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模棱應

王直道:“對日本和佛郎機商,現在我們大體上是不敢得罪的,因爲海禁未開之前,我們還需要他們給我們提供一些落足點,還必須從他們身上找錢賺。可這種寄人籬下的滋味當真不好受。李孝廉,你們是隨時能回去的人,所以站着說話不腰疼!但你也得替我們想想啊,海禁不開,我們這些人都沒法上岸啊!歸國已然無門,若我們再去得罪那些倭島島主,那不是把自己的後路都堵死了麼?萬一朝廷再來一輪清掃,我們到海龍王家躲去?其實國家若是支持,我們也不需要去搶,正正經經做生意就能發財。我們不敢走出去,沒法走出去,是因爲我們背後沒有一個根本,一個可以讓我們能回來的地方!我們現在在國門之外卻還能保持不被佛郎機控制,不被倭酋控制,就已經很不容易了。但是要我們對人家強硬未免苛求。當然,若有了國家在背後的支持,那我們的底氣就不一樣了!若李孝廉能幫我們這批人爭取到一個名分,那時你要我們怎麼樣,我們就怎麼樣!”

李彥直聽了到他那句“我們現在在國門之外卻還能保持不被倭人控制”,心下不由得暗讚一聲,因想:“這幫人和陳思盼那幫海盜畢竟大不一樣,雖則一樣都是奸猾之人,不過眼界畢竟不同,至少在開海禁這件事情上,與他們有合作的餘地。”口中卻道:“我相信王船主所言是實情,只是幫諸位爭取到一個名分,非我此時所能辦。畢竟我現在只是個舉人,連進士都還不是,還算不上正式進入仕途,只怕幫不到諸位。”

王直道:“進士也罷,官員也罷,你現在不是,將來就是了。我們盼的不是你的現在,我們盼的是你的將來!眼下我們也不求別的,只要李孝廉點個頭,我們這幫人就都聽你的!給你賣命!往後你要錢有錢,要人有人,水裡火裡,任憑差遣!”

張嶽聽王直這句話忍不住砰然心動,心道:“此事有大利!儘可答應了,成不成日後再說!”

毛海峰則想:“管庫糊塗了!人家還沒答應什麼,怎麼就許這等諾!”

蔣逸凡心道:“若當衆答應此事,傳到閩浙諸儒耳中,只怕他們會認爲鉅子是貪這些私商的錢財,對將來鉅子的功名有礙。”

徐惟學心想:“難道爲了他一句空口許諾我們便要冒着自斷後路的偌大風險不成?不行!待會他若是當衆答應了,我便趕緊想個計策將此事板上釘釘,叫他沒法翻悔,以後只能作我們在朝廷上的代言。”

吳平心道:“若就答應了此事,雖然能得到這幫人的扈從,實力可以瞬間壯大,但鉅子非海非陸、亦海亦陸的超然就沒有了。此事到底是好是壞?”

王牧民忽想:“我們本是爲救二公子而來,怎麼忽然間扯到這事上?”因暗中打量着王直:“二公子被倭奴劫持一事,會否與他們有關?”跟着又望向了李彥直,心想:“此事不知三公子注意到沒有。”

衆人各懷心思,都等着李彥直的回答,不知是時間停止了,還是李彥直停頓在那裡,好久,好久,都不見他點頭,也不見他搖頭,終於李彥直脖子連動都沒動一下,只是雙脣微張,道:“正如王船主所說,能給你們承諾的是將來的李彥直,而不是現在的李彥直。現在要我點頭,還太早了。”

王直徐惟學等哦了一聲,失望之情溢於臉上,王直沉吟片刻,道:“可惜了,可惜了……不過,李孝廉若仍然要往薩摩經商尋兄時,我等在那邊仍會接應。只是若要動武時,請恕我等兩不相幫。其實島津貴久、島津忠良也不是不講理的人,若李孝廉還信得過王某,王某願意代爲斡旋。若二公子真在薩摩,也未必要開戰才能將二公子迎回。”他能在李彥直婉拒之後還這樣說,那是相當有善意的了。

李彥直亦欣然道:“我此行只是爲了救出兄長,非爲徵倭而徵倭。若能不動干戈而辦成此事,李哲何樂而不爲?”

