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於媚雪唏噓的這樣嗎?
其實不盡然,這些人,其實也在自危。
江南豪族,大靖朝興起的兩家世族,以及從前朝就存在至今的幾家世家,近來日子也不大好過,各家各族最近接連收到了朝廷旨意,看到上頭要讓他們大出血的徵調令,這些世家臉色很難看。
他們的確是大家族,代代積攢,家資豐厚,不說富可敵國,可眼下國庫還沒他們家族庫房滿倒是真的。
話雖如此,可這些也都是他們自己祖祖輩輩累積的,將來是要千秋萬代子子孫孫傳下去的,怎麼捨得白白掏出來肥了帝王的口袋?
更何況當日他們之中有好些個家族跟着朝廷逃的匆忙,家中金銀一時帶不動,保險起見都暗自藏在了北邊秘地,族中土地人口失了泰半,眼看着北地收復,眼看着他們可以重歸收回資產,上頭這位卻猛不丁的來了這麼一下子,這背後怕是……
世家這些個人就沒一個蠢的,都精着呢。
發現苗頭不對,他們不由湊到一起暗暗商議。
“諸位,我們八大世家,同氣連枝,如今遇難了,諸位可有破局之法?”
率先發話的乃江南豪族的蘇氏。
聽了他的話,范陽盧氏黑沉着臉道:“我盧氏不比諸位能幹,又是世家末尾,今日來就是看諸位的意見,是好是歹,小弟跟從便是。”
跟着幹郡錢氏跟着點頭,“對對對,我們錢家與盧家相當,小弟也都聽諸位仁兄意見。”,作爲同是八大世家墊底的存在,他們自是跟着大流走,保證錯不了就是。
金陵周氏一聽,也沒說話,更沒表態,暗暗嗤了一聲,端起茶碗優哉遊哉繼續喝着。
反正他們周家的底蘊都在南邊,大本營的金陵更是完好無損,胡狄殺來也不損一絲一毫,也就當日封江的時候舍了幾艘船而已,算不得多大事,不像從北地倉皇逃來的這幾家,說是喪家之犬都不爲過,一點小事便斤斤計較,丟份!
自己自來就不稀與這幾家前朝就遺留下來的所謂老牌世家爲伍。
且他們周家還有人當朝爲官爲公,他怕什麼,便是如了帝王的意,出點血也傷不了筋骨,許是今日拿出去的,明日指不定就從別個地方還了回來,且得到的更多呢?
是以,周家對此胸有成竹,面對其他各家主的議論爲難,他一直默不作聲。
周家的舉動自是得到了大靖朝才興起另一家支持,畢竟他們纔是一夥的。
李家家主見堂上急的急,沉默的沉默,眉心不由一跳,想到他們隴西處境,忙看向邊上自家的老對手也是老朋友。
“崔兄可有好法子?”
被點到名的崔家主一頓,緩緩放下手中端着的茶盞,理了理頗有魏晉之風的廣袖,輕言慢語,“呵呵,李兄此言何意?我們這些世家,自來不都是以李兄馬首是瞻的麼?諸位面前,在下不敢拿大,自是聽李兄意見。”
“呵,崔兄這話說的就不地道了吧,天下誰不知清河崔氏啊,崔兄可莫要自謙,眼下正是我們世家生死存亡危機之際,崔兄自來博觀古今、才華橫溢、當仁不讓,今日兄弟自是想聽一聽崔兄的想法。”
“呵呵呵,是李兄自謙纔是,崔某庸才,萬不敢擔,且李兄此言有異,都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身爲臣下,在下自是擁護陛下的。”
哪怕心裡一萬個看不上,哪怕他們崔家就是賣了上一王朝,爲家族博得又幾百年的繁榮昌盛,可那是背地裡的事情,面上他們崔家可一直都是那有着魏晉風骨,陽春白雪,剛正不阿的清流崔氏。
李家家主其實是個暴脾氣,心裡其實打心眼就看不上崔家這作態,明明婊子做了,面上卻還一副他們最是清白模樣,他一萬個看不上。
可沒法子呀,眼下不是鬧內訌的時候,爲保家族綿延,子孫後代,他可以忍,甚至可以服軟,見崔氏這般,忙看向身畔坐着,單手支棱着額角一副假寐,手指卻一直有一下沒一下輕擊案機的人。
“王兄,你看看崔兄說的都是什麼話,我們同出老牌世家,自該同氣連枝,王兄你說說他。”
被點了名了,王家家主這才停下敲擊動作,一副收起了走神的恍然模樣,“啊?老弟是在問我?”
李家主……晦氣!這一個個的都是什麼人啊都是!
在看到崔氏那貨還陰陽怪氣的朝王氏拱手,李家主更氣,不由點着着兩人羞惱道。
“好好好,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你們王陽王家,清河崔家都是好樣的,都底蘊深厚,我李家比不起,上頭這徵調令,徵調的不過是要扒各家一層皮的錢糧而已,我李家雖比不上諸位,可我隴西再困再窮也不是出不起,今日竟是我蠢笨,以爲亂世裡只有相互扶持才能保得家族平安,還想着跟你們這撥暗懷鬼胎的傢伙商議對策,呵呵,算我眼瞎!”
隴西比起在場這些人所處地方都窮困,兵禍雖未打到,可惜接連遭遇天災,隴西本不富饒的土地越發艱難,如今這般,爲了帝王伸手要,他們總不能自掘根基吧?下頭的百姓要是都活不起了,人跑光了地荒了,再大的世家也只能成爲過去。
爲此,爲了家族計,逼急了的李家主直接撕破臉甩袖而去。
只是纔到門口,發現身後的人一個個巍然不動,特別是一直試圖與自家爭高低的崔氏眉眼都帶着涼薄的刺笑,李家主忍不住還是回頭,朝着崔家族譏笑道。
“哦對了,崔家主,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我們李家呢,根基在隴西,而我隴西就沒有一個軟漢子,便是今日大出血了,只要我們人還在,我隴西尚能喘息,不像是你們崔家,根基都在清河,當日又跟野狗一樣被攆着跑,老底子都丟在了北地了吧?嘖嘖,崔家主若是無法帶着族人北歸,這邊又再一妥協,呵呵,怕只怕到時清河崔氏還是不是清河崔氏,百年後還有無清河崔氏就不得而知了吧?啊?”
“李勤,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哼!”,李家主挑眉,沒甚誠意拱拱手,“沒意思,告辭不送。”
這位竟是氣性大的再不屑與這羣人爲伍,丟下這句話便急急離開另想法子去。
其他人見狀,心中各有思量,特別是崔氏,雖有心打壓李氏,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想別個高低,可他不得不承認,李勤這廝有句話說對了。
若是想要百年後,幾百年後,甚至千年後,家族長長久久世代永存萬萬年,那……
崔家主擊案。
嗯,都說鐵打的世家流水的帝王,爲了家族長存,是時候想想後路了,崔家主的目光不由遙望北地,遙望清河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