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北曾經天真地以爲,自己會被炸死完全是因爲運勢太差。但是現在看起來,很可能還有人品原因在裡面。齊天大聖把天宮攪了個底朝天也屁事兒沒有,反觀自己,連屁事兒都沒折騰起來就被華麗麗的命運攪和地半死不活。
他還以爲妖怪級別的家暴就是自己工作的極限了,沒想到居然還要和傳說中的糉子王打上交道。這都不是最喪心病狂的,最喪心病狂的是,就算何小北光榮負傷,也絕對拿不到一毛錢的工傷補貼。何小北內心憤慨,發自肺腑地想要咆哮一句:你TM明明是個古代人你寄什麼快遞?這麼穿越真的好嗎?你的飛鴿傳書呢,你的雞毛信呢?你有想過雞毛的感受嗎?
已經被現實摧殘到麻木不仁的何小北攥緊了手裡的信件,頭也不回地掉頭就走。
呵呵,笨蛋纔要去送着這種信好嗎?
雖然屈原在歷史上是以文筆出名的,但是誰也不能排除人家是個練家子的可能性。東周那個時期的古人,不說有沒有接受過軍事訓練,就是隨意一個挑擔子的老頭都能用扁擔把他拍趴下。古人太兇殘,這是很多穿越小說總結出來的血淋漓的教訓。何小北很有自知之明,所以爽快地決定打道回府。
反正何小北打好了主意,大不了就用自己路癡這種理由應付老闆。畢竟被抓來送快遞不是何小北的錯,應該怪耶摩在賣人的時候沒有問清楚。每一個路癡上輩子都是折翼的大天使,是賣掉天使的你們太沒有人性!
夜黑風急,何小北拎着小燈走啊走,然後很悲傷地發現自己又一次迷失在夜路中。他依稀記得犀牛精就在自己身後不遠處,怎麼走回來這麼長時間還沒有碰到?莫非是走錯了方向?何小北心裡並不確定,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走下去。或者遇見另一個稍微靠譜一些的鬼差,也好問問路。不然這麼漫無目的地前進,說不定要走到什麼奇怪的地方。
所謂陰間,大約就是陰測測悽慘慘。而在這種陰測測悽慘慘的涼風中艱難前行的何小北,只要想到自家老闆安安穩穩地在家裡不知道在鼓搗什麼,內心就越發憤恨起來。何小北憤恨的同時,又想起那個叫牛叉的快遞員來,以及自己那碗沒來得及嘗一口的泡麪。浪費啊浪費,難得還加了一根火腿腸吶!我絕對是因爲太奢侈才被賣進X豐的吧!
就在提燈越變越暗、眼見着就要熄滅的時候,何小北的路似乎終於走到了盡頭。這裡的天空似乎略有不同,不像何小北印象中的黑暗,反而帶着點微微的魚肚白。何小北吹熄了燈,臉上的表情異常精彩。
中國的神話故事中,人死之後是要由黃泉路進入冥界的。而黃泉與陰間的分界線,就是一條忘川河。忘川河上奈何橋,住着一位老婆婆,專門批量生產販賣孟婆湯。孟婆湯用孟婆的眼淚製成,喝下孟婆湯,前塵往事盡成雲煙,方能踏入輪迴重入紅塵。
有人窮盡一生一世都無法窺得陰間一斑,只有陽壽已盡才能入得這陰間,緊接着又是八千世界裡的一次輪迴。何小北何德何能,這麼輕易便來到了忘川邊上,並且不會被迫灌湯。然而此時的何小北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因爲他想起犀牛精不久前告訴他的話:
“大平就住在這條路的盡頭。你看到河的時候,就到了。”
……
何小北再次重申:你們坑鬼呢這是!
我明明是按照相反的方向走的好嗎,爲什麼會走到糉子王家裡!你個死犀牛,說你春蟲蟲還不相信,老子這次要是能回去,絕壁要買個擴音器在你家旁邊,一天到晚地放《小X果》,不放到你被洗腦老子不開心!讓你路癡!讓你路癡!路癡就不要給人指路了好嗎,會死人的!
靜謐的忘川邊上隱約有一戶房屋,造型簡樸,孤零零地矗立在忘川河邊。只要劇情線沒什麼錯誤的話,那裡面應該就住着開創了糉子節的偉大人物。雖然收信人近在眼前,但是何小北決定先無恥一把。沒有人知道他曾經來過這裡,只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完全可以當做自己找不到地方。他也不怕對峙,反正犀牛精確實指了條錯路。就在何小北毫無職業道德準備往回走的時候,有個聲音遙遙地傳了過來。
“皋蘭被徑兮,斯路漸。湛湛江水兮,上有楓。目極千里兮,傷春心。魂兮歸來!哀江南!這位小友,不知所來爲何?”
這誰啊,說話這麼酸溜溜的,腦殼壞了吧?何小北正準備嘲笑一番……嘲笑你妹啊!聽不懂聽不懂,我聽不懂鳥語。何小北不停地催眠着自己,腳步不自覺加快。我什麼都沒聽到,完!全!聽!不!到!這個人不停地兮來兮去,只會讓何小北想到某個語文課本里經常出現的人來。
“這位小友,爲何如此行色匆匆?聽不到我說話嗎?咦?這位小友看着面生啊,新來的?”
