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
整個地牢都是封閉的,只有一扇一尺見方的窗戶,冷清的月光透過生鏽的窗櫺,落到地上只剩支離破碎的斑駁。
“姐姐,你爲什麼不反抗?”祿存坐在那茅草上,頗爲不解的看着沈玉衡。
白日裡白萱歌抓她倆時,她倆分明有逃走的機會,可是沈玉衡卻暗中扯了扯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反抗,出於對沈玉衡的信任,她便真的沒有反抗。
“你可還記得白萱歌是什麼人?”沈玉衡卻沒正面回答,只是嘆了口氣,目光落在那斑駁的月光之上。
白萱歌曾經是什麼人?她是白家的大小姐,是白宗最驕縱任性的小師妹,可把她那一層一層的身份剝離下去,最本質的白萱歌,卻仍舊是一個修士。
一個屬於修真界的修士。
“是修士?所以……”祿存的話頭截在了一半。
因爲是修士,所以白萱歌絕對不會真正的投靠魔族!而且白萱歌雖然在魔界待了那麼久,身上卻一點魔氣都沒染上,這已經是最可疑的地方了!
鐵門嘩啦啦的動了好一會,金屬質地的大鎖被咔嗒一聲的打開,男人恭恭敬敬的聲音伴着女子的冷哼由遠及近,還有那紛亂的腳步聲。
白萱歌腰間別着馬鞭,雙手環着胸,揚着下巴,斜睨着坐在角落裡的祿存和沈玉衡。
她果然來了。
沈玉衡見到白萱歌那時,就已經發現白萱歌身上的不對勁,依白萱歌的性子,若是真的投靠了魔族,身上定然要背無數的孽障,可是如今她身上卻是清清白白的,好像她不過是人界最普通的女人罷了!
所以她纔要賭一把,賭白萱歌並沒有真正投靠魔族。
“你倆還真是聽話。”隨意的一撩衣襬坐在祿存和沈玉衡的對面,白萱歌冷哼了一聲,嘴角扯出個嘲諷的笑容來。
沈玉衡只是毫不在意的微笑,祿存瞥了白萱歌一眼,那張臉上的笑容同樣嘲諷。
“我要炸了魔界。”白萱歌卻不管祿存那嘲諷的笑,只是雙手枕在腦後,一雙眉眼都帶着笑,彷彿她說出的不是一個驚世駭俗的想法,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問候罷了。
她無數次的想要毀掉這個世界,可是對於一個已經將近四十歲的普通女人來說,毀掉一個世界幾乎是一種奢望。
她不再漂亮,不再年輕,沒有那些過人的智謀,也沒有任何能夠讓所有人尊敬她的東西。
她已經不再年少,可是少年時最遠大的理想卻還總是纏繞着她的每一個夢境。
她記得自己說要成爲修真界第一大修,要和師兄結成道侶,要蕩盡天下魔魁……
夢碎在那個修爲被廢的瞬間,那一瞬間,她整個人都崩潰了,所有的一切都離她遠去,只剩下支離破碎的碎片,無論她怎麼努力也拼湊不回曾經。
她曾經是白家最有天賦的一個,也曾經是白家道心最堅定的一個。
所以她必須死,在什麼大業面前,她的人生,她的性命都成了渺小的一粟。
父親曾經說,他此生最後悔的事,便是教給她什麼是道。
可她覺得,那應該是父親一生做出的最正確的決定纔是。
“轟的一聲,所有的血肉城池都化成黑灰,那樣的情景一定很美。”白萱歌歪着頭看着她,她的妝容精緻,卻也掩不住漸漸逝去的年華。
“如果你不幫我……我就殺了你。”那雙眼睛裡頭,狠毒的神色再一次浮了上來,哪怕她經歷了那麼多世事的變遷,卻也擋不住她骨子裡的驕傲和跋扈。
那一瞬間,沈玉衡忽然覺得這個白萱歌也是那麼的可愛,那個惡毒的白萱歌似乎離她越來越遠……
“我爲什麼要拒絕?”沈玉衡起身,嘴角帶起了溫和的笑容。
她的手朝着她伸開,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的五指上,襯的她的五指像是玉石一般閃着光。
白萱歌的整個身子都隱在陰影裡,她不屑的甩了甩頭,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然後一巴掌把沈玉衡的手打到了一邊。
“是你沒有拒絕的餘地!”她站起了身,臉上的表情高傲的像是孔雀。
說完這話,她便擰着身子,兩步離開了地牢。
“姐姐,這個白萱歌實在是太討厭了!”祿存握着小拳頭,看着白萱歌漸行漸遠的身影,恨恨的說道。
哪怕白萱歌如今已經變了,她卻還是覺得這個白萱歌實在是討厭的不像話!
無論她怎麼變,骨子裡還是那個囂張跋扈的傢伙!
“是不討喜。”沈玉衡揉了揉祿存的腦袋瓜,白萱歌還是一如既往的不討喜,可是這並不妨礙沈玉衡和她合作。
白萱歌想要毀了魔界,可是以她如今的本事根本做不到,所以她只能求助其他人,而沈玉衡恰恰也有這樣的想法,爲什麼不合作呢?
“也許過幾天……這個鄢陵城就不存在了。”沈玉衡透過那窗櫺看着外頭幽藍色的夜空,輕飄飄的嘆了一口氣。
毀了魔界不過是個太過誇大的說辭,但是毀了這個鄢陵城還是綽綽有餘的,到時這個鄢陵城,就和騏菱城一樣,只能成爲過去了。
“真是美妙的想法。”沙啞的聲音忽然響起,月光之下,一束茅草漸漸浮了起來。
聽見那聲音,沈玉衡反射性覺得那是骨女,可是摸到乾坤袋裡安安靜靜的鎮魂石,她就知道那出聲的定然不是骨女,那麼這個聲音是誰的?
她不由得警惕的看向了那茅草。
祿存也警惕的看着那茅草,那茅草抖了兩下,似乎是在笑,又似乎只是單純的伸展一下筋骨罷了。
“別那麼警惕嘛,少年郎。”那茅草的聲音已經帶了幾分笑意,只是在這樣的時候,那笑意怎麼聽上去都帶了幾分不懷好意。
“你是什麼人?”單手捉住那茅草,沈玉衡的聲音已經不自覺的帶了幾分冷漠。
若是這茅草是魔族,是不是會把她和白萱歌剛剛說的話都透露出去?到時她們的計劃非但不能完成,怕是連他們幾個在魔界如何活下去都會成爲問題!
“咯咯咯咯,小姑娘你捏着我的腰了,輕點,輕點,哎喲我癢!”那聲音頓時笑的都變了調,她整根茅草都在不斷的擰着,似乎想要從沈玉衡的手裡掙脫出去。
可是她越擰越癢,不過眨眼之間,整根茅草都笑得不成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