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的是墨徒，還是其他人，對竹三連兄弟來說，都一樣，就如同街頭乞丐也殺，高門富豪也殺，身份從來不是他們這些殺手要考慮的事。
當然，身份也很重要，關係着價錢。
這個女子當初的價錢不高，但失手後，不僅真的失去了雙手，還被失去了一大筆錢。
那個人對他們很大方，每筆生意只抽一成利，但那個人又非常貪婪，一旦交代的任務失手，就要拿走你半數身家。
竹三連兄弟又是身痛又是心痛，恨不得找到那女人，將她千刀萬剮。
只不過那人在他們失手之後就下了命令，不許再接生意，隱藏行跡。
沒想到啊，這女人竟然送上門了！
竹三連兄弟同時發出尖叫。
“竟然是你！”
長劍薄刃，只留下一道細縫，但體內的氣血宛如如江河破堤，噴涌而出。
不僅有熟悉的暗號，還有認識的人。
“把她碎屍萬斷！”
這不是他殺死的。
七星與圍攻中擡起頭，襲來的劍影帶起的風撩動她的髮絲，她緩緩向前踏一步，單手將劍向下斜斜一劈。
高小六看着他，忙點頭：“對對，大人意下如何？”
“劉大人。”他看着劉宴，“那就對不住了。”
將官帶着新一隊守衛過來，幾人忙交了差換了班各自去了，不再理會那個張元。
“是啊，消息散開了我們才知道。”另一人說道，看着地上兩個屍首，“這裡竟然就是殺手盟的老巢，他們人數衆多，你一個人真是太冒險了。”
……
隨從們也在此時察覺不對，卻也只來得及瞪圓眼，視線裡一切似乎變得緩慢，看着高小六將劉宴緩緩按在了路旁的大樹上，手中握着一把匕首緩緩刺了過去——
不是一隻手掌。
他將肩背的傷口用衣袍紮緊，轉拳爲劍，飛奔追去。
夜色如水漸漸清透，天光籠罩山林。
孟溪長在後站起身，看到死去的男人，沒有狂喜，而是帶着幾分戒備轉過身。
長長的劍身隨着出鞘，一道灰白寒光傾瀉。
“是孟俠。”
“孟俠除惡，怎麼不告訴大家一聲？”認識的同門不滿說。
在京城外見到他，的確意外。
看着爲首的官員衣袍，再看身後簇擁十幾人，急急忙忙避讓。
“自己人——”
伴着他們的喊聲，一切又恢復了正常，伴着一聲入肉的悶響，閃電般的匕首穿透了手掌。
話音落，將劉宴向後一拽，同時擡起另一隻手。
劉宴看到寒光一閃，刀！
其實也知道瞞不住，只希望七星小姐的時間夠用，不要再出意外，功虧一簣。
“什麼人——”
那個男人絲毫不管同伴，反而懷着有朋友阻擋孟溪長的狂喜疾奔，下一刻，一隻袖箭從後方飛來，伴着一聲犀利破空聲，穿透了男人的身軀。
清晨，節慶一夜狂歡的城池帶着幾分疲憊散亂。
“就算有兵器，今日你非死不可！”
作爲密報人一方，他是不該出現在這裡的。
山林間兩人狂奔，身後有一道影子緊追不放，孟溪長猛地一踩山石，躍到了其中一人上方，舉起手砸下去。
原來是會仙樓的高小六，隨從們都不陌生，而且也知道會仙樓和劉宴的關係不一般，遲疑一下握着兵器的手垂下來。
“我看他是不想幹了。”又一人感嘆，“我看到他還去京兆府給人送禮呢。”
“你還敢來！”
劉宴笑了笑：“你根本就不在我意中。”說罷站直身子，擡手一擺，“回家找你爹去吧。”
她將六尺劍橫握面前，越過劍身看着他們。
飛來的青影宛如竹竿被打彎，虛影瞬時散去，兩道身影，兩道劍，陡然跌落在地上，砸倒四五人。
這話讓其他人再次嗤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另一個兵衛搖頭：“這一去又是十天半個月不見蹤影，這次誰也別爲他說好話了，上峰查起來就實話實說吧。”
……
自己人？隨從們有些愕然，看向樹下的人，一時沒看清，不是因爲天光還沒亮，是天光下此人金燦燦晃眼。
“非死不可的是你們。”
竹老大氣得尖叫，將裸腕一揮大喊“殺了她——”
“是南堂的兄弟？”
只是不知道這紈絝子弟又要幹什麼，畢竟這小子一天到晚都在賭場，更是幾乎沒有離開過京城。
女子的身形抖動，長劍如雪花飛散，虛虛實實到處都是劍影，幾人完全沒有反應的機會，劍鋒拂過他們的下頜，胸前，肩頭。
“怎麼？”劉宴看着他，靠近一步，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問：“高公子又要打算用自己來抵換你們掌門？”