王直因舉杯道:“若如此,王某祝李孝廉早日兄弟團聚,平安歸來。”

李彥直答謝而盡飲。

這一次聚會,便在雙方首領的剋制中虛語堆歡而散!

李彥直等走了以後,徐惟學道:“五峰,這事有些奇怪,我常聽說這李孝廉也是贊成開海的,怎麼今晚說出來的話半點不像?”

其實這一夜最激烈的話都是蔣逸凡挑起的,但李彥直既沒制止他,衆私商便當他是默認了蔣逸凡的表態。

“哼!”王直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他們士大夫都是這樣,左手玩禁海,右手玩開海。不禁海時,他們何來暴利?但完全禁絕了他們又受不了,所以他們必是要在這禁與不禁之間搖擺,就算平時有開海的高調,也不過是籠絡我們罷了!嘿嘿,只是他們未免貪心得有些過份了!我等冒着生死大險,跨海幫他們賺錢,他們卻連骨頭也不捨得讓我們啃,只希望我們吃點肉渣就老老實實聽話!高興的時候哄我們一鬨,不高興時就要我們的腦袋!再順便搶光我們的積蓄!每思及此,如何不叫人切齒惱恨!如今李彥直既不肯放棄朝廷的前途,又不肯拋棄士林的好感,對我們連個空頭許諾都不肯給,就要我們給他拼命甚至自斷後路——天底下沒這麼便宜的事!”

徐惟學道:“如今他不肯答應,我們卻該如何?”

“不急,現在形勢站在我們這邊。”王直道:“就大勢而論,又開海又禁海的把戲,閩浙這些讀書人玩不久的!金鑾殿上的形勢,也不是東南這些巨蠹能完全控制的!就此事而論,李介落到日本人手上,對我們卻是一個機會!且不說他們兄弟之間感情如何,就是以儒家規矩而論,父兄有難,子弟不能不救,否則便有愧忠孝二字,要被人看不起的。而且東海上的男兒若見他李彥直連哥哥都不顧,誰還肯像以前那般服他?所以李彥直這番去日本是勢在必行!等他去到日本,多半會有能逼得他不得不答應我們的局勢!”

那邊李彥直等坐船離開,中途李彥直問蔣逸凡道:“方纔你慷慨陳詞,以忠孝仁義責人,是故意窘迫對方的談判手段,還是你心中本就如此想?”

蔣逸凡反問道:“有區別麼?”

“當然有區別!”李彥直道:“若這只是爲了窘迫對方而使用的談判手段,那就沒什麼,我也會做這樣的事。但如果你心中本來就如此想,那我可就要慶幸像你這樣的人尚未掌控國家大權了,要不然不知得有多少人叫你害死!”

蔣逸凡不想李彥直會責得他這麼重,沉默了片刻,道:“我的話有錯麼?”

李彥直聽他這麼說,哼了一聲道:“你的話當然沒錯!你講的都是大道理,怎麼會有錯!大道理本身從來都不會有錯的,但拿大道理來殺人,那就有問題了!跟我們說話的只是一幫生意人,你把道德標準定得這麼高,叫他們怎麼活?”

蔣逸凡叫道:“我說的那些是很基本的事情吧!”

“說起來是很基本。”李彥直道:“但做起來就不是了。換了你在王直、徐惟學他們那個位置上,你不見得能做得比他們好!”

