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建議唐晚妝去看的巴山夜雨漲秋池,最終抵達之時,時值初夏。
時間又湊不上名句之景,趙長河表示肚子裡墨水又沒了,湊不出詩了。
不知道巴山除了劍廬之外,還有沒有一個顧道人,會七七四十九手迴風舞柳劍?
在會稽牽馬出城,直到一路上離開唐不器勢力範圍的過程中,無論見到朝廷官員還是江湖人士,只要認得出自己和背上這把大闊刀的,每一個都極爲尊重,但凡有在城鎮歇腳的,遇上的接待都很隆重。
尤其是到了襄陽這邊……血神教當時打完仗就回了,也沒回自家巫山,依然進駐襄陽,感覺對目前這種套着官皮殺人升級的日子有點上癮似的。趙長河路過的時候自然也進去看了看薛教主和孫教習,受到的款待更是跟天子出巡一樣。
可不知爲什麼,趙長河覺得還沒有當初挑戰之前,薛教主謹慎地盯着自己的時候舒坦。
而如今過了襄陽之外,開始與此前勢力沒什麼關聯,路上別人也不太認得出自己了,感覺簡直像龍歸大海,自在得多。
踏上巴山的那一刻,感覺自己又從天下回到了江湖,生態開始不同,並且這纔是自己的家似的。
可能是賤吧……
話說路上所謂的宵小,現在真沒有……南方屬於亂局初定的局面,各家兵馬勢力的存在感都很強,四處“清掃彌勒餘黨”,導致更沒有什麼山賊盜匪敢冒泡。趙長河主要行程是乘船,只有如襄陽等個別城市下來歇腳,就更風平浪靜什麼都沒發生。
只不過放眼所見之處,都是兵荒馬亂的一片蕭條,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復甦。
更有概率幾年之內復甦不了,因爲各家割據的局面已經十分明顯。南方士族自發抵抗彌勒,導致現在各家手裡的實力都超過了正常範疇。現在是唐家在這仗之中表現太突出還鎮得住,各家都顧忌唐家,一旦唐家有了什麼岔子,這亂象怕是要比彌勒起事還麻煩。
唐晚妝這些天沒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都在和唐不器“商議江南事”,忙的是什麼?十八路諸侯討董散開之後,不就差不多是現在的樣子麼……
感覺按照這麼推演下去,唐不器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說“設使天下無孤,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了……
得,怎麼腦子裡還在轉這些,看巴山看巴山。
爲什麼巴山沒守衛啊,搞得自己心回不到江湖……
咦……
趙長河忽地皺眉,慢慢走近。
前方隱約有木廬的檐角,初夏雨後看着還有點潮溼,這應該已經是劍廬所在了……可怎麼細聽之下一點人聲都沒有?
趙長河慢慢走了過去,果然前方一片木廬,低調樸素,像是一羣苦修士所居。
四周樹木經常可見劍痕,都是練劍不經意留下的。
但木廬空空,渺無人煙。
劍廬空了?人呢?
趙長河繃起了心思,慢慢走向看似主屋的所在。
大門緊閉,伸手一摸,沒有灰塵……應該離開不算很久。
趙長河沉吟片刻,忽地內勁狂吐,破門而入。
這是一個頗大的廳堂,正面牆上掛着一副碩大的“劒”字,筆風凌厲肅殺。除此之外別無陳設,都是普通桌椅,樸素至極。
應該是門派主廳……
沒有屍首,沒有血腥,但人沒了……整個劍廬搬遷了?
趙長河蛋疼地咂咂嘴,從灰塵的程度看,應該沒搬很久,如果當時自己在襄陽是先往這邊來,多半還能見到人,可惜要事在身,實在來不了……這回錯過去了,這利刃草找誰去?
