是真論起來,這句算得上是誇獎了,畢竟在這些高傲的龍王眼中,螻蟻一般的人類當真是不值得多費一點口舌,能讓他們多看一眼的,只有強大的同類。
而想讓他們忌憚甚至是畏懼,那就更簡單了,誰的拳頭硬誰就是道理。
龍族向來是個以力量說話的地方,充斥着暴力與血腥,龍王之間也不例外。
源稚女雖然同樣覺得用拳頭說話是真理,但她覺得這只是和龍族思維的一點點相似,說明不了什麼。
源稚女始終認爲自己就是個人類,無論血統如何,也無論力量有多強大,她有親人有朋友,有想保護的人也有想去愛的人,就夠了。
她確實很渴望力量,渴望變得更加強大,也討厭被控制,被利用,弗裡嘉就是看穿了這一點,才一直誘導她試圖讓她相信自己就是白王。
白色君主那是何等的權與利?甚至遠超四大君主,沒有任何一個嚮往力量的人類能拒絕這樣的誘惑,源稚女也不例外。
但弗裡嘉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那就是她不應該去說服源稚女相信自己就是曾經的白王,否認她人類的一切。
因爲源稚女並不認爲神明的身份就有多高尚,她根本不願意相信自己就是白王。
誠然這件事裡面有很多疑點,源稚女本該是個男人而他出生卻變成了女人,她記得自己是穿越,卻想不起前世的任何事情,唯獨記得原著的劇情。
這一切都彷彿是弗裡嘉說辭的佐證,仔細想來處處都是暗示,只要仔細想想就很容易被說服,就算說服不了,也會陷入自我懷疑。
但很可惜,別說仔細想想了,源稚女直接就懶得想,她是個認死理的人,她認爲她是人類,那她就是人類,她認爲她是源稚女,那她就是源稚女。
以前是,以後也是。
所以有什麼好想的呢?弗裡嘉說的話和她的認知產生了矛盾,那就一定是弗裡嘉在騙她,因爲源稚女堅信自己是不會錯的,那錯的就只能是別人。
不過,人類的身份她要,白王的位置她也要,畢竟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全都要。
而在那之前,當然就是將一切阻礙掃蕩乾淨,比如說面前這位自我感覺似乎相當良好的傢伙。
“我是不是人類重要嗎?”源稚女將萊瓦汀從地上拔出,火紅的光芒瞬間大盛,照亮了她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她一字一頓,語調沒有絲毫起伏:“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來要你命的人。”
“就憑你?”李霧月不屑的笑了笑:“挑戰我,叫你的正主來。”
“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鬼話。”源稚女狠狠一腳踢在萊瓦汀上,長刀借力揚起,源稚女反手握住,身影詭異的消失在了原地。
灰白色的影子快到幾乎看不清動作,只見火紅色的光芒仿若流星狠狠襲來,小山般龐大的龍形屍守緊隨其後,對空發出無聲的吼叫。
它的聲帶在上萬年的時間裡腐爛成灰,但從那仰天嘶吼的姿態仍可以想象它活着的時候是何等偉大的存在。
它的雙翼也只剩下黑鐵般的翼骨了,它以巨翼撲擊,嶙峋的翼骨割裂地面,如密集的刀鋒,隱約封斷了李霧月的所有退路。
可那紳士般的老人卻只是笑着擡起了手,他以雷霆爲刀,恣意地切割着天空與大海,漆黑的雷雲在他的頭頂旋轉,雷雲中探下魔鬼觸角般的龍捲風。
至此他的尊號已經不言之明瞭,能夠如此自由駕馭雷霆和氣流的,唯有天空與風之王。
而這一手奧丁同樣也做過,但聲勢遠沒有此時浩大,不過想來也是,以奧丁那細細籌謀算計的模樣,掌控的應該是“權”,那面前的這位掌控的就是“力”了。
剛甦醒沒多久就擁有如此恐怖的力量,強度明顯遠遠超過當初剛甦醒的貝希摩斯。
不過倒也正常,貝希摩斯被當做胎盤供養了高天源那麼多年,本身就是極其虛弱,而且是被強行喚醒的,當時的力量只怕是十不存一。
而李霧月不同,他是自行選擇寄生在昂熱身上,經過了這麼多年的休養生息,雖然狀態也沒達到頂峰,也不容小覷。
但源稚女就像是沒看到那漫天的雷霆似的,嘴裡猛地發出一聲怒吼:“弗裡嘉!”
