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夜起身,神情凝重的拱手道:“駙馬爺,我的確是爲公主之事而來,想和駙馬爺單獨談談。”
“都退下吧!”葉跡翎淡瞥向左右,端起茶盅,輕抿了一口。
“奴才(奴婢)告退!”
花廳裡,下人們行禮後,魚貫退出。
“駙馬爺,今早皇上召見,談及歸返大周之事宜,言道,駙馬爺想要貶去平陽公主,迎娶大周南陽公主爲妃,不知駙馬爺,是否決心已定?”肖夜並不笑,甚至神情極端的嚴肅,一眼盯着葉跡翎,似要看到他心裡去。
葉跡翎依然輕捋着茶蓋,神色十分淡然,只是默了好久,才淡淡的道:“本王決心已定,大周欺瞞侮辱本王,這事,定不可能就此罷休,不知肖將軍,何時啓程?”
“若駙馬爺定板了此事,明日肖夜便啓程歸返大周!”肖夜說道,眼神裡是快的一閃而逝的悲痛,默然稍許,忍不住的緩緩說道:“駙馬爺,在你心中,一個女子是否完璧之身,就那麼重要麼?平陽公主不貞,絕不是有意侮辱於你,她是無辜的,她莫名失身,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男人是誰,可是她是個好姑娘,她嫁入王府二十餘日,她是怎樣性子的人,駙馬爺應該有所瞭解,肖夜以爲,黃花閨女易得,真性情真愛的女子難得,若駙馬爺能放下心中的芥蒂,一定會發現,公主是個值得駙馬爺傾心的女子!”
“肖將軍,你的意思是,想勸本王改變決心麼?”葉跡翎捋茶蓋的動作停下,擡眸,看着肖夜,語氣冷然道。
“是,若有可能,我想勸駙馬爺三思而後行,娶南陽公主,不見得會是一件好事,如果駙馬爺只是爲要處子公主的話,高陽公主還比較可行,若是駙馬爺待平陽公主有半分感情的話,肖夜求駙馬爺,不要娶南陽公主!”肖夜單膝跪地,將頭深深的埋下,既然無法改變葉跡翎另娶的決心,他只有盡力的改變傅箏日後的處境,南陽公主的跋扈,舉朝皆知,若嫁過來爲正室,便更是要將傅箏欺負死了!
他們從大周出發時,南陽公主還未曾指婚,是以,他們並不知道,南陽在他們走後幾日,便被指婚給左丞相之長子了!
“肖將軍!”葉跡翎眸子變得犀利,甚至泛起了一抹陰寒,“本王偏偏不信,迎娶南陽公主,會有天災人禍!”
“駙馬爺!”肖夜擡頭,面色隱忍,無奈與悲涼,深吸了口氣,極艱難的重重吐出,“那麼,肖夜最後只求駙馬爺一件事,那就是請無論如何,在恭親王府中,駙馬爺能做到公正的對待南陽公主和平陽公主,保得平陽公主安隅!她不善心計,一味只求能安穩度日,在大周時如此,善良又堅忍,如今在大鄴,她更是不會去爭寵,可只怕南陽公主不會饒過她,能庇佑她的,只有駙馬爺,肖夜求你!”“放肆!”
葉跡翎聽到此,一張俊臉已然鐵青,豁然起身,凌厲的逼視着肖夜,咬牙道:“憑什麼你們都要如此貶低南陽,她是毒蛇猛獸嗎?她是蛇蠍心腸嗎?本王不信,一個字也不信!除非是……除非是本王親眼所見,否則休想讓本王相信!”
南陽,薔兒……怎麼可能?十年前那個俏皮可愛,善解人意,善良隨和的薔兒,怎麼可能事隔十年,就變成了囂張跋扈,不可一世,欺凌弱小的女子?
若親眼所見,若薔兒真的變了,他不敢想像……他是否還有勇氣,繼續愛她,繼續癡戀於她……他的內心陰霾十年,他變了,他承認自己已經不是十年前那個,性格雖冷,卻光明磊落的蕭遙,他爲了權勢,爲了上位,可以陰謀詭計,使盡手段,饒是這樣,他也不願意她變了,因爲她是他心底唯一的溫暖,爲了有資格娶她,他一步步登上可以匹配她的身份,如今,卻不知十年前的愛戀,是否爲夢一場……
“駙馬爺,肖夜是臣子,不敢對南陽公主貶低,言盡於此,望駙馬爺能將肖夜的話聽進去,公正的對待平陽公主!”肖夜不曾擡頭,語氣也儘量平淡,重複的表達着自己的所求,只希望說的多了,葉跡翎真的能聽進去。
“肖將軍,請起吧,本王心裡有數。”葉跡翎緩了緩情緒,讓自己恢復了平和,將心中的巨濤駭浪,全部壓下,如此說道。
“謝駙馬爺!”肖夜起身,內心糾結了半響,終是忍不住道:“駙馬爺,明日一早的行程,臨行前,我想去拜別公主,請駙馬爺准許!”
