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媛的失望並不只是因爲屈道子和屍神無法阻攔得住沈飛容,她的失望還在於,她所希望看見的變數並沒有發生。
就像剛剛在大東山之中,采菽等人的突然出現一樣,誰也不知道,這千里之內到底還有多少高手的存在。雲媛可以肯定,這周遭千里之內,還有許多爲了洛北而來,站在洛北這一邊的人。即便祁連連城做事滴水不漏,但是在這種時候,卻總有控制不住的變化發生。
可是現在卻並沒有人趕過來,雲媛雖然在期待着變數的發生,但是這種變數,卻並不是人力所能掌控的,因爲或許誰都沒有發現,洛北已經在此處,或者就算髮覺了洛北在此處,一時也根本無法趕得過來。而現在,雲媛和整個慈航靜齋,已經用盡了最後的力量,難道說,慈航靜齋最終還是要敗在大自在宮這個同樣隱秘,但卻強大的門派手中?
一劍將屍神斬斷了半截身體之後,沈飛容手中的黑色巨劍又如同黑色流瀑一般,斬向了慈航靜齋的這一羣人,斬向了洛北。
以沈飛容的修爲,這一擊的威力,雲媛等人已經根本沒有辦法阻攔,她們身上散發出的力量,在和沈飛容黑色巨劍劍尖前纏繞着的兩個旋轉的黑色華光小球相觸的一瞬間便一下子被震碎掉了。
然後就在此時,一根兒臂般粗細,周身流淌着金色梵文的八邊形白色金剛梵柱倏然出現在沈飛容的身後。
雲媛一直期待的變數,終於在這最緊要的關頭髮生了。
所有的人都沒有發覺這一根八邊形的白色金剛梵柱是如何出現的,雖然這根金剛梵柱上盪漾着強烈的法力波動,但是這根金剛梵柱在出現之前,卻是連一絲法力波動都沒有發出來,就好像是憑空在虛空中伸出來的一樣。陡然出現,已在沈飛容的身後。
“北明王?!”
這突然衝出的一根白色金剛梵柱的速度,快得根本讓人來不及反應,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沈飛容一聲厲喝,轟的一聲,他的腳下驀然涌出一團華光,整個人彷彿瞬間從原地消失,竟是瞬間彈出了十丈。
雖然沈飛容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避開了這突如其來的一擊,但是這道突然出現的術法的威力和獨特的氣息卻還是讓他一下子感覺出了來者的身份,而這樣強大的對手或許是連他都根本無法對付得了的。
但是就在他閃過這一擊,轉過身來的時候,視線之中出現的身影卻並非是他料想中的北明王,而是一條驚豔的白色身影。
而接着出現在他面前的也並非是北明王獨有的明王七寶經中的術法,隨着白色身影上泛出的劇烈的法力波動,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輪彎月般的皎潔光團,隨着這輪彎月般的皎潔光團的出現,沈飛容只覺得原本流淌在自己體內的一部分真元力量瞬間被抽成了體外,凝結成了九顆黑色的珠子,瞬間打在了他手中的黑色巨劍上。
“我不是北明王。”
“我是北明王的弟子,你的修爲太高,所以我只有偷襲你…。”
臉上蒙着青紗的白衣少女的聲音在這個時候也想了起來,聽她的話似乎對偷襲沈飛容有些歉然,又似乎是在解釋如果來的是北明王,那北明王是絕對不會像她這樣需要偷襲的。
白衣少女的聲音很是輕柔,很是動聽,即便是根本看不清面目,任何的人也可以感覺得出,那層青紗下必定是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但是沈飛容的身體卻劇烈的顫抖起來。
他的黑色巨劍還在手中,並沒有被擊散,但是原本屬於他術法中獨有的真元震盪之力,卻使得這一刻他體內剩餘的真元也都劇烈的震盪了起來。而導致他身體顫抖的另外一個原因是,白衣少女的術法,赫然是將他體內的真元力量抽離了幾分出去,反擊在他的身上,相當於用他的術法,來對付他自己。
這種術法,便是狐妖王的奪元天訣獨有的威力!
“她是北明王的弟子,竟然還會狐妖王的術法!”
這樣的念頭纔剛剛在沈飛容的腦海中浮現出來,一道白色的華光已經乘着他渾身真元震盪而打在了他的身上,打得他在空中翻滾出去,連續嘔出了數口血來。
又是一根白色金剛梵柱。
……
沈飛容一邊連嘔了數口血,一邊就那樣倒飛了出去,在倒飛出去的時候,他的真元力量捲住了身邊一側的謝覆雲,沒有絲毫的停留,就如同兩隻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往後斜飛在天際,帶着一絲悽惶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線之中。
“崑崙…羅浮…蜀山…”
沈飛容很清楚,現在能真正左右世間局勢的,只有崑崙、羅浮、敕勒宗、蜀山、湛州澤地、招搖山和大自在宮,慈航靜齋雖然有明若這樣的存在,但整體實力,卻還是略微的弱了一些,而現在,崑崙、羅浮、大自在宮和慈航靜齋,包括招搖山,都已經卷了進來。而招搖山,也和慈航靜齋一樣,選擇的是洛北這一方麼?