消息已經散開了啊。
顧名思義，就是劍快宛如飛雪，虛實難辨，但如此虛實難辨，還能點點飛雪皆取命是第一次見。
“大人——”
男人在奔跑中直接栽倒，一動不動死去了，臉上還保持着狂喜的臉色。
伴着他的喊聲，從室內衝出來從屋檐上跳下來約有二十多人，握着兵器，如狂風般撲向七星。
“砍掉她的腿！”
“這混賬東西，又要亂跑。”兵衛氣道。
“是我，是我。”他大聲說，“自己人。”
七星拔劍。
孟溪長看着他們接二連三向前而去，神情並沒有半點放心，反而皺眉，看看天色，又看看身後。
“張元，你幹嘛去？”兵衛忙喊。
好鋒利的劍！
屋檐下的竹老二竹老三又是憤怒又是震驚，伴着竹老大的尖叫，各自拔出青劍，兩人合一，兩劍合一，又化作數到虛實劍影向七星襲來。
孟溪長也隨之落地，他的身上臉上滿是鮮血，落地那一刻，有些喘息不過來，嘴角的血也再次流下，但依舊擡起頭看向另一個男人。
幾人只來得及用手捂住傷口，倒地氣絕而亡。
“砍掉她的雙手！”
七星看着狀若癲狂的三人，神情依舊平靜，點點頭：“是，我來了。”
“孟俠，你受傷了就先歇一歇，還有更多兄弟們都趕來了。”認識的同門喊道，“放心吧。”
劉宴看着面前站着的高小六，淡淡問：“高公子竟然從京城出來遛彎？真是難得。”
高小六對着諸人拱手團團一禮。
更有人等不及向前奔去：“快，休要閒談，別讓他們跑了。”
另一個兵衛笑了：“也沒辦法不實話實說了，這一段日子他天天逃差，用家中親人病亡的藉口，家裡的親人都用盡了。”
“不要讓她死得容易！”
下一刻手被高小六抓住。
下方的男人擡起刀抵擋，落下的不再是劍，而是鐵拳，砰地一聲，伴着一聲慘叫，刀與男人一起被砸在地上，枯枝爛葉飛濺。
街上的裝飾還未拆去，狂歡的人們還在沉睡，一隊疾馳的兵馬打破了安靜，也讓城門前昏昏欲睡的守衛打個機靈。
竹老大更是舉起光禿禿的裸腕：“墨門弟子竟然有這種規矩嗎？那真是太好了！不用我們尋找，你自己就送上門。”
其他人忙跟着前行。
狂風捲着竹三連兄弟的尖叫。
……
但人馬尚未緩過神，路邊大樹上陡然跳下一人，將劉宴從馬背上裹挾着落在地上。
……
“劉大人。”他帶着討好的笑，亦是說了一句另外意思的話，“我來請你幫個忙啊。”
竹三連兄弟的兵器亦是劍，一眼就認出這是很常見的飛雪劍法。
那墨門中潛藏的奸人自然也知道了。
呼喝聲亂亂，兵器出鞘，其間也夾雜着急急的男聲清亮。
圍攏過來的殺手陣，宛如要合攏的傘一般瞬時撐開。
鐸鐸鐸鐸幾聲連響，最先襲來的一排人手中的兵器與之相撞，沒有虎口發麻，甚至都沒有感受到相撞的力度，幾人手中的兵器齊齊斷裂。
而奔馳沒多久的劉宴半路被攔住了。
守城門衛們看着兵馬過去了，小聲議論幾句就準備換崗，但有一個兵衛卻一直目送着劉宴一行人，似乎看出了神。
……
身後密林中有幾道身影快速奔來，發出孟溪長熟悉的暗號。
張元卻似乎沒聽到，從城外馬棚牽出一匹馬騎上就跑了。
……
經過一個岔路時，一道絆馬繩突然從地上彈起，還好有一段距離，馬兒嘶鳴揚蹄停下，避免了人仰馬翻。
這是大理寺卿劉宴，這麼一大早出門，出什麼大事了？
“上一次你們說我沒有兵器，這一次我特意帶了兵器，所以。”她微微一笑，“這一次不會再是隻斬斷一雙手了。”
劉宴這話裡還有另一層意思，高小六聽得懂。
張元應了聲，卻沒有向城內走，而是向城外去。
“張元，你幹什麼呢？換崗了換崗了。”一個兵衛招呼他。
“大膽——”
叮一聲輕響。
孟溪長身形略微放鬆，看着奔來的人們：“你們怎麼來了？”
鑽心的刺痛，劉宴視線一瞬間模糊，但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手被高小六的手壓住，匕首先穿過了高小六的手，再穿透自己的，兩人的手一起被釘在了樹幹上。
血涌出，沿着兩人的手腕胳膊滑落。
高小六貼在劉宴身前，劇烈的疼痛讓他整個人都在顫抖，但臉上笑意盈盈。
他說：“劉大人，這樣，你總得先抓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