爲什麼跟在我身後啊拜託!隨便見個人就可以跟着走嗎?你媽媽沒有教過你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嗎?何小北欲哭無淚,抱着東西小跑起來:我聽不到我聽不到!你說話聲音太渺小!
“小友你抱着什麼東西啊?是給我的嗎?”那聲音仍然跟在身後,伴隨着那人的同樣小跑的聲音,聽起來還有點微微地喘不上氣:“我這忘川居久無人來,也只有快遞纔會過來。你是送快遞的嗎?”
我擦,有完沒完!何小北憤然回頭:“我TM都這麼明顯不想跟你說話了,你還跟着我幹什麼!我不送快遞,我只是出來打醬油的!”如果這個人不知道什麼是打醬油,何小北還有出來散步/捉迷藏/裝逼等藉口,總之就是絕對要劃清界限,堅決不能扯上關係!像他這種小角色,和關鍵人物有交集的話,只有兩個字:炮灰!
面前這人容貌並不出衆,只是中人之姿。卻身形修長,面容沉靜;一身白衣,烏髮隨意地披散在腦後。映襯着天邊魚肚白的微光,隱約有出塵之意。聽說屈原投江時形容枯槁面色憔悴,現在看來比何小北面色還要好一點。大約地府的伙食還不錯,把屈原喂胖了,少了幾分形銷骨立的感覺。
屈原指着何小北懷裡的信件:“還想騙我?我的名字不是清清楚楚地寫在這裡嗎?”
何小北:“……”士大夫您的視力能不能不要這麼犀利!400度近視外加死魚眼給您跪了好吧!
事已至此,再怎麼說也混不過去了。何小北面不改色地繼續裝傻:“你叫什麼名字?”這人看起來沒什麼戰鬥力的樣子,應該也沒有法力吧。畢竟是凡人化身,就算精神上再怎麼逆天,身體素質也還在那擺着呢。想到這裡,何小北多了些底氣:“報一下手機號碼,啊不是,報一下具體信息,不然算你冒領啊!”
屈原仍舊微微笑着:“這位小友真是有趣。忘川邊上就只有屈原所住的忘川居一戶人家,小友如果不是來給我送東西,又怎麼會到這裡來呢?還是說小友迷路了,陰差陽錯纔來了這裡?”見何小北面容一僵,又娓娓說道:“這倒是有緣,我有一位犀牛好友,也是走錯了路到這忘川邊上的。小友與他真是一樣地有趣。”
誰來給我支筆我畫個圈圈詛咒這一人一牛!秀什麼優越感,何小北生平最痛恨別人秀優越感了!不過既然這個人九成九是屈原本人,何小北也懶得多做糾纏,迅速地把信件塞給那人:“那你快簽字啊,我還急着回去打卡呢。老闆說不打卡不給工資,您快着點兒,效率就是生命啊。”
屈原看了看信件上的寄信人一欄,表情變了變,似乎想不通熊槐爲什麼要給自己寄信。這個問題何小北也想不通,不過他又不是屈原,不需要想這些。何小北催促道:“你快簽字啊快簽字啊,不然你付我工資啊?”
屈原衝何小北搖搖手:“小友你是想讓我用什麼籤?這裡可沒有現成的筆墨。”
何小北:“你不會變一個出來嗎?”
屈原哭笑不得:“……屈某並不是神仙,只是一名普通鬼魂,變不出來的。”
何小北想想有理,若有所思:“那你咬破手指頭籤一個?古人不是都喜歡寫血書嗎?我看電視劇裡經常這麼演。”
屈原:“……小友你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們並不是每一個都會以血明志的。”
何小北點頭:“嗯,你是直接以死明志的那種人。”
屈原:“……小友還是隨我回去一趟罷,忘川居里有我的筆墨,不會耽誤太長時間的。”
此刻天邊光亮又柔和了一些,細看之下,才發現是忘川對岸黃泉路的光亮。何小北跟在屈原身後,看着這位中國歷史上第一位愛國主義詩人的背影,不由得百感交集。從前讀到屈原作品的時候,因爲見多了裡面的香草美人,何小北還懷疑過屈原會不會是個娘炮。但是今日得見,才發現這個人非但沒有絲毫扭捏之態,反而舉止磊落大方,儼然一副大家風範。何小北又是惋惜又是好奇:這樣一位德才兼備修養出衆的才子,爲什麼非要認準楚懷王熊槐不可?歷史上關於楚懷王和屈原之間的關係傳的沸沸揚揚,但是誰也拿不出讓人信服的結論。大家掐來掐去的結果就是:屈原不停地遊走在同性戀和異性戀之間,有時候還會變成雙性戀。
忘川居中,屈原提着筆沉着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把回執單遞給了何小北。何小北隨意接過,心中雞血沸騰:這麼好的機會,不問會遭雷劈!士大夫啊士大夫,你就老實說自己是不是直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