蔣逸凡不屑道:“三公子,你別拿我和他們比!我再不肖,也不至於像他們那樣墮落。”

李彥直循循道:“你別看不起人家!這些年你活在尤溪的後花園裡,哪裡知道這些人在水深火熱中的痛苦!仁義道德這些東西,若是拿來要求自己,那便是良藥,但要是自己還沒做到就拿去要求別人,那就是毒藥!若你本身是個私商,終日忍受海禁之苦,卻仍然能以忠孝仁義反省自持,剋制慾望,那你纔有資格理直氣壯地說剛纔那番話!但你既站在朝廷的立場說話,就該多考慮考慮這些小民的苦處。”

蔣逸凡抗聲道:“他們也許有些痛苦,但他們違法犯禁,甚至作惡多端,總是事實吧!”

李彥直輕輕嘆了一聲,道:“現在我們是整個朝廷都出了問題啊。”

“朝廷?”

“對,朝廷。”李彥直道:“從朝廷的角度來說,它應該讓它的子民樂於行善守法,且從中得到好處,這纔是好朝廷。若是一個朝廷讓它的子民不得不爲行善守法付出代價,那這個朝廷便是個爛朝廷。而我們現在這個朝廷,卻讓他的子民不得不在善則死與惡則生、善則貧賤與惡則富貴之間抉擇,這算什麼事?現在本是承平時期,又不是面臨無法抗拒的當頭國難,但仍有大量的人被逼違法,你不覺得是朝廷出了問題嗎?”

蔣逸凡哼道:“被逼違法?違法也有被逼的?”

“當然有。”李彥直道:“是人都求生,如果朝廷的法律不讓人活,那就是逼着小民違法鋌而走險;是人都求利,若是朝廷的法律不合時宜地把大部分發財的正道都堵死了,那就是逼着豪傑違法走邪道。別人不說,就是同利其實也在違法啊。而你也大把大把地花着同利的錢呢!”

蔣逸凡臉色一紅,道:“但要是這樣的話,剛纔你爲什麼不答應王直?”

李彥直道:“促開海禁,長遠來說,確實是我們要做的事情。但這事是不能胡亂許諾的,尤其是剛纔那種環境,一諾既下,必會被他們板上釘釘,以後我們就要被這個諾言所制,若被他們造勢將我擡爲開海破禁的領袖!那我可就麻煩了!現在廟堂上明暗不定,我根基淺薄,還沒進官場就給自己插個標籤,那是找死!再則,開海禁這事是我們和他們談判甚至制約他們的籌碼,現在就拋出來太早了!”

蔣逸凡聽了這句話忍不住笑道:“說來說去,其實你也在利用這海禁一事結黨營私啊!”

李彥直笑道:“我是在結黨,可說我完全在營私就有些過了。當然,我可沒偉大到因公廢私。最好是能夠公私兼顧。再說,事情得慢慢辦,在咱們沒法改變整個大勢之前咱們得積累自己的實力,爲自己創造機會。”

蔣逸凡哈哈一笑,這一笑,算是認同了李彥直的觀點。他師生二人由對立到認同,期間頗費口舌,吳平見了,偷偷一笑。

王牧民見他們說來論去,都在他認爲“不緊要”的事情上糾纏,看看兩人告一段落,趕緊插上口,問道:“那日本那邊如何?還去不去?別說要等等吧?”

“這事那怎麼能拖!”李彥直道:“雖然王直這邊搞不定,但二哥安危難測,我焉能在此空等?我料到了日本,事情必有轉機。至於轉好轉壞,就要看我們如何處置了。”

他回頭眺望與王直約會之座船,半晌,忽嘆道:“王直在算計我。”

又過半晌,李彥直忽擊楫道:“如今中華內部各種力量,或裂爲帝相,或裂爲文武,或裂爲商盜,或裂爲兵賊,名爲一統,實存嚴重之內耗!欲破日本,關鍵不在日本,而在儘量統一華人所擁有之力量,若能使中華之財力武裝一致對外,莫說區區日三島,便是四洋五洲,亦皆可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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