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布里涅的發展速度遠遠超過了約翰的想象。
在帝國與剛剛穩定住巴爾幹叛亂的穆罕默德互相爲人力流失問題角力的時候,貢布里涅悶聲不響吃了個全飽。戰爭難民並不是約翰收納人口的重心,畢竟舉家搬遷到帝國境內,能否對帝國保持忠誠,提供穩定的稅收是個大問題,而且這些戰爭難民的工作問題也亟需解決,否則伊庇魯斯同樣留不住這些人。
讓約翰最感到意外的,是很多來自佛羅倫薩等北意大利正在發展文藝復興思潮國家的藝術家。
帝國並沒有發出任何邀請,但大批鬱郁不得志的畫家、建築家、雕刻家和劇作家以近乎狂熱的熱情涌向了伊庇魯斯、希臘和君士坦丁堡。平心而論,兩種完全不同的思想在帝國境內交匯到底算不算是好事,約翰也無法判斷。但這不妨礙帝國借這些人之手爲宗教與文化事業添磚加瓦。
“我們沒有必要去阻礙文化的自由融合,陛下。”傑弗瑞無疑是一個務實的人,只要能從這羣人手裡套出稅收,那他們就是帝國的棟樑,“特別是威尼斯的商人,他們握着資本,那就是錢。商人們……或者說任何有地位和經濟實力的人,爲了裝點門面,購買一些雕塑、畫作,閒暇時去貢布里涅、雅典和君士坦丁堡的大劇院中欣賞戲劇和音樂,那都是收入!”
每個月,傑弗瑞遞上來的稅收報告都能看得約翰心驚肉跳,還必須拿給索菲雅去確認在其中沒多少水分。
要知道,這些稅務報告裡可不包含金礦的產出,也不包括改建後亞威尓港的關外貿易稅收,況且,伊庇魯斯仍然實行着臨時促進人口增長的低稅率法案。
如果按照這樣的速度發展下去,恐怕明年年初,伊庇魯斯就可以基本滿足自給自足的目標了。
“他們有什麼理由,拋棄自己的國家,千里迢迢來到帝國境內,一片完全陌生,甚至宗教,文化也完全不同的土地上來謀生?”約翰依然疑惑道,“難道就憑這個只剩下殘垣斷壁的帝國嗎?”
“陛下,羅馬沒有您想象的那麼落魄……那羣蠻子也沒您想象得那麼發達。所謂文藝復興,不過只是從君士坦丁堡流露出去的智慧罷了。他們反抗着他們的統治者,反抗着他們的宗教權威,陛下,您以爲,生活在一片樂土之上的人民,會天天想着改革和叛亂嗎?”傑弗瑞拄着柺杖走到窗邊,打開了窗戶。從宮殿的窗臺上,可以俯瞰到整個貢布里涅堡的全貌。
正午時分,人們依然十分忙碌,貢布里涅堡中現在最多的就是建築工地,遠處,伊庇魯斯聖座教堂也已經開工。而街巷之間,攤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從這裡眺望,遠處還有翻滾着翠綠浪涌葡萄種植園和橄欖田,釀酒坊與榨油坊之間瀰漫着醉人的香氣。
城牆三個月之間已經擴建了兩次,軍容肅整的城市衛兵在其上巡邏。雖然絕大部分士兵是新募的民兵,但是喬萬尼和瓦西卡既然閒來無事,也承擔起了這些新兵的訓練任務。軍隊操演約翰不多過問,但關於軍略和戰爭,哪怕政務再忙,他也會抽出時間向喬萬尼請教。
大家都是一腔熱血,總不能都撒在這一堆堆的政務報告和律法條文之間。穆罕默德已經屢屢親掌帥印,約翰也在期待着某一天,他可以和穆罕默德二世在戰場上正面交鋒。
“埃迪爾內……我早晚會讓你重新改名阿德里安諾!”
“陛下……陛下……陛下!”
“啊?!”
“您失神了。”
“哦……沒事,傑弗瑞。你剛纔說到哪兒了。”
傑弗瑞瞭然一笑:“我要說的,就是陛下您剛剛神遊時所想到的東西。這就是羅馬,哪怕只剩下一片廢墟,哪怕只剩下一顆火種,只要時機成熟,那就是燎原之勢!”
“是嗎……”
“陛下,你敢相信,三個月之前,貢布里涅是現在這個樣子嗎?當初帝國剛剛征服雅典的時候,和現在相比,又有多大的差距?不說底比斯和薩洛尼卡,哪怕是摩里亞,如今,不僅是帝國最大的糧倉,還是帝國兵力最雄厚,可徵用人口最多的地區,這就是羅馬!”
無數的帝國公民,實際上對羅馬抱有和傑弗瑞完全相同的情感。超越信仰,甚至超越生命。
“貴族的叛逃,的確爲帝國留下了最珍貴的精華。哥哥,不要總覺得帝國仍然應該苟延殘喘。相信我,現在的穆罕默德,絕對不敢讓我們與奧斯曼之間的停戰期平穩過渡。”索菲雅同樣對帝國的未來抱有着前所未有的期待,這樣的發展速度,對數字與內政不那麼敏感的約翰或許感受不到,但對絕大部分帝國的臣民而言,足以稱得上是震撼人心。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城市,能像現在的帝國一樣,用這樣的姿態,這樣的速度重建。稱之爲奇蹟並不過分。
“知道爲什麼嗎?因爲,五年之後,僅僅憑藉巴爾幹地區的奧斯曼軍隊,已經沒有了完勝帝國與阿爾巴尼亞聯軍的可能,如果加上匈牙利的軍隊,光復巴爾幹指日可待!這裡,都是帝國的舊日之土。這裡的人民,無論信仰如何,語言如何,骨肉裡流淌的仍然是羅馬人的血液。”
“索菲雅,倒是難得看見你這個樣子。”約翰聽索菲雅慷慨陳詞,反而來了興致。也難怪後世傳言四十萬精羅反攻土雞收復君堡,這帝國復興的美夢,能讓一向冷靜理智的索菲雅也變得如此激昂。
“哥哥,對帝國的自信是很重要的。如果選擇放棄,君士坦丁陛下早在約翰八世遇刺的時候獻城投降了。”
“當然,我相信帝國,更相信你們。”
約翰坦然地審批完了這個月的稅務報表。
“快入冬了,如果這個秋天不做些什麼,總覺得不夠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