不知道他們庫存搬空沒有……
正常搬家的話,重要物件肯定是搬得比狗舔過都乾淨。趙長河抱着僥倖去搜索了一圈,找到了後方緊鎖的倉庫,破門入內。
倉庫有些凌亂,有不少制式衣物、制式長劍隨意丟在一邊,還能看見米麪……金錢之物倒是真的比狗舔過都乾淨,一枚銅板都沒留下。看得出重要物事被搬走、一般之物斟酌之後丟在原地的典型搬家場景,沒有什麼特殊。
仔細搜索了一圈,找到了藥物倉儲,同樣是乾乾淨淨,就留了一些蚊蟲叮咬之類的普通藥物,凌亂散落。
趙長河拔開幾瓶嗅了嗅,大失所望地丟在一邊。
真的是大規模的正常搬遷,看不出任何異常……趙長河搖頭離開,依依不捨地再度回望了一眼。
這一眼忽地有些愣神。
堆在一邊的那些衣物裡,爲什麼有夜行衣?
他大步走回去看了一眼,是夜行衣,而且是成規模大批量的夜行衣,不是一件兩件。
一羣沉默肅斂的劍客,門派標配居然有制式夜行衣?
趙長河腦子裡浮起“聽雪樓”三個字。
巴山劍廬,難道就是聽雪樓……這段時間也都沒有聽聞這個曾經神憎鬼厭的刺客組織做下什麼案子,敢情是遇上什麼事了麼?
之前嶽紅翎曾說來拜訪巴山劍廬,如果劍廬是正常的劍客門派,會很歡迎“落日神劍”前來切磋交流的,可如果劍廬是聽雪樓,那就麻煩了……因爲嶽紅翎顯然也是有人懸賞刺殺的,她行俠仗義得罪的人可一點不少,黑道那邊各類懸賞花紅掛得可多了,身價比他趙長河還高……
只不過嶽紅翎也和他趙長河類似,行蹤無定,很難找到在哪,想要刺殺談何容易?可如果自己跑人家刺客集團總部來……趙長河幾乎可以想象嶽紅翎發現不對立刻跑路殺出重圍的場景,嶽女俠可是很靈醒的。
難道劍廬搬遷與此有關?想殺嶽紅翎沒成功,導致組織暴露了,必須搬?
可能性存在。
如果是這樣……
趙長河忽地轉身出門,竄向非正常山路的山林間。
如果有交戰,必是騰身而起直竄林間,然後山林亂竄,不會走正常山道,所以來時看不出什麼……到了林間必有所獲。
果然沒找多久,就看見了樹木摧折的交戰痕跡,極爲明顯。
再往前還看見了屍首……
趙長河蹲下身檢閱了一下,人已經死了挺久的了,都發臭長蛆了。但依然看得出一劍貫喉,乾脆利落,是嶽紅翎的劍法痕跡,化成灰都認識。
趙長河飛快循着痕跡一路追索,沿途看見了好幾具屍首,有早已乾涸的血跡一路出山的痕跡,到了山外之後突兀消失不見。
趙長河看着前方路途,暗自沉吟。
如果沒有猜錯,這是汗血寶馬在附近接應,嶽紅翎負傷而走。
劍廬之主時無定當時或許是不在,沒人能攔住嶽紅翎,等回來之後知道出事了,很果斷地命人舉派搬遷,而自己應該是循跡追殺嶽紅翎去了。
基本脈絡應該是這樣。
那麼問題來了,紅翎負傷,時無定地榜前列。
這要被追上了還有命嗎?
可事情已經發生很久了,亂世榜上並沒有嶽紅翎出事的消息……
趙長河終於沒忍住:“喂,你在嗎?”
龍雀:“?”
“沒喊你,算命的!”
瞎子沒有迴應。
“媽的別裝,我知道你知道!我就問問有沒有出事安個心,沒讓伱透露什麼,就這點事大家這麼熟了不肯行個方便?反正你會算命,不是你看見的……”
瞎子終於沒好氣地說話了:“沒出事。自己找。別問我。”
趙長河長長吁了口氣:“謝謝。”
瞎子愣了愣,沒了聲音。
如果紅翎跑路,她的方向會是哪裡?
趙長河二話不說地回到正常山路之外,跨上自己的烏騅,向西南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