不管如何,招搖山的實力,恐怕並不像這麼多年表現的那麼弱小。
那傳說中的三個妖王也並非像傳說中一樣水火不容,這個身兼北明王和狐妖王兩家之長的白衣少女,便很好的說明了這一點。
沈飛容悽惶的退走了。
這個大自在宮中的重要人物在白衣少女的偷襲之下,知道自己此刻已經不可能是白衣少女的對手,對他來說最好的選擇便是保存好實力,保存好大自在宮的實力,因爲陳青帝雖然選擇的是站在洛北的對立面上,卻並非是選擇和祁連連城站在一起,而是選擇站在了況無心這一邊。
而就在沈飛容在雲媛等人的視線之中消失的一瞬間,一道血痕也從白衣少女的青紗上顯現出來。
這個世上除了凰無神和原天衣這樣的人物之外,恐怕還沒有人在連續面對林沐白和沈飛容這樣的對手之後,還絲毫沒有損傷,但是在那道血痕在她臉上的青紗上洇開的一瞬間,白衣少女卻馬上飛快的轉過了頭去,對着雲媛等人點了點頭,“快走。”
雲媛等人飛快的點了點頭,但是她們的瞳孔卻又不自覺的收縮了起來。
就在白衣少女身後遠處的天空之中,十數條裝束奇特的身影飛速而來,出現在了她們的視線之中。
“哦。”白衣少女一眼掃過,點了點頭,解釋道:“他們也是爲了幫洛北而來,並非是祁連連城的人。”
此時雲媛看得清楚,那些都是些苗夷巫師裝扮的修道者,想到羅浮地處南疆,又聽到白衣少女如此解釋,雲媛頓時心頭一鬆。而云媛一直作爲慈航靜齋這羣人的劍尖,此刻也已經幾近油盡燈枯,全憑一股堅韌的意志在堅持着,心頭一鬆之下,雲媛頓時渾身真元一下子徹底散亂,只覺身體一沉,就要往下跌落下去。
“阿巴古,嚓那拉古…。”
一名穿着豹紋獸皮,膚色漆黑,臉上卻用白色的石粉紋着花紋的乾瘦苗疆中年巫師一眼瞥到雲媛等人的情景,頓時掏出了一個墨綠色的大瓶,朝着扶住雲媛等人的詩劍說道,邊說邊做仰首狀。
“什麼意思?”
這臉上紋着花紋的巫師說的話似乎還不同於一般的苗語,慈航靜齋的一行人都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麼意思。白衣少女卻似乎聽得懂,解釋道:“他說這裡面是可以療傷和恢復元氣的藥汁,你們受傷很重,趕快服用吧。”
正說話間,那黝黑乾瘦的苗夷巫師已經衝到了小茶的身邊,臉色大變,哇哇哇的叫了起來。
而其餘的一些苗疆巫師一眼掃見昏迷不醒的洛北,也頓時變了臉色,苗夷各族的土語頓時連成了一片。
……
“他的傷勢到底怎麼樣?”
雲媛深吸了一口氣,強行驅散了散佈於全身的昏昏欲睡的念頭,她沒有先服用那苗夷巫師的藥汁,而是先問了這一句。雖然在白衣少女的率領下,一行人始終沒有停留,在迅速的離開大東山的這片區域。但若是無法救得回洛北,那這樣的逃遁也就失去了意義。
“他的生機已絕,但不知道爲什麼現在沒有死去。”
白衣少女看了雲媛一眼,回答道。
雲媛的心徹底的落了下去,事實上這樣的答案並沒有出乎她的預料,因爲她本身也是慈航靜齋之中,除了明若之外醫術最高的人。她也感覺得出來,洛北的生機似乎已經徹底的斷絕了,但她之所以這麼問,卻還是抱有一線希望。因爲剛剛屈道子和屍神出手了,而且現在還跟在衆人之後。她想着如果洛北是真的死了,那這兩尊屍煉之物也應該失去控制纔對。可是白衣少女的修爲遠在她之上,而且這麼多苗疆巫師顯然也不乏精通醫術、藥物的人物。白衣少女既然這麼說了,那她的這一絲希望便是徹底的破滅了。那屈道子和那受損已經十分嚴重的屍神,或許只是因爲洛北之前留下的一個心念而在忠實的執行他的命令。保護小茶,保護她們這些人而已。
“你快服藥吧。否則你的經絡受損太重,恐怕以後都很難恢復如初,會對你今後的修爲極爲不利。”
但是白衣少女卻似乎並沒有在意雲媛眼中的黯然,輕聲的說道,“我們要去十萬大山,這裡距離十萬大山很遠。”
“十萬大山?”雲媛怔了怔,不明白的看着白衣少女一雙明麗而略微顯得有些委頓的美目。
“他的本命劍元被毀,本來現在應該已經死去。但是他卻還是未死,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他還殘留着一絲生氣。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什麼辦法可以救得了他。”白衣少女深吸了一口氣,道:“但我知道,若是真有能救得了他的方法,那麼十萬大山中的夜摩天,便一定會知道。”
……
大東山已經幾乎不復存在。
從山峰開始,大半的山體已經徹底的碎裂了,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觸目驚心的亂石堆。
“終究還是逃了出去。”
祁連連城站立在一塊大石上,緩緩的呼出了一口氣,靜靜的沉吟着。
慈航靜齋的人和那些爲了洛北而來的人,救了洛北之後,會往何處去?
洛北本命劍元被毀,就算不死,還有誰能救得了他?
敕勒宗?夜摩天?…如同抽繭拔絲一般,一個清晰的念頭浮現在了祁連連城的腦海之中。
“十萬大山!”
祁連連城擡起了頭,他的目光帶着一股無可阻擋的氣勢,如同實質一般,刺向了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