一聲淡淡的嘆息悄然迴盪在天地間,隱約一個女人的虛影出現在了源稚女的身後,她朝着舞動雷霆與狂風的李霧月緩緩打了個無聲的響指。
“取消。”
幾乎就在女人說出這話的那一瞬間,狂風熄滅雷霆消散,血紅色的長刀當頭劈下,李霧月來不及反應下意識的躲閃,狠狠撞上了龍形屍守刀鋒般的骨翼。
這隻大傢伙同樣是擁有爵位的純血龍族,在次代種也算是數一數二,使用鍊金術煉化後實力更進一步,簡直就是無敵的大殺器,隨便一動就是地動山搖。
可如此恐怖的力量砸在男人身上,卻只是留下了幾道淺淺的傷口,而且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龍王接管身體後,昂熱這具蒼老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強化,此時的防禦力完全不低於源稚女。
龍形屍守咆哮着再度攻擊,可李霧月卻沒有時間收拾它了,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的源稚女。
一刀落空,源稚女直接用掌心狠狠抹過鋒利的刀刃,瞬間血就涌了出來,卻沒有一滴落到地上,被那把妖異的長刀盡數吸收。
長刀忽然就活過來了,像是有心跳在刀裡跳動,不止一顆,而是七顆,血紅色的長刀表面顯露出暗紅色的藤蔓狀花紋,就像是它的血脈,搏動的心臟正在把狂躁的血脈送到它全身。
巨大的七道龍影在源稚女身後緩緩浮現,它們仰天長嘯,黃金瞳裡滿是猩紅,隱約還可見龍影中懸浮的七把刀劍。
在鮮血的澆灌下萊瓦汀爆發出刺眼的光,恐怖的領域瞬間展開,源稚女狠狠揮手,一條猙獰的巨龍就咆哮着衝向了李霧月。
緊接着是第二條,第三條,直到最後的第七條!
每一條咆哮的巨龍都伴隨着刀劍出鞘鏗鏘的聲音,七宗罪再度出現,速度快到令人根本沒辦法反應,一刀又一刀狠狠貫穿了李霧月的軀體,將他狠狠釘在了牆壁之上!
源稚女大口喘着粗氣,臉色慘白再無一絲血色,殷紅的血從她嘴角流出,過度的負荷使她甚至無法使用弗裡嘉的力量,但她全然不在乎。
她拼勁全力推動着萊瓦汀,這把血紅色的妖刀在昏暗的環境中璀璨如朝陽,將一切都染上火紅的色彩。
血一滴一滴的落下,最開始是嘴角,後來是鼻孔,眼角,耳朵,最後皮膚表面都出現了血紅色的裂縫,恐怖的負荷讓她的身體在被瓦解。
所有人都意識到不對了,耳邊隱約傳來路明非和諾諾的聲音,但源稚女卻置若罔聞。
“爲了殺我,不惜以命換命嗎?”李霧月狠狠咬牙,眼裡的怨毒幾乎要凝成實質:“但那也要你配!”
“我承認你的血統繼續發展下去足以威脅到我,但現在,不過是初生的新王,你憑什麼跟我同歸於盡?”
他再度舉起手,密集如網的電弧在源稚女面前生成,明珠般的球狀閃電當空砸下,無與倫比的電壓毫不留情的襲向強撐着的女孩。
這無疑將會變成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本就負荷極重的身體當場爆裂而開也說不定。
但源稚女卻連躲都不躲,只是固執地揮刀砍向面前的目標,彷彿就算是氪命也要將他拿下!
閃電轟然命中,炸開刺目的白光,造成了閃光彈一般的效果,衆人一時間看不清裡面的情況,但無疑那個魯莽的女孩會死的極慘。
李霧月冷笑着收回手,他淡淡開口,語氣裡滿是嘲弄與諷刺:“何其愚蠢。”
可話音未落,鋪天蓋地白光裡猛地殺出一點紅芒,源稚女手持萊瓦汀高跳而起,鋪天蓋地的力量朝着李霧月當頭砸下。
而她的身後,那道虛幻的身影再次出現,將那些足以摧毀源稚女的力量全部泯滅,同時源稚女身上的傷口開始飛速癒合。
虛空中隱約傳出幾聲鐵鏈炸響,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瘋狂掙扎想要掙脫束縛。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伴隨着力量的使用,那道本就虛幻的身影似乎更加虛幻了。
而源稚女,她根本連看都懶得多看身後一眼,似乎從一開始就篤定了弗裡嘉一定會出手。
——李霧月說的沒錯,她的確在氪命,但氪的卻不是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