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爭吵
陸寶菱回到徐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了,剛到知墨齋,就看到安菊朝內室努了努嘴,陸寶菱心中瞭然,叫她們下去,自己進了內室。
內室沒點燈,有些暗,可以看到牀上隆起了一個包——是徐廣庭睡下了。
陸寶菱看他睡得熟,也沒喊他,徑自點了燈,坐在桌前卸妝,她今天哭的很厲害,眼睛很紅很腫,神色也有些憔悴,想起陳毅寧死前所說的話,她還是有些悲從中來,不禁默默拭淚。
“在外面沒哭夠,回家還要哭?”不知道什麼時候徐廣庭坐了起來,冷冷看着她。
陸寶菱知道,徐廣庭肯定是生氣了,若是尋常,她也會耐心的和他解釋,可此刻,她心情也不好,見他說話酸,道:“你要是看不過眼,那我就走,用不着拐彎抹角的。”
徐廣庭氣的掀了被子:“我說什麼了?我還沒生氣呢,你發什麼脾氣?”
陸寶菱冷冷看着他:“你有什麼可生氣的?”
徐廣庭道:“你去看陳毅寧了?他又說了很多甜言蜜語給你聽?你感動了?我就知道,他臨死也不讓人省心。”
陸寶菱騰地站了起來:“你也積點口德,他已經去世了,我不許你這麼說他,陳毅寧如何是我和他之間的事,和你無關。”
徐廣庭眯起了眼睛,這半年來的上陣殺敵讓他眼神中多了幾分煞氣,他一發怒,丫頭們都嚇得瑟瑟發抖,可今天陸寶菱心裡也憋着氣,毫不示弱的瞪着他,兩個人一時僵住了。
外頭安菊和鬆月聽見吵架聲就覺得糟糕,怕兩個人真的鬧到不可迴轉的餘地。鬆月鼓起勇氣上前敲門:“少夫人,飯菜已經熱好了。”
不一會,陸寶菱打開門出來了,只是面色不善,鬆月也不敢多說話,服侍陸寶菱吃晚飯,徐廣庭沒跟出來,不知道在想什麼。
晚上兩個人是分開睡的,徐廣庭先睡在了牀上,陸寶菱看見他就憋屈。叫鬆月在炕上鋪了被褥,鬆月不敢不從,鋪了被褥。熄了燈。
徐廣庭氣的臉都黑了,他站在炕前,被月光一照,身影格外高大:“回牀上去睡。”
陸寶菱不理。
“我叫你回牀上去睡。”他的聲音大了一些,聽着怒氣衝衝的。
陸寶菱還是不理他。
徐廣庭的左手受了傷。用右手連着被子挾着陸寶菱將她整個弄回了牀上,陸寶菱掙脫了被子又跑去炕上。
徐廣庭真是氣急了,卻又無可奈何,一賭氣,徑自上牀睡了,也不再理會。
兩個人一個躺在牀上看着炕上。一個躺在炕上看着窗外,都沒有睡意,可誰也沒有說話。
當你失去了一件東西的時候。你才覺得這件東西的珍貴,而且是越想越遺憾,越想越後悔,越想越內疚,如今陸寶菱就陷入這種情緒裡。她覺得是她的錯。
如果當初陳毅寧要分手,她能別那麼驕傲。若是對他死纏爛打,不離不棄,那麼陳毅寧應該不會堅持要報仇,如果他不是被報仇的念頭弄得瘋魔了,也就不會幫着李慕容,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境地。
陸寶菱還怨,怨陳毅寧太傻,爲了報仇犧牲了自己的愛情,犧牲了婚姻,如今連命都沒有了,他說換我心,爲你心,話說的好聽,他自己一個人去了,留下自己,叫自己又情何以堪呢?
