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往事了。”花絳年看着這個站在自己對面的男人,她曾經愛他入骨,而如今恨他,也同樣入骨。
後來花絳年和沈慈帶着半蓮回了沈家,然而花絳年沒想到的是,那纔是沈慈變化的伊始。
半蓮的聰慧,半蓮的懂事,半蓮的與世無爭開始慢慢地顯露出來,和那個不染纖塵的半蓮比起來,花絳年就像是池沼中的污泥,只能作爲半蓮的襯托而存在。
可是花絳年從沒有討厭過半蓮,她對半蓮甚至尤勝從前。
半蓮沒有親人,只有她一個朋友啊,若是她不疼惜半蓮,誰來疼惜呢?
然而這一切都在沈慈發覺了自己的心意之後,支離破碎。
當沈慈發覺自己喜歡上半蓮的時候,他是惶恐的,他是掙扎的,花絳年是他的未婚妻,半蓮是花絳年的朋友,然而他卻喜歡上了半蓮?這樣的羞恥讓他整個人都恨不得把自己殺了纔好,他不斷地躲避着半蓮,不斷地壓抑着自己的情感,然而最後他卻發現,感情這種東西,根本是沒辦法壓抑的。
花絳年不是傻子,沈慈的變化她不會看不出來,而隨着她一層一層的抽絲剝繭,終於發現了那個令她震驚又傷心的事實。
沈慈喜歡上了半蓮。
而半蓮,同樣喜歡着沈慈。
她撞破了半蓮的表白現場,在聽見半蓮那深情滿滿的告白時,她只覺得震驚又難過。
那是半蓮啊,她當成最好的朋友的半蓮,她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呢?!
她忘了自己是如何離開的,她只記得那一天,她衝到了半蓮的面前,用從未有過的兇狠面孔質問着半蓮。
在那之前,她從來都不捨得對半蓮說一句重話啊!
“難道我待你不好嗎?半蓮,你的良心呢!”
半蓮卻只是笑,那幅與世無爭的模樣和從前一模一樣,可是花絳年莫名的就是覺得刺眼無比。
“你待我極好,可是,阿年,情難自控啊……在你救我的那一天,我從未想過我們會走到如今這一步,我把你當成朋友是真的,我喜歡沈慈,也是真的。”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寧靜,兩行清淚順着她的眼眶落下,讓她那張柔弱的面容更加令人憐惜。
曾經花絳年看見半蓮落淚會心痛,會着急的去安慰她,然而如今看見半蓮落淚,她卻只會覺得噁心,像是生吃了一噸蒼蠅那樣的噁心!
“你滾!別叫我阿年!你不配!半蓮,你不配!”
……
後來沈慈退婚,然後被逐出沈家,那個被感情傷的鮮血淋漓的女子也從此消失,彷彿她從沒有出現過一般,這個世界徹底沒了她的蹤跡。
直到今日,昔日的戀人相見,卻已是末路殊途。
“你和半蓮過得怎麼樣?”花絳年的笑容比從前少了幾分明豔張揚,卻多了幾分成熟的風韻。
沈慈幽幽的嘆了一聲。
“沒過多久,半蓮就懷了孕,生下了玉蘿,然而我和半蓮卻並沒有能力去撫養玉蘿——我倆不會成爲好的父母的,所以我們把玉蘿送回了沈家,因爲生產傷了身子,半蓮的身體一直不太好,然而隨着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我和半蓮之間的分歧越來越大,恰巧半蓮的父親尋到了半蓮,半蓮便和她的父親離去,此後,便再無音訊。“
愛嗎?是愛着的,他一直都是愛着半蓮的,哪怕現在,每每想到半蓮,都壓抑不住胸膛之中的愛意,可是半蓮卻已經死了,在得知半蓮死訊的時候,他只覺得整個人都被掏空了神魂一般。
她本不該死。
聽見沈慈說起他和半蓮的結局,花絳年終於是忍不住笑了起來,看啊,他們最後還不是沒有在一起?
她曾經無數次的想過,那樣不顧一切的也要和半蓮在一起的沈慈最後會有什麼樣的結局,可是當她真的知道了他倆的結局,卻是快意又唏噓。
若是當年和沈慈在一起的人是自己呢?若是當年沈慈沒有不顧一切的退婚呢?可是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所謂如果。
“沈慈,你活該。”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那麼惡毒,每一個字都像是被毒蛇爬過,帶着能夠致命的毒素。
在許多流傳的故事之中,花絳年都是那個成就沈慈和半蓮偉大愛情的背景板,人間的話本子歌頌着真愛,歌頌着半蓮和沈慈勇敢追求愛情的無畏,而她,永遠都是那個小人,那個阻撓他們愛情的惡毒女人,所有話本子的結局,都是沈慈和半蓮最後成爲神仙眷侶,而她,或是黯然神傷遠走他鄉,或是在他們的故事之中悽然死去。
他倆受着凡人的歌頌積攢功德,而她卻因爲無數凡人的謾罵而身背孽障。
她也不想墮入魔道,可是她已經無路可走。
明明她什麼都沒有做,明明她纔是那個受害者,可是到最後被謾罵,走投無路墮入魔道的人,卻是她。
“那你這些年過得好嗎?”她又笑了。
沈慈搖了搖頭。
花絳年臉上的笑忽然之間變的更加燦爛了,那樣燦爛的笑容在她的臉上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聽見你過得不好,我便放心了。”
她已經墜入地獄了,那麼他們,怎麼還能這樣瀟灑的活着?她會拉着他們一起,一起墜入地獄!
花絳年只覺得心頭更是一片悲哀,他們還在人間瀟灑,她卻被沈玉衡斬殺,之後依靠着魔君的力量復活,此後只能任由魔族差遣!
沈慈沉默了一下,他這些年一直在積德行善,只是積攢的功德卻都給了花絳年,他的內心始終是對她抱有愧疚的,他可以把一切都給她,卻只除了愛。
然而如今說什麼都已經晚了,他們已經走向了兩條截然相反的路,從此以後,各奔東西,見則不死不休。
她是毀滅他的家族的幫兇,是毀滅九州的先鋒,是他所最痛恨的魔族,無論是從哪一個方面看過來,他都應該毫不留情的殺了她。
昔年的恩怨此時已經再也沒有提起的必要,他們如今能夠面對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戰!
許多年前培養出的默契甚至讓他倆不用多說一句話,只是眼神的一個交匯,就已經明瞭對方的意思。
你爲你的信仰而戰,我卻也爲我的信仰而奮鬥!
既然道不同不相與謀,那麼便唯有戰戰戰!
什麼恩怨情仇,便都在這最後的一戰之中而了斷!
此時,他倆已不是恩斷義絕的友人,而是兩個對壘分明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