“……好。”葉跡翎默然了很久,才點點頭。
馨香園。
再見到肖夜,傅箏竟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上次驛館一別,至今,發生了太多的事,而今日的肖夜,她從他身上,竟看不到以往的灑脫,只覺沉重的令人呼吸難忍。
“公主,明早微臣便要回去大周了,您……多多保重!”肖夜語速很慢,似一個音一個音從牙關裡擠出來的,臉上在笑,眼眸裡卻絲毫看不到笑。
彼時,涼亭四周,玉蘭花,黃馨花開的正好,香味四溢,惹人心怡。
傅箏卻覺心臟有窒息的難受,她微閉了閉眼,才讓自己微笑開來,“我會的,肖將軍,你一路多保重,我母妃的事,傅箏就拜託你了!”
“公主,您放心吧,無論如何,我會盡全力的,皇上對家父器重,只要讓我父親出面,皇上肯定會免罪於端妃娘娘的。我反倒擔心公主……駙馬爺他決心不改,我只怕南陽公主她……”肖夜說不下去,微微偏了臉,眸中漫升起無邊的悲傷。
“沒事的,他要娶,就娶吧,既來之,則安之……”傅箏強擠出笑,儘量讓自己笑容燦爛,毫不在乎,語氣輕鬆,“肖夜,我叫你肖夜吧,若南陽的送嫁,還是由你護送,請你來之前,去普羅寺的後院,摘兩片楓葉給我捎來,好麼?”
“好,哪怕不是我送嫁,我也會摘來,央別人捎帶給你。”肖夜點點頭,語罷,從袖中掏出一疊銀票來,輕聲道:“公主,這是一萬兩,四海錢莊兩國通兌的,留給公主做私房錢,一旦被降爲妾,日子可能就艱難了,留些銀子在身邊,也好對付些。”
“不,我不能要,肖將軍,這銀子是你自己的,我怎能要?”傅箏一楞,立刻將銀票推回去,神色堅決,“你別管我,我自己也有一些,夠用了!”
“公主,你只當我肖夜是臣子麼?你不是說……說也當我是朋友麼?若是朋友,就不要拒絕,我回去大周,根本不缺銀子,你背井離鄉,又沒攤上個惜你的丈夫,且還與幾個女人共侍一夫,這深宅大院的爭鬥,你是瞭解的,沒有銀子怎麼行的通?”肖夜頓急,將銀票硬是塞進傅箏的手中,傅箏又急着推給他,他不依,兩人推讓間,一道不慍不喜的嗓音突然劃破了僵局——
“肖將軍的好意,本王代傅箏心領了!”
兩人一驚,忙聞聲回頭,卻見葉跡翎就站在亭子下面,表情,說不上來是什麼表情,只覺的有些冷,將他們的驚愕盡收眼底,瞧着那兩隻交疊的手,葉跡翎笑的有些糝人,“肖將軍此舉,是在笑話本王苛待公主了麼?若是贈銀,本王一萬兩還是拿得出的!”
語落,側眸,瞥向三步遠跟着的張毅,淡聲道:“到帳房取一萬兩,送到馨香園,作爲王妃私已用!”
“是,王爺!”
張毅一躬身,便轉身離去了。
傅箏怔楞着,大腦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倒是肖夜眼神黯了黯,收回了銀票,並往開退了一步。Pxxf。
而下一刻,傅箏已被一股重力攬去,一隻大手握住了她的纖腰,耳邊響着葉跡翎的輕笑聲,“肖將軍,本王還有些事,想跟公主談談,若肖將軍再沒什麼重要事的話……”下要要陽。
“是,肖夜就此告辭,駙馬爺和公主多多保重!”肖夜立刻點頭,拱手,深深的凝望一眼傅箏,轉身,挺直了腰板,大踏步離去。
“肖將軍——”
傅箏身子輕晃了幾下,若非葉跡翎攬着她,她只怕已站不穩,呆呆的望着那道背影,越來越遠,直到永遠的消失在她眼眸,這一刻,她似乎有些懂了,眼角,突然就有淚珠滑落……
肖夜……
“怎麼,還沒看夠?”
耳邊,有熱氣吹拂,伴着那陰沉的冷語,傅箏一顫,側過臉來,葉跡翎正低垂着眸,瞬也不瞬的看着她,那琥珀色的瞳仁,似有一種吞噬人的力量,令她心中忐忑,“你,你什麼意思?”
“本王的意思,你該懂得,肖夜走了,是不是捨不得?所以……半天捨不得收回目光?”葉跡翎低低的笑,那笑意,卻絲毫不達眼底。
“沒有!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怎麼說!”傅箏一急,立刻分辨,卻又真說不出什麼理由,這男人本就誤會她和肖夜,若她說了……他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