眼淚漸漸打溼了枕頭,她也忍不住的哽咽起來——哪怕坐一輩子牢也沒關係啊,只要活着就好了啊。
徐廣庭看着炕上的人輕微的顫着肩頭,眼底醞釀了又一重風暴,那個陳毅寧有什麼好,至於她這麼惦記,她已經成親了,當初嫁給他的時候說得好聽,不離不棄。
可如今呢,居然爲了那個陳毅寧和自己吵架,陳毅寧已經死了,她不是更應該珍惜活着的人嗎?真是氣死他了。
受傷的左臂有些隱隱作痛,可他卻覺得,心上的傷,比胳膊上的還痛。
這就是男女之間感性和理性的差別了,陳毅寧是陸寶菱的初戀,他死了,臨死前又說了那些感人至深的話,陸寶菱會覺得感動,覺得追悔。
而徐廣庭呢,從政治上來說,兩個人是敵人,從感情上來說,兩個人是情敵,無論怎麼看,陳毅寧的死對徐廣庭來說都是個好事,他覺得橫在陸寶菱心中的那根刺會隨着時間慢慢流逝而漸漸消失,兩個人也能更加親密無間。
可如今,陸寶菱非但沒有與他更親近,反而更多的是想念陳毅寧,這讓徐廣庭無論是作爲一個男人還是一個丈夫都覺得無法忍受。
第二日去給大夫人請安,有丫頭過來喊門,都起得挺早,各自有丫頭伺候着,心裡堵着一口氣,也互相不說話,鬆月幾個在旁邊看着就嘆氣,自從兩個人成親,這還是頭一回鬧矛盾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和好,按理說,都共患難了,怎麼還吵架。
兩個人一起出門去給大夫人請安,大夫人看見徐廣庭胳膊上的繃帶這才知道他受傷了,唬了一跳,就要叫大夫來看,徐廣庭道:“傷口沒什麼大礙,母親別擔心了,丁將軍給了我幾天的假讓我在家養傷,正好趁着這個機會陪陪母親。”
大夫人聽了滿臉是笑,兒子孝順她自然高興,她道:“寶菱也是,昨兒來也不告訴我,大夫有沒有開方子?”
陸寶菱道:“是外傷,只留了藥膏,沒有開方子,不告訴母親也是怕母親擔心。”
大夫人本就沒有責怪的意思,不過那麼一說,她看着兒子安全無虞,心裡就高興了,可又感覺兩個人不如以往親熱,難道吵架了?
大夫人心裡存了疑惑,就看向了跟着寶菱來的丫頭,鬆月和安菊都是眼觀鼻鼻觀心,大夫人心裡越發肯定了,這肯定是有事。
小夫妻只見鬧矛盾也是有的。大夫人也沒有特別在意,只是對徐廣庭道:“你這陣子一直忙,正好趁着得閒,陪你媳婦回陸家一趟,看看瞧瞧,陸大人年紀大了,肯定喜歡小輩在旁邊陪着,你們去儘儘孝心也是應當的。”
徐廣庭看了陸寶菱一眼,答應了。
大夫人又給二人派了馬車。
在陸家居然碰到了程懷玉,程懷玉作爲李慕容一黨。是除了陸如玉外唯一一個活下來的,皇上回宮後,程皇后等妃子自然恢復了以前的待遇。皇上許是患難見真情,知道程皇后和程家一直對他不離不棄,心中感動,倒比以前更加尊敬程皇后了。
程懷玉之前被程家逐出了家門,可也是定國公一怒之下的舉動。程懷玉畢竟是嫡長子,這麼多年來又一直被當成接班人培養,定國公心裡也是後悔的。
後來清算的時候,程皇后便向皇上求情,求他赦免程懷玉,自己情願不做皇后。皇上答應了程皇后的求情,寬大的饒恕了程懷玉的死罪,程皇后沒想到皇上這麼好說話。又感覺到皇上久違的柔情蜜意,心裡也有種苦盡甘來的感覺。
程懷玉被程家人從牢裡接了回去,他是無所謂的,只是知道李慕容死了以後,情緒有些失控。吵着鬧着要去見陸如玉,定國公又是羞又是氣。又怕他闖禍,一怒之下把他打得起不來牀。
程懷玉在家養了半個多月的傷,傷好後就死活要見陸如玉,第一回去陸家,陸萬林讓他見了一面,看到陸如玉不吃不喝,不喜不悲的樣子,程懷玉當場便向陸萬林求親,要求娶陸如玉,陸萬林一氣之下,叫人用亂棍將他打了出去,自此以後,程懷玉天天過來,十足的癡情種子的模樣。
見了陸寶菱的馬車,程懷玉趕忙過來,陸寶菱不知內情,心中奇怪:“你來我們家幹什麼?”程懷玉陪着笑:“我想見見如玉。”
陸寶菱道:“如玉如今什麼樣你又不是不知道,還來添什麼亂?再說了,她如今這樣,你說什麼她也不明白,等她好了再說就是了。”
三兩句話把程懷玉打發走了,門口的小廝趕忙上前牽馬車,服侍陸寶菱下車:“還是三姑奶奶厲害,三兩句就把他打發走了,程世子天天來,我們也不好趕人。”
陸寶菱道:“下次再來,你們也不用着和他客氣,直接打出去。”
小廝笑道:“奴才們可不敢,如今誰不知道程皇后得寵,誰敢打她的侄子?”
