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年代,信息的傳遞幾乎完全依靠人力。就算傳令的輕騎在路上不出意外,往返於各個城市,得到了支援,等到軍隊集合,上路,再趕到雅典,至少要多花費幾天時間。
很顯然,雅典等不起。當奧斯曼人的船隊正式抵達比雷埃夫斯港沿岸之後,普布利烏斯最終也沒能從卡拉查手中取得港區的控制權,這就意味着,成千上萬的奧斯曼軍隊,將不受任何阻礙地對雅典外城發起進攻,而僅剩下少量城防軍的帝國,則無法做出任何反抗。
拉提烏斯,最終拉響了總督府側樓樓頂的青銅大鐘。所有外城居住的公民,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進入雅典內城。否則,當港區防線崩潰之後,沒有人能保證他們的安全。
這段時間不會大於一個小時,公民們甚至沒有時間整理出所有財物。奧斯曼人既然是有備而來,後續的攻勢只會越發迅猛。
“陛下……您先撤離雅典!聖座衛隊在這兒還能堅守一會兒,如果雅典有什麼閃失,一定要讓鳳凰艦隊重新奪取制海權,然後從陸路包圍這羣孤立無援的奧斯曼人……”普布利烏斯的這番話更像是臨終前的禱言。此時他的語氣裡也沒有任何生氣,卻有與雅典共存亡的決絕。
雅典城牆在奧斯曼人的強攻之下能堅持多久,只是一個未知數。不過就算城防軍能撤回雅典內城,重型投石車,攻城槌,以及數倍碾壓的人數優勢面前,援軍的增援顯得那樣遙不可及。
最終的結局,恐怕也只是在衛城遺蹟之下,染上帝國將士的鮮血。
但普布利烏斯不會投降。
這與勝負生死無關,這是帝國將領的血性。
只是,約翰並沒有理會普布利烏斯這番慷慨激昂的辯訴。雖然他對生命相當珍視,此刻他思考的仍然是如何解開危局。內城城牆在大型攻城器面前,只是一個千瘡百孔的裝飾,卻並不意味着約翰就會倉皇逃離。
“我們現在還剩下多少人。”約翰擡起頭,盯着普布利烏斯的雙眼,“我說過,雅典絕對不能淪陷,增援也一定會到來。至多堅持一天。底比斯和薩洛尼卡離這兒也不算太遠!”
普布利烏斯有些茫然,別說是他,恐怕此時喬萬尼在這兒,哪怕貝利薩留轉世來指揮這場戰役,也只能望而興嘆。絕對的實力差距不是信仰和勇氣可以彌補的。
“說啊!”
“算上預留的城防軍,再加上撤回內城,可以臨時征戰的民兵,最終我們可以指揮的兵力應該也不會超過四千人。而且港區的拉鋸戰已經消耗了我們主力士兵大量的體力,他們甚至一整夜都沒有得到過一秒鐘休息。按照現在奧斯曼人艦隊的規模來看,他們至少輸送了兩萬人抵達戰場。還有大量精密的等待組裝的攻城器械……悲觀來說。我們沒有任何勝算……”普布利烏斯已經開始讓部隊向後梯次撤退。
如今奧斯曼人已經成功登陸,帝國也無力再阻止奧斯曼人的不斷推進,港區沒有任何防護的對攻,對於人數處於絕對劣勢的帝國而言,只是在加速死亡。
普布利烏斯握劍的手有些許顫抖,但現實已經相當殘酷地擺在了他面前。
“陛下……撤退吧。這一次,聖座衛隊恐怕無法庇護您的安全了……”
“嗯……命令部隊,與我撤回內城。準備死守。”
“內城?!”普布利烏斯下意識地將目光轉向了站在約翰身邊的莫雷。他甚至期待着莫雷將約翰打暈之後擡着送回君士坦丁堡。
只可惜,世俗騎士只負責保護共治皇帝的安全,並不會干預約翰所做出的任何決策。對他們而言,哪怕約翰此時下令去取卡拉查的人頭,他們也會義無反顧。
“你這麼激動幹什麼。我把你們帶到了雅典,總要把你們好好帶出去……”約翰拍了拍普布利烏斯的肩膀,只不過這一幕看起來多少讓人有些啼笑皆非,“內城的城牆再脆弱,抵擋半天的強攻總沒有問題,這半天之內,正午之前,我們可以做很多事情。”
“約翰陛下。您的生命遠遠比這座雅典城重要。但雅典內城就是孤立無援的高地,到時候再要想撤離,就不是這麼簡單的問題了。”普布利烏斯最終還想規勸幾句,還是被約翰搖頭拒絕。
戰爭,似乎正朝着一種不可控制的方向開始發展了。
……
雅典內城的可不是埃迪爾內的內城牆。拉提烏斯在獲得雅典公爵頭銜的時候,並沒有打算過整修雅典的內城。當然也包括城牆。帝國當年從傭兵手裡奪回雅典城的時候所留下的痕跡還依稀可以辨認。
弗朗西斯科與拉提烏斯在緊急撤離比雷埃夫斯港區後,也迅速帶領所有的水手和城防軍抵達了內城之中。而此時,內城還集中了雅典幾乎所有的公民,甚至沒有多餘的建築來安置從港口第一線撤下來的傷員。
“陛下,現在這裡人員的密度,就是奧斯曼人的拋石車一塊巨石砸過來都有可能傷及大批士兵或平民……內城的防守崩潰恐怕也只是……”拉提烏斯的憂慮全部寫在了臉上。突圍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但死守,更像是坐以待斃。
“如果我們撤離,就等於拱手讓出了之前在巴爾幹取得的全部優勢。雅典與埃迪爾內不同,這裡有得天獨厚的交通優勢,比雷埃夫斯港的存在就能讓奧斯曼把亞美尼亞高原和小亞細亞的優秀兵員源源不斷地送往巴爾幹。以帝國如今的狀況來看,讓出雅典,不超過兩年,羅馬就又將成爲只剩一座君士坦丁堡的一城之國!難道你們願意眼睜睜看着局面變成這個樣子。”約翰這話是咬着牙說出來的。沒有人願意看到帝國三年的成果功虧一簣。
說到底,還是太小看穆罕默德的魄力了。當初帝國乘奧斯曼內亂之危直搗黃龍,今天穆罕默德就來了個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陛下,我們還能做什麼?”
“死守……待援。”