陸寶菱哼了一聲,陸宛君已經在從西南迴來的路上了,數着月份,她也快生了,也知道這一路的顛簸受不受得了。
徐廣庭跟在後面一直沒說話。
陸萬林還沒從衙門回來,陸寶菱便去了陸如玉那兒,二夫人正和陸如玉說話:“……早上不是和你說了?渴了就叫人給你倒茶,你瞧瞧你,嘴脣都幹了。”
又罵丫頭:“你們是怎麼服侍的?把姑娘渴成這樣,要你們做什麼?”
陸如玉還是一副呆愣愣的樣子,捧着茶杯小口小口的喝茶。
陸寶菱看着心中一酸,進來了,二夫人忙起身道:“你是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派人來說一聲?”
陸寶菱道:“婆婆叫我回家看看,也就沒提前說。”又拉着陸如玉的手道:“如玉,我是三姐,我來看你了。”
陸如玉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頭,二夫人忍不住抹眼淚:“這都半個多月了,一直是這樣,我真擔心她好不了,這以後可怎麼辦?”
陸寶菱道:“二伯母先別傷心,如玉是傷心過度,一時受了刺激,慢慢來,總會好的,不是請了太醫?開了方子?”二夫人道:“如玉這都是心病,開的也都是疏解的藥,喝了也不頂用。”
陸寶菱道:“今兒我回來,不如二伯母把大姐姐大姐夫和弘哥兒都叫來,大家聚一聚,如玉見我們這麼熱鬧,許就醒過來呢,她雖沒了夫君,可還有家人呢,如玉一向是最懂事的,看着我們都關心她,會漸漸好起來的。”
二夫人聽着覺得不錯,只要有一線希望她就不能放過,果真叫人去請。
弘哥兒已經快兩歲了,已經能說話了,只是吐字不太清楚,不過很是活潑,中氣也足,見了陸寶菱大聲的喊“姨母”,陸寶菱笑着抱起了他,陳文寧笑道:“光叫了姨母,還有姨父呢。”
弘哥兒看着徐廣庭,又喊了姨父,徐廣庭臉色緩和了一些,笑着摸了摸弘哥兒的頭,弘哥兒已經回過頭去,吃二夫人遞給他的果子。
二夫人看着弘哥兒很是羨慕,接過去抱在懷裡不撒手,叫陸靖柔幾個去看看陸如玉,自己陪着弘哥兒玩。陸靖柔應了,起身的時候,陳文寧趕忙扶了她一下。
陸寶菱看在眼裡,笑道:“大姐姐,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沒告訴我們?”
陸靖柔難得的有些羞赧,倒是陳文寧笑道:“靖柔有了身孕,已經兩個月了,因胎像不穩固,所以沒聲張,寶菱眼尖,看了出來。”
二夫人喜道:“這可是喜事,我得趕緊叫人去告訴國公爺,還有你二叔,早些回來,好好地慶祝慶祝。”
陸靖柔笑道:“我婆婆還沒知道呢,我就怕不是的。”
又責怪陳文寧:“都還沒請大夫呢,就你蟄蟄蠍蠍的。”
陳文寧笑道:“這都接連兩早上了,你一起來就吐,不是有了是什麼?吃飯也香,睡得也多了,這也是我胡說的?”
二夫人笑道:“那這肯定是的,你們小夫妻正年輕,有了孩子害什麼臊啊?請個大夫來一看不就知道了?”又請了大夫來一看,果真是有了身孕。
送走大夫,正趕上陸萬林和陸令思回來,知道後都很高興,留了幾個人吃飯,二夫人抱着弘哥兒笑道:“宛君也快生了,寶菱,你出嫁的也早,怎麼也沒消息?你可要抓緊了。”
陸寶菱笑道:“這兒女是緣分,緣分不到急也沒有法子。”
徐廣庭則是沒有說話。
陸萬林很是敏感的感覺到這小夫妻倆有些不對勁,不過他還是偏向陸寶菱的,道:“寶菱嫁過去也才一年多,人家嫁過去五六年才生孩子的也有,不着急。”
二夫人聽了也是一笑,知道國公爺這是護短,也沒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